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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浑水之上,有人钓鱼
  历来,上京都有榜下捉婿的习俗。
  倒不至于真的去皇榜下面“捉”人,但很多不曾婚配的进士的确是炙手可热的人选。
  其中季云起简直热得烫手。
  饶是有了那几篇风流探花词,可是因为当晚盛世华音竟然没有唱出来,不免被上京之中爱好八卦轶闻的人渲染成季探花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郭大娘子的真正关系,因此撤了回来。
  为什么郭大娘子那么爽快的就按照他说的做,没让盛世华音唱一篇出来,季云起当晚就想通了。
  许盛世华音唱,那肯定以后越传越广。
  不许唱,显然又越描越黑,落入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境况。
  他苦笑一声,心知只怕这早就在郭大娘子的算计里了,只得左手打了右手,暗自责备自己酒后手欠,写什么不好非要写那么几句不着调的词!
  只是这到底是一场莫须有的风流官司,那小娘子愿意借势,也就借了,他现在头疼的是要被人“捉婿”。
  杜实春是尚了公主的。
  郭衡玉考前便订了亲。
  一甲三个只有他一人还能被人“捉”了。
  谁能想到韦家态度强硬的表示不考虑联姻之后,仅隔了一个晚上,季府就门庭若市,拜帖跟雪片一样,整整几天的功夫,季云起在相府的客厅里被数十个年伯、世叔抚须品鉴,每天下来,季云起的脸都笑僵了。
  这不同于普通的过府拜会和恭喜,挑着这个时候赶着来,都是存了想要结秦晋之好的念头。
  季云起在自己的书房里低吟道:“‘失却花一瓣,回首满园春。’啧啧。”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小厮道:“郎君,这几天的拜帖相爷都让人送过来了。”
  “送进来。”
  一大摞的拜帖被小厮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桌上,季云起这才踱步过去,拿起了一张,打开以后便放到了一边,又拿起一张,却是放到了另一边。
  书童季四三天前被他改了名字,叫季五,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双手站在旁边,听自家郎君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二皇子”、“四皇子”、“小皇子”、“端王”……心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又和天顶上的那些皇子们有什么关系?
  不多时,这些拜帖就被季云起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韦家似乎又有人发了话,再度送了拜帖过来,现在那张拜帖被他丢进了废纸桶。
  季云起抱着胳膊沉思起来。
  他目光扫到了其中的一摞,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才六岁的孩子,身后也站了这么多人,啧啧。”
  他说的六岁的孩子,是薛妃所出的皇子,薛家本来就是上京世家,想必心里头也是有些个想法,再加上与薛家亲厚的官员也有不少,不知不觉也就成了一个派系了——自然,这和宫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有关,听说小皇子聪慧,圣上也极为喜爱,常抱在腿上教他读书。
  对于此种说法,季云起只付之一笑。
  圣上又在钓鱼,很不厚道。
  随后他的手还是放到了最薄的一摞上面,这是他挑选出来的相对“干净”点儿的拜帖,后头没有那么深厚的背景。
  可是,这些人家配他这个相府嫡子、前程远大的探花郎是不是也太挫了点?
  他皱皱眉头,又听门外道:“相爷请郎君去议事。”
  “马上过去。”
  作为当朝的左相,季文忠家中养着很多幕僚。
  但是从几年前开始,幕僚中的首席,便已经是在外颇有风流、旷达之名的季云起了。
  季云起进了他爹书房里间的议事密厅,六七个人站了起来道:“大郎君。”
  他点了点头,到他爹下首坐下,道:“没想到我一个人的婚事倒牵扯这么大。你们放心吧,我已经请白马寺的一位大德高僧批了签,说我最近不好娶亲。”
  季文忠道:“这也算是一时之法,只是怕还有人不甘心,宁肯舍一个女儿白等几年,先订亲了再说。”
  “先把风声散出去吧。”季云起道,“现在各家都坐不住了,后头都有那几位皇子的影子,圣上也不厚道。”
  大概也只有他敢这样评论圣上了,众人却不敢跟风,其中一个幕僚道:“难道皇上真是想要让诸皇子逐鹿?”
