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聂卿重伤暂时不能移动的关系,使团被迫在这个古镇上停留了下来。
不过有花好衣不解带的照顾,加上聂卿人逢喜事精神爽,伤势好得很快,没几天花好也宣布他已经就能移动了,队伍在古镇停留六天后再次出发,往大齐瑞京方向行去。
北地春日雨多,连绵着下了数天的雨。
聂卿趴睡在铺得柔软的车厢内,由花好拿了蜜饯喂给他。
两人自打开诚布公以后就一直蜜里调油一般,连小翠儿都直呼牙疼,他们倒是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花好毕竟不是古代闺阁千金,不会那般拘束于教条。
车厢外雨声大作,天色阴沉,春雨虽细,敲打着车厢还是一直在发出扑簌簌的声响。因为前头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哪怕近几日天气不利与赶路,他们的队伍依旧不曾停下。
士兵们穿着蓑衣斗笠在雨中行走,远远看着怕像极了搬家的蚂蚁。
“这雨若再继续下下去,怕是又要误事。”聂卿含着花好喂进他嘴里的蜜饯,俊眉却紧紧蹙了起来。
花好自己也吃了一瓣,歪头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怕那些士兵淋多了雨会生病?这点不用担心,我已经开了方子通知下去,每天都让宫人熬我的特制姜汤让他们每人睡前喝一碗,保证不会生病的。”
聂卿闻言缓缓弯起漆黑的美目,把自己的脑袋搁到花好半跪着的膝盖上,“有你在,我当然不会担心这一点。”
他抬起手执起她的裙摆一角放在鼻尖轻嗅,低声说道:“我担心的是这北齐的官道。”
北齐多冻土,最近连下这么多天的雨,这土质怕是要松散许多。
“算了,我此刻担心也是多余。”他轻晃了一下,抹开自己眉间的轻愁,微转着头对花好笑:“花好,我还要吃蜜饯。”
花好见他已经转移话题,也没多想,捡了小案上的蜜饯,一脸没好气的塞进他嘴里,“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吃甜食,也不怕甜死。”
“连你都没能甜死我,何况区区蜜饯。”
“贫嘴。”
两人又开始旁若无人的日常撒糖。
而聂卿忧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队伍在路经青城时官道塌方彻底阻断了正常通行。
青城驿站。
秦又白、聂卿,还有北齐负责护送队伍进京的年轻将军慕容子航,另邀来了青城的太守方沐桓,四人神情凝重的坐在会客厅里,就接下来队伍的行程进行商谈。
“方大人,您认为官道重新修整完毕需要多久?”慕容子航沉着脸问对面的青袍官员。
方沐桓神色也不算好,毕竟官道一阻对青城来说是一件比较严重的麻烦事,百姓出不去进不来,商贸等事宜会受很大程度的震荡,这两天米粮肯定会出现大幅度的涨价。
何况现在被困在城里的还有南梁使团一行,他也是头大如斗。
他蹙着眉,一脸头疼道:“已经把能挪出来的守城官兵都派去开道了,再加上慕容将军你手下的兵,也足有上千人,但崩塌了几乎半个曲裾山,工程量多大不必说,且山石巨大搬行十分困难。”
“所以依下官判断,官道要重新开通起码也得耗上十天半个月。”
“这……”慕容子航闻言一脸为难的看向座上的秦又白和聂卿,“硕亲王,聂公子,你们看这要如何是好?”
