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晚,白雪堆积得厚厚的,爹爹牵着我的手暖暖的,就算是赶了一夜的路,也觉的不那么冷了。
我穿着我最喜欢的梅花袄子,今天爹爹说我们要去叔父家,我扯了扯衣袍上的褶皱,想着那会是个什么地方,穿过繁华街道到了城中,在一座高大的宅门前停下。
“咚咚咚。”
开门的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接着是一个和爹长的有几分相似,却比爹要高大不少的男人,男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如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
“婉儿,这是你叔父,这是你叔母,从今日起,我们便在这里住下了,你要好好要妹妹相处,照顾好妹妹,知道吗?”父亲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看向躲在叔父身后,如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女孩。
“好。”我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可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只要带好妹妹,让这里的人喜欢我,爹和娘才能更加的安心。
她的手小小的,我不由想起,还在娘肚子里未曾出生的弟弟。
弟弟马上要出生了,就算是为了以后带弟弟玩,提前练习一下。
“我能叫你婉儿姐吗?”
我回头看着她,她比我矮一个头,小脸粉粉嫩嫩的,我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
“不行。”现在大人没在这里,我没必要装出一副很喜欢和她玩的样子。
我只有一个未出生的弟弟,可没多出一个妹妹来。
见她瘪着嘴以为她要哭,我慌了,若是她哭了,让叔父叔母怎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了。
“我答应就是了。”我不情愿的说着。
“婉儿姐。”她开心的笑了,挽着我的手,吵着要和我一起玩。
从此,我的身边多了个成天笑嘻嘻的小粘包。
“婉儿姐,我们去河里抓鱼好不好。”
我架不住她卖萌,一起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被爹抓着一顿训,还被罚不许吃饭,我的凌萱妹妹却被父亲抱在手里嘘寒问暖,我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和这小丫头玩了。
只是,我太低估了叶凌萱的狡猾程度,她以告状为由威胁我,然后又一次黏上了我。
一个月后……
“哇哇哇哇哇哇……”
洪亮的哭响起,我的弟弟出生了,父亲给他取名为叶顺杰。
我想抱他,他却更喜欢我身边那个笑的像朵花一样的叶凌萱,我有些吃醋,不过,后来我弟弟在他身上尿了,我暗道,这果然是我亲弟弟。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娘的身体却愈来愈虚弱了,我不止一次我看到她从叔母的房间出来,擦着眼泪。
他们一定的是欺负娘了!我很生气,可我只是八岁孩子,我能怎么办,我们现在寄人篱下,母亲还病着,弟弟还未满月。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带叶凌萱玩,就像是她消遣的玩具。我受够了,看到她,我就想起娘一个人哭泣的样子,为什么她们那样的幸福,而我们却要承受这些,为什么他们为难我娘,娘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她!
“婉儿姐,你看这里一条鱼,我们把她抓起来好不好。”叶凌萱笑着朝我招了招手,可那笑容却异常刺目。
我走了过去,鬼使神差的伸手将叶凌萱推下水,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叶凌萱在不断的扑打着水面,我却忽然慌了,我这是在做什么!
好在家丁将她救了上来,却发烧昏迷了好几日,我将自己关在房子里,等着叶凌萱和叔父告状,将我赶出叶家。
可一等,却是十天……
直到有一天,她端着一盘热乎乎的年糕来找我,和我说,“年糕可好吃了,婉儿姐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我只觉的鼻子发酸,眼里有泪水落下。
“婉儿姐不要哭,不要哭。”叶凌萱在怀中翻找着,递给我一张帕子。
我接过帕子,她夹起一块年糕,放在我的嘴巴。
年糕,好香,好甜……
腊月,雪花飞舞,院中的梅花开来,我摘了几朵想送来娘看看,只是,才一到门口,便听一声凄厉的哭喊。
这声音我很熟悉,这是爹的声音,爹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梅花枝落在雪中,被雪淹没,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去,挤开丫鬟家丁,到了娘的房间,却见爹趴在床便嚎啕大哭着。
我的心脏徒然缩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似是要窒息了一般。
“爹……娘怎么了?爹为什么要哭?”
爹抬头,眼眶通红,满脸泪水,弟弟哇哇大哭着,婆子怎么哄都没有用,爹爹的声音很小,可我却听的清清楚楚。
“你娘,去了!”
“爹,你说什么呢,娘去哪了?娘不是在这里吗!”我走了过去,抓住娘的手,却发现冰冷的可怕。
“爹,娘好冷,我去添些炭火。”
“婉儿,你娘死了,死了!”