  “这也不是没可能,要知道皇上自己也并非先前的文皇后所出。”另一个道。
  季云起竖起手指头,摇了摇。
  “那为什么不立太子,也省得人心浮动。”
  季云起再度晃了晃手指头,扬眉道:“为什么要立太子?竖起来给人做靶子射么?圣上潜龙时在封地,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做上那个位置,所以对于嫡庶虽有分别,却没有那么明显。加之几位皇子年岁也相仿佛,无论是请老师,还是别的,都是一视同仁。”
  他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口茶,道:“后来乱起,圣上为了激励军心,带了唯一的、年仅十五岁的嫡子——也就是大皇子殿下,清剿叛军。”
  季文忠道:“只是大皇子受了箭伤。听说至今都不曾全部养好,不能太过劳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差事都不能亲自打理,甚至有的时候连朝会和重要的议事都不能久坐,这也是几位成年的皇子殿下纷纷出头的原因。”
  季云起的眸色微沉:“大皇子受了箭伤,随后圣上的军队大受激励,大军北上之处,所向披靡。打进上京之后,听说大皇子还是抬着进城门的,其时夹道欢呼——我虽不曾亲眼见到那一幕,但可想而知,大皇子威望还是很高的。”
  “这倒是真的。”一名幕僚道,“可是圣上选择后面的人,且不论体弱多病之人能不能担起那么重的政务,怎么也要考虑国祚长久吧?”
  “笑话。”季云起放下了茶盏,“哪个告诉你们大皇子体弱多病?”
  他转向季文忠道:“父亲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出来,甚至都没有怀疑过,也难怪圣上一直喜欢你。也请父亲继续做个不乱想的老实人。”
  季文忠忽略了季云起语气中的调侃,惊愕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放其他几个皇子出来蹦达?圣上的目的有三,其一,几位皇子和大皇子年龄相仿佛,圣上年纪越长,年龄的差距反而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力了,因此圣上想看看,哪些是自己怀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哪些则是相对来说比较老实的。圣上经过先时的战乱,最晓得祸起萧墙对天下的危害,太子,哼,立了又有什么用?如伏卢之乱的时候,先帝那位太子不还是被弄死了?”
  “这么说,圣上还是很看重大皇子?”
  “这点我过会儿再说。”季云起道,“其二,如果只是几位其他的皇子在角力,那这趟浑水还不算太浑,往小了说不过是想要在在他们父皇面前多露露脸,将来写遗诏的时候好歹也考虑考虑他们,往大了说,一旦掐上了,圣上也可以直接下手。可一旦大皇子也下了场,可就不好收了,搞不好又是大乱。
  “其三,圣上也要看看,文武百官们是怎么想的。”季云起环顾了一圈儿,轻飘飘地道,“眼下右相就是端王的人,先前被他顶下去的富相,则是靖王的人,我刚看的一堆帖子里就连小皇子身后站着的人都跳出来要拉拢我——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可却不知道圣上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就算这是人之常情,圣上之后恐怕也不会大规模怪罪,可圣心之中,你们说会不会高兴?”
  季云起站了起来,负手道:“咱们再来说说大皇子。”
  “从皇上登基之后,大皇子就一直给人箭伤未愈、体弱多病的样子。平时朝廷大事很少出面参与,因此才叫几位皇子露了头,其实他这是被圣上以‘体弱多病’的借口按着呢,不许他往里头搅。实则,我怀疑圣上有些政策、旨意就有咱们这位大皇子的意思在内——他早就开始参政了,只是没有在明面上。”
  他吁了一口气,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皇后娘娘——她太淡定了。世间都说皇后娘娘信了佛,别的都看淡了,只要大皇子身体康健,多活几年就好,别的都不求,也不争,哼,我可不相信。她怎么会高兴接受现在的现状,大皇子完全没有实权,看样子以后帝位也与大皇子无关,换谁谁也坐不住。就连薛妃都动心,紧着蹦达,皇后却老神在在,除非她心里有底,这个底,是圣上给她的。”
  “季郎君猜测的有道理。”一名幕僚拈须道,“就算是小富之家,主母都要提防庶子,怕占去了家产,更何况是皇后娘娘?而且这又不是家产那么简单,那可是天下之争,其他的皇子一旦继位,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大皇子都不会好过,那可是寄人篱下。”
  “正是这个理。”
  季文忠道:“那我们……”
  “父亲也不要动念要站到大皇子那边。而今圣上与大皇子是一体同心的,但只要大皇子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动静,他们父子之间也要生出嫌隙来——这个能让帝王满意的‘度’啊,很难把握,您还是老老实实做个纯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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