半晌,数仗见方的土地被挖出,这样的土地泛着黑色,是最好的庄稼地,不过好像进程慢了些,陈芩知道屯田营已经开始播种了。
而老头儿这里还在开垦,贪图将全天下没主的土地种完,这是不可能的,所以陈芩打算最多再挖上半天就结束这一场劳力。
一铲下去,陈芩感受到了阻力,这一铲的淤泥很深,而且好像铲到了棉布上一样,想都没想,一下挖开。
“啊!”陈芩惊叫着跌坐在地上,然后不断蹬腿后退,他被吓傻了。
老头儿听到了声音,立刻眺望过来:
“小子,怎了?”
“快过来!死人!”陈芩惊魂未定。
老头立刻柱起长棍,单腿蹦着朝陈芩那里赶来,而陈芩也立刻起身奔向老头儿,扶着他快步走到了刚才的地方。
被挖开的淤泥下露出一截衣衫,腐烂的肉体和骨肉还粘在铲子上,老头儿来到尸体旁,一言不发。
“老头儿,怎么办?”陈芩问道。
没有回答。
“怎么办啊?”再问。
还是没有回答。
陈芩回头看向的老头儿,皱纹堆垒的脸上显露出悲怆,眼里已经流下了泪,身子不住颤抖,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中,然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儿啊!”
老头儿第一次如此惨烈的宣泄情感,独存的老人终于在见到亲人尸身的一刻将所有坚强击溃,倒在地上一直大哭大叫
陈芩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他想劝几句,但是无从开口。
上天似乎感觉到了此地的悲伤,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又飘起小雨,陈芩想要将本就有伤在身的老头儿扶进屋,可是老头不离开,就倒在烂泥一般的尸身旁哭泣。
嚎啕大哭,低声抽泣,然后无声呜咽,陈芩只得站在一旁等待着悲伤结束。
终于,没了声响,陈芩认为最惨痛的时刻已经过去,便要伸手将老头儿扶起,可老头儿却没了动静。
心中惊诧,陈芩赶紧翻过侧倒的老头儿,只见人已经闭上了眼睛,还好胸廓依然起伏,只是哭晕了过去。
捡起铲子,强忍着恶心将尸体覆盖起来,而后把老头儿抱回屋内,等着苏醒。
一天一夜过去。
老头儿竟然没有半点想要醒过来的样子,陈芩开始着急了,摸了摸额头,滚烫!再看看伤腿,更加肿胀了,糟了糟了,一定是突然悲伤过度,伤势加重,该如何是好?
陈芩唯一一次救护人的经验就是老头儿摔伤,所以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断地用凉毛巾为老头儿降温,可惜效果几乎没有。
老头儿神志渐渐在高温下出现了异常,在昏迷中还是出现喃喃自语,念叨的内容听不清,也没心情去听,陈芩只能喂着稀粥,然后继续更换毛巾。
这样下去人会死掉的,陈芩在屋内来回踱步无计可施,这附近没有人烟,更别提医者,要想救命,只有周昌才可能……
周昌?
陈芩一愣,然后迅速跑出房子,在村落里找来一辆勉强能用的破旧板车,将阿大套了上去,把老头儿抱出来放上,盖上一层铺盖,装上一罐子粥,手持草鞭,望着周昌的方向挥下。
他要回去,救人!
屯田营的夜晚总是很安宁,野外此起彼伏的虫鸣非常的助眠,值夜的兵士昏昏欲睡。
嘎吱嘎吱!
突然响起刺耳声音让值守的兵士瞬间清醒,就这月色望向声音来源处,一个人影牵着一头老牛拉着板车缓缓前来。
“军营重地,不得擅近”兵士发出了警告。
板车没有停下,依旧在靠近,直到人影清晰,兵士脸上浮现了怒容。
“陈芩?你还敢来?”
“救命!救命!”
陈芩焦急的喊着,兵士怒容一滞,然后迅速上前看了眼板车上躺着的老头儿,伸手摸了摸满是岁月沧桑的额头,烫的吓人。
“先进来!”兵士打开营门,陈芩立刻赶车进入。
“去叫参赞。”兵士向一同值夜的同伴说着,然后站在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刚进入梦乡不久的许振与金麦穿着一身里衣快步走了过来,意外的看了陈芩一眼,然后目光放在了老头儿身上。
许振向金麦使了个眼色,金麦立刻上前为老头儿诊治,期间没人说话。
少顷,金麦向许振投去难办的眼神“得叫宋爷爷。”
许振点头,立刻安排人将老头儿送进营房,同时派人进城请宋老伤医,而金麦则拿出了自己的小药箱说道。
“老人家情家况极差,我必须先行救治一番。”
许振望向了陈芩,陈芩立刻点头“快些!”
拿出银针,金麦在几处大穴上迅速施针,同时向陈芩问着病情。
在陈芩的讲诉中,金麦的眉头越来越深,他行针之时在皮肤之下完全感受不到得气之象,可见已经病入膏肓。
“老师,叫人搓些艾绒来,还有姜片,我要引火归源。”
东西很快准备妥当,金麦在老头儿关元、气海、神阙等穴隔姜点燃艾绒,在快要燃尽时更换,一直持续不断。
陈芩与许振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金麦施为,帮不上半点忙。
忙活了半个时辰,没有见到老头儿有任何好转迹象,不过这已经够了,金麦的行为只是吊命。
在第十桩艾绒燃完时,宋老伤医终于到了,老伤医一进门没有多话,立刻上前为老头儿诊脉看病,然后金麦在一旁将陈芩所说的病情复述了一遍。
“很好”宋老伤医对金麦道“此人看似壮热,实则已是虚阳外越,真寒假热之像,引火归元之术用得恰当。”
说着老伤医打开药箱迅速抓好一副汤药交给了许振。
“快些熬出来。”
许振出门吩咐底下人熬药,而后宋老伤医掀开被褥,露出那支肿胀的腿。
“嘶!”吸了一口冷气,宋老伤医凑近观察了一下又拿出一些针刀,开始割皮放血。
过程很紧凑,整个营房只看见老伤医和金麦来回走动,陈芩也被赶了出来,免得碍手碍脚。
暂时没他的事了,陈芩只能坐在门槛上,望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无话可说。
第144章 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