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面前的女子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脸色苍白如雪,却丝毫不减她的绝色之姿,但见她身穿石青色底素面妆花皮袄,逶迤拖地琥珀杭绸挑线裙,身披孔雀绿云丝烟纱。
乌黑亮泽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瑶台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赤金珠步摇,肤如凝脂,腰如柳絮,腰间挂着一个蜜合底绣白鹤展翅的香囊,脚上穿的是黄绿凤纹锦鞋,整个人明艳而端庄。
若非那张脸上的苍白与隐怒,若非那双眼里的痛苦与憎恶,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受尽恩宠的贵家夫人。
从这方面来说,李嵩对她极好,不过那是在今日之前,今天她拆穿了情寡蛊之后,李嵩绝对不会放过这女子,所以她无论如何要把人给带走。
“在下沈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花好对她友善一笑。
女子不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琉璃色的眸子里带着厌恶与不屑,显然是把花好当成了李嵩的同伙。
管家见她久久不出声,怕她惹怒了这位神医,忍不住替她回道:“神医,她名唤莺歌,是我们大人一个月前意外捡来的孤女,我们也不知她真正的来历,也不知神医找的人是不是她?”
管家说的有些心虚,大人后院女子众多,少不得有些是不情愿的,但根据这姓沈的大夫之前推测,那就只有莺歌一人符合条件。
孤女?
花好凝眉,端看这女子的相貌便知她绝非孤女那般简单,据她所知凡是种有情寡蛊的女子皆是西疆贵女,因为该蛊的炼制方式极为复杂特殊,若家族没有实力绝无可能给女子种蛊。
但她总觉得这女子有些奇怪,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奇怪。
不过可以确定这名唤莺歌的女子来历绝对不普通,而且看她此时的表情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李管家所说的‘捡来的’,怕是强取豪夺而来才对吧。
“莺歌?”花好轻喃了一下这个名字,视线则紧盯着女子,不错过她神情的变化,“你是情寡蛊的原宿主?”
莺歌的表情猛然一变,似乎十分意外,而她这种变化也证明了花好的推测无误,李嵩果然是中了原本在她体内的情寡蛊。
她轻眨着眼睛问道:“你是来给李嵩治病的?”
“正是。”花好没有否认。
她话音刚落,莺歌本就含着怒火的眼睛更显灼热,似乎要把花好瞪穿。
“助纣为虐的败类!”她狞声骂道,然后恨恨的朝着她吐了口唾沫。
她的动作很利落,花好坐在椅子上淬不及防,没能躲开她的侮辱性的攻击,被口水喷了一脸。
站在花好身后的谢春风顿时大怒,身形一闪已到了莺歌面前,抬手一掌已经拍向了莺歌,冷声喝道:“你找死!”
他下手不轻,一掌之力就把莺歌拍飞,她轻盈如蝶的身体飞起又落下,最后撞在了墙上狠狠吐了一口血。
但他却并未罢手,又要欺身上前,花好一边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出言阻止暴怒的谢春风:“住手!我没事。”
虽然是无妄之灾,但她也能理解这女子,自然不想看谢春风把人给打死了。
“你这女人好不识抬举,我们沈……公子又没得罪你?真是莫名其妙!”李想也愤怒的瞪着瘫倒在地上的莺歌,也对她方才对花好的作为极其不满,虽然他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委屈,但这和沈姑娘有什么关系?