“轰隆!”
我只觉脑子嗡嗡作响,我抱着头,眼前模糊一片,泪水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
娘死了?怎么可能?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歇斯底里的喊着娘,我不愿意相信,娘就这死了,我被叔父抱着出了房间,她告诉我娘生病去世了。
我不相信!
……
我从来不相信报应,可我现在信了,也许是老天爷看到我想杀了叶凌萱,所以,他就夺去我的娘。
我颓废了很久,甚至想要用自己的命换娘的命,冬天过去了,天气渐渐变暖,我不知道我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出房门了。
叶凌萱几乎每天都来和我说话,说着一些开心的事情,可听在我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
直到有一天,叶凌萱再也没来了,我打开房门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叔父不见了,叔母眼睛瞎了,而叶凌萱,却恍若变了一个人,安静怯弱的如同一个陌生人。
叶家变了,大伯就这样理所当然的接管了叶家,叔母眼睛瞎了又一直生着病,而昔日那满脸笑容粘着我喊婉儿姐的小粘包也彻底的没了。
现在的叶凌萱眼眸黯淡,容貌似是在一夜之间变丑了,最重要的是,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大伯和大伯母入住主宅,大伯有个女儿叫做叶婧的丫头,比叶凌萱大了约莫半岁,却让人讨厌至极。
她嚣张跋扈的和她那个恶毒的娘一起欺负叔母与叶凌萱,我看在眼里,却并没有阻止。
这是她们欺负娘的报应。
爹暗地里在照顾她们母女俩,使得我更加厌恶她们,却更加的厌恶变得如此恶毒的我。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问我,想不想变强,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以前,我是叶家的废柴,现在变成了叶凌萱,我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但是,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要变强,父亲那样屈居于人下,看着大伯和二伯母的脸色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可我却不知道,我都答应了什么……
自那之后,那个我称之为师傅的人,每日给我吃各种毒药却不让我死,疼痛一天接着一头,永无休止,有时候我宁愿就这样死掉也不愿意在继续痛苦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成为他口中百毒不侵的毒人,然后,杀了他。
我拥有的足够的力量,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大伯和大伯母从主院赶出去,那里不属于他们。
我给大伯母下毒,她没死,却也疯了,我坚信,这是她的报应。
我实施着我的计划,不知是想帮助叶凌萱,还是纯粹的讨厌他们,可我知道,我更讨厌现在的叶凌萱。
“他们害死你娘,你还这么帮他们,值得吗?”一个男人忽然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院子里。
“你胡说什么!”我怒不可遏,这里是我的院子,他是谁?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你娘是魔族人,而正是因为这个身份,你娘才会选择自杀,因为她若是不自杀,你们就都得死,因为你的身体里有一半是魔族的血液。”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一挥手上涌出一团黑色的魔气。
“我可以帮你报仇。”
这声音似乎带着蛊惑,“报仇!”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回想起娘从秦兰心院子里哭着跑出来的情景,一瞬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娘才会每日以泪洗面。
是他们逼死了娘!
他们害死了娘,而我现在却可笑的想着去帮助他们母女俩,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你要怎么帮我。”我下定决心,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娘的人,不得好死。
“杀了叶凌萱。”他将唇凑到我的耳边,冰冷气息让人忍不住不寒而栗。
我点头答应,并开始实施,我知道叶婧喜欢俞毅,而俞毅似乎并不想迎娶叶凌萱,所以,我装扮成毒师,假意投靠俞毅,给俞毅出谋划策。
叶婧很轻易的便上当了,因为嫉妒,她将叶凌萱推下悬崖,我以为叶凌萱必死无疑,可就在二日,叶凌萱又回来了。
虽然容貌并未改变,可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却变得异常明亮,像极了小时候粘人的小粘包。
“凌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试探说着。
“让你担心了,婉儿姐。”
婉儿姐,多少年没听她说出这三个字了,我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这一刻我知道,真正的叶凌萱回来了。
我的内心因为叶凌萱的回归,涌出一种说不明的开心。
我提醒自己,她是仇人的女儿,我该讨厌她才是,随后,我继续接着我要做的事情。
只要秦兰心这个罪魁祸首死了,才算是为娘报仇,我计划着,接近叶婧,暗示叶婧给秦兰心下毒。
却没想到叶凌萱雷厉风行的杀了叶风娇,擒住叶婧,甚至还夺了叶家家主的位置。
我不由开始欣赏她,比起我那个窝囊父亲,她的确更适合做家主的位置,就让她在那个位置上开心几天的吧。
早晚,他会让叶家坠入黑暗深渊,会让叶凌萱尝到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
我救出叶婧将他关在地牢中,让她品尝当年我所受过的苦,听着她惨叫,我的心情无比的舒畅,我知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体内有一半魔族的血,魔族生来残忍,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有谁能像我一样,仅仅八岁就想要杀死自己的妹妹吗?