秦又白沉吟片刻便道:“别无他法,恐怕我们这段时间就只能暂时劳烦方大人了。”他这意思很明白,是要留在青城等官道重新开通再走。
慕容子航和方沐桓倒不觉意外,从青城往瑞京方向几乎就只有走官道一途。
“我们可以走水路。”
聂卿的提议让在场众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向他。
“聂公子,你是说从风河转冀州吗?”方沐桓最是熟悉青城附近的情况,马上就明白了聂卿的意思。
风河是大齐内陆最大的一条河流,流经大齐数城。
聂卿点了点头,“风河在青城城西,又避开了官道方向,我们的队伍可以直接坐船去冀州,然后再从冀州转道瑞京。”
因为他的伤情,他们此行已经耽搁太久了,他绝不可能同意在青城再待十天半个月,这样一来恐怕用不着别人出力,那人就会一命呜呼了。
无论如何,他都得尽快带花好到瑞京。
“聂公子,走水路确实是个好办法,速度比陆路还要快上许多,但这……”方沐桓看了眼他,眼里有些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地接着道:“我大齐的这条内陆河近百年来一直掌控在十二船坞手里,官船或者普通民船若要下河,必须有十二船坞的通行手令才能安全渡河,否则便……容易遇上水鬼,船毁人亡。”
方沐桓口中的‘水鬼’深意不言而明。
“十二船坞吗?”聂卿自然也知晓这些现状,唇泛冷笑,微微低头,阳光将他的睫毛染成金红,在尾端勾起上挑的弧度,“看来是不得不去会一会冯高义了。”
冯高义便是十二船坞的总瓢把子,他如今正好便在离青城不远的莫岩船坞里。
不过在聂卿下定决心去找冯高义之前,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当晚,风雨骤歇,一名年轻的俊秀公子出现在了青城驿站门口,他自称梅金龙好友谢春风,偶尔得知聂卿聂公子在此停留,特来拜会他与神医。
“聂公子和县主很快就过来了。”接应的侍女恭敬引路,“公子这边请,奴婢带你去前厅。”
谢春风在侍女身后走着,眼底有着清朗干净的笑,乍一眼便让人觉得舒服。
他先一步到了前厅,这青城驿站因为南梁质子的到来特意打整过,倒显出几分北齐皇家的贵气。
一颗硕大夜明珠子嵌在两人无法合抱的紫金木柱上头,如银河白练般照得大厅恍如白昼。
谢春风被引着坐在主位下首,身旁的矮几上放着几叠精致糕点,很快便有侍女送来了热茶。
两只紫铜釉麒麟香鼎蹲在高而细的金竹节上,麒麟兽足底是莲座上捧成的千叶莲花,香都焚在花心的莲蓬里。
几缕玉色薄烟飘飘摇摇地从麒麟兽口中幽幽逸出,散到半空中就透明飞散了,只有香韵愈加甜美浓郁。
大齐人素爱风雅,这熏香之物便是其一。
但谢春风惯常不喜熏香之物,闻久了这味道只觉得难受,腻腻的很让人不舒服,正想叫侍女熄了这香,就见聂卿和花好两人相携走了进来,微风一样的寒香伴着丝丝扣扣的药香骤然冲散了满室甜腻的味道,他的神经才清明起来。
瞥了一眼穿着宽袍莲衣的青年,还有他身旁娇俏可人的少女,谢春风眉一动,灿烂的笑容便浮上脸颊,露出两弯漂亮深邃的酒窝,他站起身对两人抱了一拳,“聂公子,宝安县主,小生谢春风深夜来访,望勿见怪。”
花好也正好奇地打量他,他很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穿一袭月白色束腰长袍,锦缎凉白如雪,一眼便知是上等布料,腰间系着一枚白壁玉佩,龙纹威武,煞显霸气。
他的相貌算不得精致好看,至少与聂卿、秦又白相比他只能称得上俊秀了,但他的眉目间有两人没有的疏朗,笑起来格外灿烂,让人不由得想跟着他一道会心而笑。
这人说他是梅金龙好友?
花好自然记得梅金龙,聂卿带她行医骗钱那段日子里不就有这么一个冤大头吗?他女儿那毒她至今依旧束手无策,只能勉强吊着命撑一日是一日罢了。
“谢公子客气,请坐。”聂卿伤势未痊,所以也没拘泥形式,摆摆手三人就坐了下来。
谢春风耳闻聂卿大名已久,却也是初次见到本人,果然是龙章凤姿的绝色人物,不过谢春风也不至于因为这男人的美色而炫惑,相比之下他身旁的宝安县主花好更让他感兴趣。
不过,不急于一时。
两人都是老油条了,坐下后就开始十分热络的寒暄交谈起来,哪怕心里有再多的试探打量,脸上却是一丝破绽都无,相互介绍,彼此谈心,气氛一时融洽至极。
在一旁只能干瞪眼陪笑的花好深以为这两人其实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这劲儿怎么也不像初次见面的样子。
聂卿一面笑谈,一面暗暗观察着这位素未谋面的谢春风。
他缓缓吹凉手里的雪顶毛尖,状似无意的问道:“谢公子与梅先生私交甚笃?”
“是啊,他是小生心里认定的大哥。”谢春风爽朗一笑,看着十分真诚。
“原来如此,谢公子果然性情中人。”聂卿抬眸看了谢春风一眼,“若非至交亲人,也不至于连带着记着聂某与宝安的恩情了。”
“小生也是偶然听大哥提起过聂公子和神医,心中对两位感激不已,听闻聂公子一行遇阻,故而特来相助。”谢春风也没继续跟他打马虎,直接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不等两人疑惑出声,他又朗笑了一下,看向聂卿身旁的花好,“不过小生之前倒是不知原来大哥口中的妙手神医是为妙龄女子。宝安县主,小生失敬了。”
他之前求见的是聂卿和他身边的神医,来得却是聂卿与花好,自是不言而喻。
第84章 到处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