“哼!我骂得有什么不对吗?来帮狗官治病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莺歌抹去嘴角的血痕,冷冷的瞪着花好,“不过你倒是有两下子,居然能认出情寡蛊。”
“对与不对自在人心,沈某也只是尽一名医者的职责而已。”花好不怒不恼,却也不再跟莺歌多说,而是站起身看向靠在床上用阴冷表情看着她们的李嵩。
“州牧大人,我先带莺歌姑娘回暂居的客栈,解药比较难制,今日看来是赶不及了,明日我会带着解药再次登门拜访。”
既然李嵩还有几日可活,她也没必要今日就解了他的蛊,这种人渣活该多受点罪。
“咳咳咳……神医不若就住在本官府上,你需要什么药材也好吩咐府里的下人去买!大富,去给神医和她的随从准备客房。”
李嵩强硬的说道,在他治好之前,这几个人休想逃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谁知道这些人出了他的州牧府之后会不会就此失踪?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要是他活不了,那么这些人都别想好过。
花好微眯了一下眼睛,也知道这种情况下想要离开并不容易,所以也没有违逆他的‘好意’,笑笑应了下来。
“那就麻烦州牧大人了。”
李嵩对她的识相十分满意,难看的脸色缓和了稍许,看了一眼正愤怒瞪视着他的莺歌,语气一冷又道:“沈神医,本官好意提醒一句,此女狡诈心狠,平日最是喜爱讹人,望各位莫要中了她的圈套。”
闻言花好敛下长睫,看来这里面恐怕还不止强夺这么简单,可能还牵扯到其他事情,否则李嵩也没必要多此一举的说这么一句。
莺歌冷哼一声,扯出一抹阴郁的笑。
“谢大人提醒。”花好只是淡淡的回应,就带着谢春风等人随李大富走了出去。
清庭院是州牧府的客院,花好三人包括莺歌都被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客房,管家还十分好意的给莺歌送来了她的行李,似乎并无为难她的意思,若这清庭院内外没有安排那么多守卫来回巡逻监视的话。
炼制情寡蛊的解药需要一点原宿主的血当药引,花好也没跟莺歌解释他们此行的目的,让谢春风和李想控制住不断挣扎反抗的莺歌,强行取了她的血。
因为谢春风之前那一掌她也伤得不轻,所以花好又给她治了伤。
“你这个人渣,情寡蛊是不可能解除的,你不用做无用功了,李嵩那个狗官必死无疑。”莺歌愤怒地瞪着花好,就像在瞪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花好不以为意,给她喂了一颗疗伤的玉露丹之后才徐徐说道:“我保证他绝对不会死于情寡蛊。”
莺歌一怔,她怎么觉得这话似乎另有深意,暗自思量之时,又听这叫沈柳的清瘦男子对门外不断徘徊的守卫道:“麻烦几位先把莺歌姑娘送到隔壁。”
两名守卫恭敬的进入房间,作势拉起莺歌往外带,莺歌却突然大声道:“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果然吗?
花好想到了李嵩之前的提醒,抬头对上那两名守卫的脸:“不好意思,两位先下去吧。”
反正闲着没事就听听她的故事也好。
莺歌的故事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她居然是西疆翎羽族献给跃元帝,也就是聂卿的贡女。
西疆翎羽族位于大齐西南面,邻近云山后脉,离鄞州大约只有三四百公里,据闻是个极为隐秘的种族,很少与其他民族交流,倒是没想到他们会在新帝登基后送来贡品。
“那你怎么会落入李嵩手里?”问话的是谢春风,花好从听到贡女之后就沉默了下去。
“族长听说新帝不近女色,怕新帝会回绝我族美意,便联系上了与董相交好的李嵩,想借由他将我送往大齐内宫。谁知李嵩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居然在见到我之后违背了与我族的诺言,他不仅残杀了我所有的侍女侍卫,还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占为己有!”莺歌说着,脸色已是彻底的愤怒。
她说着又看向了花好:“这样的人渣你为什么要救他?让他死了不是造福百姓吗?”
“受人所托。”花好淡淡回答,她也不想救人,但谁让李嵩掌握了陶家的命门呢。
莺歌是个聪明人,一听她这话便想到了她的意思:“莫非李嵩是用别人的性命要挟,你才不得不为他治病?”
“虽不中,亦不远矣。”花好回答,同样盯着她的脸:“你说你是翎羽族献给聂……献给皇帝的女人,那为何你的族人不解除你体内的情寡蛊?”
若李嵩未曾强夺了她,若聂卿接受了她,那此时中蛊的岂不就会是聂卿?难不成这翎羽族要针对聂卿?
是谋反还是受人驱使?
花好不得不想到这一层,毕竟这情寡蛊埋得深,怕是连宫里的御医都查不出原委来。
莺歌突然惨然一笑,眸里含着滴滴清泪:“为了以防万一,在未进宫前我并未拔除情寡蛊,族长特意安排了我的妈姆陪同我一起进京,但李嵩并不知晓这一点,丧心病狂的他在我们抵达鄞州的第二天就杀了她,呵呵……”
花好皱眉,看着她悲伤的脸久久未语,事情真如她所言吗?真的就没有一点猫腻?
还有这件事若是真的,那李嵩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们安然无恙的离开,以他的心性绝对会在解蛊之后将他们斩草除根,哪怕莺歌不曾将事情始末告知他们。
花好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比想象中还要棘手。
虽然翎羽族事前并未与聂卿联系过,献上贡女只不过是翎羽族一厢情愿的做法,李嵩是强抢民女乱杀无辜,却不算是欺君罔上,但这件事若是捅到了聂卿面前,那李嵩的项上人头也绝对不可能保住。
第142章 翎羽族的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