魔族的人在编制一个大网,等着叶凌萱跳进去,我等着看叶家沦陷,并为此努力着,借着毒师的身份,我做了不少对叶族不利的事情,可我还是太小看叶凌萱了。
她总是能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
直到有一天,我装扮成毒师的样子到了叶族仓库,却一眼便被爹认出,我慌乱的封住爹的脉门,夺门而出,去了魔族,问他们要失忆的药水,好让爹忘记我是毒师的事情。
可当我气喘吁吁带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叶家仓库燃起了大火,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
我已经受够了爹软弱无用的样子了,与其这样窝囊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我没有去救火,当初她对娘见死不救,今日,便尝尝这滋味吧。
我魔障的笑着,看着那燃起的大火,心彻底的被黑暗吞噬。
我戴着好姐姐的面具,暗地里却做着与叶族背道而驰的事情。
听着叶凌萱一口一个为我爹报仇,的心无比刺痛,我杀了源惜志因为只有他知道,是我对爹见死不救,是我封了爹的脉门让他无力从火海中逃出来而被活活烧死。
我的心已经彻底陷入无尽黑暗,我现在想做的,便是毁掉这让我看着锥心的一切,天心堂药铺开业的宴会上,我偷偷的在叶凌萱的酒杯中下来剧毒,那毒就算她是炼丹师也绝对解不了。
我看着她将酒杯放在唇边,袖中的拳头紧紧捏着,我不知道那是紧张还是害怕,可就在这时,离亲王出现了,替她喝下那杯毒酒。
我知道,我的计划失败了,于是我替换掉酒杯,假装一切都不知道样子,嘘寒问暖,不知道是不是戴惯了面具,在叶凌萱的面前,我总是忍不住想去关心他,我提醒自己,这都是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可当看到她对着我吐舌头,亲昵的喊着婉儿姐的时候。
我沉溺在黑暗的心恍若看到了一丝光明,我将自己关在房间,用锥子戳着我的大腿,提醒我自己,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那日,我按照那个人的吩咐挑拨叶家与叶族之间的关系,却被贾芯儿看到了,我忘记不了他那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我的心无比的慌乱,不能让叶凌萱知道我是毒师,绝对不能!
我给她下毒,只要贾芯儿死了,那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可我太低估叶凌萱了,她居然将贾芯儿又救了回来,就连我在鸡汤中做手脚的事情,都被她发现了。
从未有过的害怕涌上心头,爹死了,娘没了,我不能在失去,那个粉粉的小粘包。
我要杀了叶凌萱,可现在我更害怕失去,也许叶凌萱嘴中的那个婉儿姐,才是我最想成为的人。
我慌乱的潜入贾芯儿的房间,却还是着了叶凌萱的当,果然,她还是小时候那个狡猾的小粘包。
可就算是死,我要杀了贾芯儿和叶凌萱,暗自下定决心,却在这时,秦兰心和顾晓来了。
我歇斯底里的将秦兰心以及叶家的罪责一一指出,可我从她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怜悯。
秦兰心怜悯的看着我,缓缓的道出真相,
“……你天赋极低,修炼速度也远比其他人要慢得多,你爹为了不让你难过,自封脉门不再修炼,只想和你一起做个普通的凡人,可没想到,你却将自己弄到如此田地!”
我内心有什么东西片片碎开,这么多年来,我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双眼,受人蛊惑,被人利用。
我都做了什么,我差点杀了秦兰心,还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我的心已然崩溃,那些支撑着我活到现在的仇恨听起来是那么的可笑,到头来,我连恨,都选错了人。
我选择死在叶凌萱手里,我想和叶凌萱最后在说声谢谢,谢谢她还肯叫我婉儿姐,谢谢一直相信我,可生命的流逝已经让我虚弱的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视线原来越模糊,恍惚间我看见了爹朝我伸手,而后是娘。
若是有来世,让我再做你们的女儿,好好来偿还这一世,我犯下的罪。
若是有来世,让我真正的做一回你的姐姐,陪伴你们一起长大。
若是有来世……该多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若是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