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怀疑搅得花好寝食难安,因此一旦打定主意,她便立刻收拾了东西,驾了马车往春风楼去。但为防发生意外,她还是带上了聂卿,不过出门之前先约法三章,聂卿只负责在背后保护她,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现,一切都以花好自己的行动为主。
路上,花好仔细检索记忆,回想元身当初在春风楼里的事。
元身当初受过伤,脑子不大好使,记忆也就断断续续的,花好仔细搜索了一遍,发觉当初花家夫妇双双身亡,和元身受伤,似乎是同时发生的。
那个时候,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然后元身就变得痴痴傻傻了,接着就被贪心的婶娘卖进了春风楼,在春风楼里,元身过的并不好,所幸认识了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小姐妹,互相帮扶着,也活了下来,但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小姐妹却突然染上了瘟疫,然后被春风楼给赶了出来。
花好衣不解带地照顾小姐妹,很快自己也染上了瘟疫,小姐妹没扛过去,一命呜呼,而她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遇到了定北侯秦又白,秦又白请了大夫给她看诊,治好了她的病,把她带回了侯府。
这听起来,似乎是很让人感动的一个故事,但是仔细想想,漏洞颇多。
首先,花家夫妇到底是怎么出的事,这件事,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趟回去,不如调查一番。
其次,定北侯堂堂一个侯爷,是怎么看上元身这个口歪眼斜的小傻子的,不光救她的命,还把她带回来放进侯府里?她有什么特别的么?
按照聂卿所说,秦又白救元身的举动就十分蹊跷,倘若真是另有所图,这猫腻,的确是该从春风楼查起。
不得不说,他们挑的这个日子十分的好,天色阴沉,不多时就下起了绵绵细雨,这种天气,春风楼的客人不多,正适合花好调查。
花好来时准备了一个大包袱,到了春风楼门口,花好解开包袱,聂卿这才发觉她果然是有备而来。
“女扮男装?”聂卿捏起一块头巾,笑道。
花好一面打扮,一面道:“不扮男装我进得去春风楼的大门么?进不去,还怎么找老鸨子问话?”
“说的也是。”聂卿笑笑,“不过,你打算怎么找那老鸨子问话,直接面对面的问,她可不一定会老实回答你。”
花好束好了头巾,整了整衣衫,闷闷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下了马车,两个人撑伞走进了春风楼的大门,雨天客少,小厮们正在打盹,突然看见进来两个衣着不俗的公子哥儿,顿时一个激灵,连忙狗腿一样跑上来,把两人带进了雅间。
坐下来,花好点了几个酒菜,小厮忙忙去了,见聂卿环视四周打量,花好只轻轻哼了一声:“哎,咱先说好,这桌酒菜你掏钱啊。”
聂卿一皱眉:“要查的是你的事,怎么还要我掏钱?”
花好双手一摊:“因为我没钱。”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人。”
花好呵呵一笑,算是成功把酒席钱赖在了聂卿身上。
酒菜上齐,小厮领了姑娘们来让他们挑,花好摆摆手:“我们还要等两个朋友,等人来了再挑吧。”
于是小厮便带着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又走了出去。
聂卿低头吃菜,花好忍不住瞟他一眼:“哎,觉得这些姑娘们,怎么样啊?”
聂卿低头夹菜:“这老醋花生不错。”
花好乐了,自顾自说了一句:“这么多年了,春风楼的姑娘们倒也没什么长进,可见王二娘这些年是没什么进取心了。”
王二娘就是春风楼的老鸨,也是老板,一般来说,青楼背后的老板都是男人,很少有女人的,但这王二娘却也算是女中豪杰了。从青楼一个小丫鬟摸爬滚打上来,没依靠任何一个男人,自己单打独斗开了这家春风楼,一直红红火火到今天,也是相当不容易。
这样的人,心理素质必定是很强大的,花好贸贸然直接去问,能问出结果来才怪。
所以她早就准备好了东西。
“你在这吃着,我去去就回。”花好收拾利落,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里?”
