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央是个祸害。这件事整个皇城人人皆知。
苏沉央的老爹是渠国边塞的大将军,滚刀肉,那么作为将军在战场上出生的小女儿苏沉央就是整个皇城的滚刀肉,鬼见愁。
须臾,将军府里果然闹翻了天。
其中伴随着正煮水准备拔毛的姐妹们被一脚踢翻了沸水锅的尖叫;
伴随着一身油亮青绿的怪鸟刺耳的嘶鸣;
伴随着苏沉央的小姐妹们在老太君面前嚎啕大哭的阵仗——
“老太君,老太君!苏沉央动手扯我们头发!!呜呜呜,那个丫头成日里把那个怪鸟留在咱们将军府里,每日泣血嘶鸣,我们都吓得半夜不敢睡,好不晦气瘆人!!”
那几个姨娘所出的姐妹们也是下了狠心,把各自的发钗头饰搞得乱糟糟,连秀云坊新出的衣服也自己给撕破了,齐头并进在老太君面前博得身为弱者的同情。
——最后,苏沉央落得一个气鼓鼓地抱着怀里的海东青被撵出将军府的下场。
“东东,我还是送你出城吧,我们将军府里太危险啦。”苏沉央低头轻轻抚了抚怀中大鸟乌青的羽毛,低声嘟囔。“毕竟,你不属于这儿。”
好在海东青翅膀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
……
城外,茶楼。
晌午,万里无云,正是京城内最为热闹的时间,城外的酒楼一扇半开的窗户内,鼎御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正冒着丝丝的热气。
“阿言,要我说,这整个皇城里,最好喝的莫过于这城外茶铺的一碗初沸的齐云!这香气,远非我那破住处的贡品可比。”
他捧着那碗茶闭眼轻嗅,露出一脸的满足。
“我看,陛下你这是因为国师不在旁边站着,才连茶水都倍觉香甜吧?”
梁言坐在他的对面,身体略带几分慵懒的倚在窗户上,眸子略微眯着,唇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你又来了又来了……”
一提到某人,鼎御面上露出痛苦神情,挥挥袖子朝他怒道:“这才溜出来半日,你就不能让我耳根子消停会儿,别提那个可怕的名字。”
梁言闻声发笑。
鼎御:“远离了暨城,过来我这的近些日子,可还习惯?”
“敢情陛下您找个侍卫还一个个体察人家心情的啊?”
梁言收了笑,转而椅坐在栏杆上凭栏远眺,目光所到极处,比城外的风光还远。“皇城虽然比不得那边清静……但哪儿于我都一样。”
忽闻酒楼下方传来了喧闹声。
两人下意识的侧目看向了下方,就瞧见几名男子不怀好意的将一位女子围在了中间,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
至于那那女子,鹅蛋脸,柳青的长裙,杏眸琼鼻,粉腮含雪,眼神无害而清澈,称得上妙龄。
“这位姑娘,你方才撞了我,我现在身上可疼得很,你是不是应该负责?”
姑娘看着面前的几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虽然着急送海东青出城,却也不至于撞了人。当下将胸脯一挺,俏脸上带着几分气恼的盯着面前的几人,反驳了句。
“你们根本就是含血喷人,分明就是你们撞了我。”
瞧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领头的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手中的折扇在空中抖动了两下,指向了一旁瞧热闹的众人。
“你们可有看见我撞她了?”
立于最前方的几人,悻悻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男子平素在这里横行霸道惯了,他们谁都不愿意得罪他。
故而,他们略带愧疚的看了苏沉央一眼后,均是摇了摇头。
见状,男子得意的摇了摇头,用折扇挑起了苏沉央的下颌,脸上满是轻浮之色。
“姑娘,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看你也没有多少银两能够补偿我,不如跟我回府做我的小妾如何,本公子定会好好疼爱你。”
“疼爱?可会比我爹爹更疼爱我?”
苏沉央闻言憨厚地眨着眼,询问眼前的男子,似乎对他的动手动脚丝毫不察。“今年好几处有饥荒呢,你家有白米饭吗,能管月钱吗?可以吃很多很多的桂花酥和糖葫芦还不挨打吗?”
“哈哈哈!!”
男子被她的问题弄得哈哈大笑,这姑娘是不是傻得紧啊?空长着一张可爱得紧的俏丽脸蛋,也好也好,调戏起来更不费力了。
“当然是有的,咱家在这城东也算是富甲一方,我爹是财主啊小妹妹。你跟我回家做我小老婆,我保管每天让你吃糖葫芦吃个够!!”
