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失踪三天,但因为聂卿发现及时,又以她水土不服患病的理由强行掩饰了过去,有宫人来代主子们问候也让小翠儿躺床上掩护,所以花好失踪的消息一直未曾传开。
花好一回来,一切似乎才恢复到正规,虽然她被囚禁失去自由,但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连绑着她的都是不会磨破皮肤的银蚕丝所制,绑她的人显然并不想伤害她。
月光从大帐外头透进来,带了微微的青,洒在毛绒毯上仿佛铺了一层水色,聂卿顺着她的发丝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密密的长睫似乎沾了氤氲的水汽,显得眸色越发阴幽,他细长的指尖温柔的顺着熟睡中花好的长发,“不能再等了。”
一夜水无痕。
猎场一如前两日般热闹,并不曾因为少了谁或多了谁而有所改变。
大齐是马背上打出的天下,所以无论是武将还是文臣几乎都有一手骑猎的好身手,大清早花好就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给吵醒了,那是勇士们出发打猎发出的动静。
“县主,你醒了?”小翠儿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见花好伸着懒腰一脸懵懂忙过去帮她穿戴,“县主你都瘦了,那些歹人是不是让你受苦了,都是小翠儿不好,不够机灵才会让歹人有机可乘,绑走了县主。”
小翠儿说着说着就开始掉金豆豆,哭得梨花带雨的。
花好最是见不得女孩子哭,忙醒过神安慰:“我哪儿这么没用,才三天就瘦了?放心我没事的,那些人没伤害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还特意撩了撩衣袖,让她瞧清楚自己身上可没一点受了虐待的伤痕。
“真的吗?”小翠儿抽抽搭搭一脸怀疑。
花好就差拍胸口赌咒发誓了:“真的,比珍珠还真。”
“好吧,奴婢勉强相信县主了。”小翠儿拿绣帕给自己擦了擦脸,才起身为花好梳洗换衣。
让花好意外的是,她给花好穿得不是往常的襦裙。
“怎么穿这一套?”花好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乌油油的大辫子摆在胸前,粉嫩艳色从白净的脸颊透出,一身桃粉色猎装,羊皮靴子上缀着五彩流苏,她原地转了一圈,流苏随之旋转摆动,煞是好看。
回答她的是刚撩着帐帘走进来的聂卿,他也是一身精致的玄黑骑装,似立于水墨山水间的一柄长剑,又缀着那艳丽无双的银纹牡丹,显得锐气无匹,高贵而英气勃勃,几乎要灼伤人眼的绝顶风姿。
“难得来一次猎场,你就没想过出去跑跑?”他笑着走近她,帮她理顺有些歪斜的领口。
花好当然想过,哪个英雄儿女不向往策马扬鞭、潇洒驰骋的生活,但,“我不会骑马啊。”
“所以我来带你。”聂卿说着已经拉着她走出了营帐。
看着猎场上井然有序、雄浑矫健的大齐君臣,花好不由得感叹道:“也难怪大梁会输给北齐,人家全民皆兵啊。”
聂卿的马就停在她的营帐外,他跃身跳上马背,一手扯住骏马躁动的缰绳,低头微扬嘴角看向她:“花好,过来。”
花好看一眼那一个手掌都包不住的铁蹄,还有马儿不断喷出的愤怒鼻息,顿时有些打退堂鼓,身体不自觉地朝后缩了缩,“聂卿,要不咱们改天?”