“王二娘最爱吃酒,今儿个下雨,她肯定又躲在房里喝酒了,我去她房里会会她。”
聂卿点点头:“小心些。别逞强,有什么事就叫我。”
花好点点头,抬手一指:“她的房间就在后院,离得不远,我要是喊,你肯定能听见。”
带聂卿来,只是以备不时只需,她自问以现在手下的本事,做成这件事还是没问题的。
花好蹑手蹑脚出了门,往后院摸去,不出所料,王二娘的屋子里亮着灯,窗子上映出一个人影,身材微胖,正是王二娘。
花好正琢磨着是否要直接闯进去,忽然间那边走来一个小丫鬟,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叠刚做好的小菜,正往这边走来。
这定是来给王二娘送来的,花好连忙躲在一边,待小丫鬟走到近前,忽然闪身出来,一个手刀劈在小丫鬟脖颈上。小丫鬟应声而倒,花好一手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一手扶住她,缓缓放倒在地。
拿了托盘,花好走到王二娘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王二娘应声。
花好就推门进去,低着头,把菜放在桌上。王二娘只顾着喝酒,完全没想到进来的不是自己的人,见花好放下菜还不走,这才抬起头来:
“还站着干什么?”
然而待看见眼前的人,王二娘登时愣在那里:“你……”
花好哪里会给她机会让她继续说,径直抬起手来,把早已准备好的惑心散撒在了王二娘脸上。
几秒钟之后,王二娘的眼睛就直了。
花好冷笑一声,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王二娘,别来无恙啊?”
这“惑心散”也是花好从那本医书上学来的,中者心智迷乱,只会讲真话,实在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诱供利器。花好也是刚刚学会没多久,没想到这就派上了用场。
“别来无恙……”王二娘双眼发直,呆呆地重复着花好的话。
花好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让人憎恨的油腻腻的脸,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元身曾在这女人的手下受尽苦楚,而且小姐妹的死,多少和王二娘脱不了干系,花好虽然已经不是那个元身,但记忆里那些憎恨,这会儿一股儿脑地涌上来,她心里也是十分难受的。
压下了情绪,花好开始进入正题,因为有惑心散的药效,询问进行的非常顺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花好就离开了王二娘的屋子,拉着聂卿出了春风楼的大门。
“问的怎么样?”
花好紧皱着眉头不说话,许久才道:“走,跟我去曹氏家里问问。”
曹氏就是花好那贪心的婶娘,花家本来有两兄弟,但老二死的早,留下曹氏带着一个儿子守寡过活,好在花氏夫妇市场接济她,日子过得倒也顺遂,可谁知花氏夫妇出了意外之后没多久,曹氏就把花好卖进了春风楼。
卖了花好的钱,肯定足够曹氏母子过好日子了,只是这么多年,不知道她的良心会不会痛。
花好轻车熟路找到了曹氏母子的住处,天色已晚,屋子里熄了灯,花好也没犹豫,直接踹开门进去,撒了惑心散。曹氏自己一个人住在这边的小卧室里,她儿子花大春住在正屋,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打开门跑了出来,却径直被等在外面的聂卿点住了穴道。
花好点着了灯烛,看向曹氏恶心又迷茫的脸,不由恶从心起,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呼在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是替元身打的。花好在心中默念。
聂卿见此情景,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花好也知道正事要紧,也不再浪费时间,便开始询问。曹氏机械地回答着她的问题,不一会儿,就把花好心中所想的事,全都和盘托出。
从曹氏家走出来,花好默默回到车里,一言不发。
聂卿干脆驾车慢慢往回走。
走了将近一半的路途,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聂卿停了车:“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
花好摇摇头。
她其实不是心里难受。毕竟这也不算是她自己的事,只是元身的过往,但借着这具身体多多少少有点感同身受,而事情又有点匪夷所思,所以她一时接受不了罢了。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从王二娘那里她得知,元身的小姐妹月圆不是突然感染了瘟疫,而是有人害的,有人拿来了沾有瘟疫的东西,故意放在月圆的房间里,让她染上了瘟疫,最终死去。
虽然花好最后被秦又白救了性命,但这件事,实在跟他脱不了干系,因为王二娘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刻意来害月圆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早已瘫痪在床的靖王妃。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想害月圆,还是想害她?这件事,秦又白知道多少?倘若他真的不知情,怎么会恰好来救了她?倘若他知情,他在这里面,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而从曹氏的口中,花好又得知,当年花氏夫妇的死亡,也十分蹊跷。
那一天,花氏夫妇赶着驴车,到山那边的村子里去走亲戚,在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落悬崖,夫妻双双殒命。曹氏得到消息,带着花好去收尸,走到半路,把花好推下山坡,花好被撞到了脑袋,从此变得痴痴傻傻。
而据曹氏说,她这么做,都是有人授意的,那人不是别人,也正是恨花好恨到咬牙切齿,必折磨她而后快的——靖王妃。
第58章 冤有头债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