男子上下其手地捏着她鸡蛋般光滑的脸,眼神赤裸的在她的身上扫视着,眼睛越发兴奋发亮。
“这个苏沉央啊。”
鼎御皱了皱眉头,摇头叹,看来楼下那个不长眼睛的还不知道他调戏的是谁。然而他看见眼前的姑娘,眼底便染上了几分笑意,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大将军的女儿,下去搭把手。”
梁言略微颔首,纵身跃出了窗户。
一身玄黑的男子突然自二楼的茶楼从天而降,形如飞燕,踏着茶楼伸出的长篙借个起落,便稳稳地立在了苏沉央的身后。
而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立在了她身前,伸手揪住了眼前那肥硕的男子衣领,将人只一掌,便击退数步。
苏沉央后退几步落进人群。
怀里的海东青受到惊吓,振翅朝着城外那森森的老山林飞去。而苏沉央,只被这翩若惊鸿公子的从天而降背影惊艳得嘴唇微张。“哇……”
这个公子哥,生得一副好皮囊!苏沉央搬起手指头数,也是确认一下京城里没见过这种上等货色。于双唇微张,刹那便怔了神。
男子上前几步,瞥一眼苏沉央,好似微微嘲鄙了一眼。
“哪个该死的挡了老子的道?”男子见到嘴的肥肉没了,难免有些懊恼,往前迈了几步,作势要好好的教训眼前男子一番。
只是在他瞧清面前一身玄衣的男子腰间悬挂的一块沉香木腰牌之时,立刻便退了两步,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纵然并不认识面前之人,但他一身的衣物都不是寻常料子,况腰间那物什所属于何人,皇城无人不知。
玄蚁卫。
眼前男子,定不是他能够随便招惹的人。
“呵呵,误会,误会。”
思及此,耍横的男子略带惋惜的看了苏沉央一眼,笑着说了句误会就带着自己的人假装镇定地离开。走出几步,旋即抱头鼠窜,片刻便不见踪影。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梁言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而苏沉央微微张着嘴,唇角仿佛湿湿润润,晶莹剔透。“这位……”
你是谁家的公子?
那位公子回头看向了苏沉央,屈指在她的头上弹了一下后,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扯开了一个有趣的笑容:
“丫头,你这里莫非是摆设不成,居然连这样的地痞流氓都辨不出来?糖葫芦好吃,但脑子也是个好东西……你最好带着。”
“啊?……”
苏沉央脸正盯着眼前的美男子微微泛红呢,打算向他道谢,便听见他这般说,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红唇微张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发现人们均是往城门的位置涌去,好似发生了什么大事。人群中很快便有人嚷嚷了,“死人啦,哨楼那边死人啦——”
梁言皱了皱眉头,与才步出酒楼的鼎御对视了一眼,快步随着人群往前而去。
她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心知这会儿海东青定是已经出城了,便打算回府。然手掌无意间触及自己的腰侧,她却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旋即想到梁言的那番话,气恼的跺了跺脚,骂了声“小偷”就快步追了上去。“喂喂,等等,大坏蛋——”
小偷小偷,一定是用美色行骗的窃贼!
紧随二人到了城门后,方才还在眼前的两人就不见了踪影,她心中正懊恼,余光就瞧见不少人在城门处围成了一个圈,不时啧啧两声。
苏沉央可是个好事分子,见此热闹情境,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追过来的目的,费力的挤进了人群中。
不过刚站定,她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垂眸看见负责看守城门的张飞躺在地上,已经断气了,一张脸上满是发黑的血迹,令人的胃中一阵翻涌。
“啊啊,死人!”
她按住胸口,转头深呼吸了几番后,再度看向尸体时,就看见了方才那位黑衫公子与刑部无人不识的欧阳晟,正立在算命摊的宁才子与城门正对的客栈的店小二二狗子的面前。
两人应该是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脸上没有半点的血色,身形也有些摇摇欲坠。
“欧阳欧阳!”苏沉央挥着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欧阳晟讶异,“苏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唔……不知道,有事。”苏沉央注意力全在那位黑衣公子身上。
“大老远跑城外来,苏沉央你这是有何事呢?”
身边又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苏沉央回头一看,双眸顿时瞪大,“皇……”
话没说完就被鼎御微笑着给用手捂了,一边朝她眨眼一边把她往旁边拖着挪了挪,折扇竖在唇前示意她低调。“皇城太无聊?嗯……城外和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少乱跑,大将军知道了,要生气的。”
对方双眸弯弯含笑,苏沉央好不容易才得了空气,连连点头,“嗯!我记住了,黄兄!”
苏沉央忘了找回钱袋,注意力恰好就被凝眉认真听两人的证词的梁言吸引过去——剑眉星目,清竹身形,眉目清爽而潋滟包藏其中,唇角一挑便是万千菁华。
苏沉央嘴角晶莹。真,的,真,的,是,好,看,啊!
只是随着他们的交谈,苏沉央的注意力被拉回到死者身上。
“方才我看到张飞立在城墙上的时候,由于他以往也曾这般做过,并不曾在意,却没有想到他会跳下来......”
宁才子和二狗子面露惊恐,说至最后两人好似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般,双脚一软,若非是一旁的捕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两人,定是已经摔倒了。
欧阳晟目光定定的看入了两人的眼中,见他们并无丝毫说谎的样子,盯着尸体看了片刻后,这才吩咐一旁的捕快。
“看来此人应该是自杀无异了,你们立刻去将他的家人寻来,早些将他安葬了罢。”
苏沉央眉心又紧锁了几分,隐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张飞与她也算相识,他可不像是会自杀之人。
偏首看向尸首,见他双目紧闭,胸膛中的疑惑越发浓郁,便仔细的打量了起来,等看到尸体的下半身时,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一脸不解的指着尸体道。
“真是奇怪,近来都不曾下雨,怎么他的裤子都打湿了,是不是跳楼时吓得尿了裤子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令一旁的众人听清,顿时就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欧阳晟瞧着她的样子,略带惋惜的摇头叹息,相貌如此俊俏的女子,却偏偏是个傻子大小姐。
“苏大小姐,或许他是喝酒时,洒在上面的。”
苏沉央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他,一脸的不解。“可是怎么都没有洒在衣服上,好奇怪啊!”
第1 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