阳光下倾城的男子爽朗大笑,一个弯腰就把她捞上了马背,“不行,只有今天。”
花好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声,眼前的景色就如同山火一般往后褪去,绿得葱茏,蓝得澄澈,红得炙热,仿佛一层叠着一层的光影从她眼前掠过。
聂卿策马疾驰,清朗的笑声在她耳边久久不去。
“混蛋,你骑慢点!”花好着急忙慌地回身抱着他的腰,就怕一把小心自己就给飞出去了,她可不想好好的芳华终结在马蹄之下。
“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聂卿依旧笑着,恣意飞扬。
他们穿过一座座营帐,随着不断疾驰而来的骏马们向着森林而去,耳旁有烈烈风响,刮着她的耳朵微微生疼。
她死死抱住聂卿的腰,每每以为下一刻就要摔落下去。
“傻丫头,睁开眼看看。”聂卿轻笑,胸腔起伏震动,他微凉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像极了温柔的亲吻,花好微微睁开眼。
聂卿已经放缓了奔驰的速度,他并没挑人多的地方走,而是沿着一条小径缓步踏过去。
猎场的树都很高大,抬头望过去,茂密地树冠像一朵一朵的蘑菇,阻挡了大片的阳光,细碎的金粉从密密的叶片之间渗透出来,洒落在人间。
时不时有小动物奔驰而过,他们出来时并没有带弓箭,所以这一路只是纯粹的欣赏自然风光。
策马穿过林荫小径,他们来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边,聂卿勒住缰绳,翻身跳下马,双手握住他的腰抱着她下了马。
“喜欢这里吗?”聂卿从背后环抱着她,带着她看这片寂静山林。
远山叠翠,近水潺潺,溪石湿润青黑,土壤泛湿,云随光动,谱一首好年华。
有鸟雀落在树梢,轻轻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有胆大的梅花鹿在溪边喝水,时不时地偷觑他们两眼,大大的眼睛美丽慑人。
凉风从广袤的天际吹来,拂过两人缠绕在一起的长发。
花好仰起头,看到的他优美的下颚曲线,他同时低下头来,顶在她的发旋处,清冽的冷香让人心动。
“谢谢你,我很喜欢。”她轻声开口,眸已和他一起望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聂卿轻吻了一下她的发旋,收回目光,缀着漫天晨光的眼睛暗沉下去,似浸染了冰霜的寒铁一般,“入夜后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花好疑惑,“什么地方?还要特意等晚上再去?”
“应该是比这里更让你喜欢的地方吧。”
她仰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咧着唇笑了笑,“好吧,那我稍微期待一下。”
花好原以为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浪漫的夜间约会,但她没想到的是,聂卿带着她偷偷溜进了皇帐,也许她不该觉得惊讶。
她想到了之前那个斗篷人的对话,不知为何,心底莫名起了凉意,微微发了紧酿了酸,但这种感觉很快便被她抛诸脑后,此时此刻显然并非瞎想的好时机。
皇帐内布置得十分奢华,光是照明用的夜明珠就一个手掌数不过来。
从低垂的几重帷幕中透出明亮的光线,让她能清楚得看到拓跋洵平躺的身影,帐内除了拓跋洵之外,只有那名之前见过的怀安公公。
他见两人进来,低声说了一句:“陛下晚间又吐了一回血。”
聂卿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托着花好的手走近那座奢靡的床榻,轻声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他究竟怎么了吗?去看看吧。”
花好半垂下头,长长的睫毛轻颤,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负手按在了拓跋洵的手腕间,为他搭起了脉。
脉象紊乱不必说。
她又仔细检查了拓跋洵的口鼻之处,才确定了他的状况:“皇上应是中了一种名为‘离魂’的慢性剧毒,每日一盅甜汤的分量,服用两个月以上,此毒就会彻底爆发,离魂会逐渐消耗人的体力,让他感觉疲惫无力,偶尔伴有咳血等症状,这是因为毒性正在不断腐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直到毒入心肺就会直接暴毙。”
她直起身,望着躺在床上仍紧皱着眉的皇帝,“我推测,皇上体内的离魂已爆发三月有余,正常情况下早该薨逝,应该是有人用雪域寒莲、八百比丘叶、紫沉果等难得一见的神药勉强压制了毒性,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若再不解毒,他撑不过十日。”
花好没想到拓跋洵居然中的是剧毒‘离魂’,要说这毒有多奇多罕见倒也未必,而是炼制此毒必须有一味极其特殊的药引——被害者本人的夜香。
夜香,尿也。
可以说离魂是一种极为刻薄恶心的毒,下毒害人也就算了,还让不知不觉他喝了自己两个多月的尿,非有深仇大恨之人是不会想到用这种麻烦的方式的。
毕竟药引必须新鲜,而且离魂毒也必须当天炼制才能生效,非被害者的夜香,或非当天使用,离魂就会失效。
看来要杀拓跋洵的人不仅要他的命,还有心折辱他。
“你可有办法医治?”聂卿紧蹙着眉一脸凝重的看着她,他早已知拓跋洵所中之毒,想必拓跋洵本人也很清楚,但离魂毒素来无药可治,花好已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花好紧紧凝视着他,“可以告诉我你为何想要救他吗?”
她看得出聂卿神色中的紧张,这情况与他之前带她去救治其他人完全不同。
她也不在意一旁的怀安公公,他既然不曾阻止她接近拓跋洵,对聂卿的态度又十分恭敬,想必也是聂卿的人。
聂卿抬手握住她的双臂,神情郑重,深邃的黑眸中带着恳求。
“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还不能死,你可能帮我?”
第94章 皇帐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