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清风安闲夜,万家灯火祥和眠。这现世的安泰总好过风雨飘摇,这人心的安定总好过动荡,所以,光明被背后的黑暗总有谁去承担,邪恶对立面的正义总有人去维护。
只是生死虽有命,但却运数定全局。运气很多时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然而司马家的人,从来都算不清自己的运气好坏。在他们心里,百分之九十九会坚信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一旦不走运,那丢的肯定是命!
“小晴!小晴你不能这样,太危险了!”
疯狂肆掠的邪气中一片漆黑,黔墨比疯子更疯的嘶叫着,可他所得到的回答,只有司马晴一句句艰难咬出的咏唱:
“四时五行,青赤白黄……白虎伏行,引辟不祥……”
“司马晴!”黔墨像是预想脱缰的马,那双眼已被疯狂逼得幽绿透亮,而额头上,因抵抗主人命令而显现的咒印早就烧得火亮。他的身体正承受着莫大痛楚,那是比孙悟空的紧箍咒还要难耐的责罚。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不能履行保护司马晴的承诺!
六百多年,黔墨侍奉过的司马家主不下十数人,可不曾有一个人是寿终正寝。起初他会自责,自责是自己不够强大,没有能力去改变司马家这残酷的宿命。但渐渐他麻木了,习惯了,更看清了作为司马家道具的意义。
所以无所谓了,也不去想了,就这么顺其自然的接受着现实。可,他的心会痛。当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会不顾一切的竭尽全力,但这些根本无关契约。
是的。
他想这么做。就算只是司马家的道具,他也有自己所坚守的东西。他或许无力阻止宿命带给他们的劫难,可至少,他能尽力让这些人活得更久一些。
他是邪兽祸斗,不懂也不想懂什么做人的道理,讨厌却又无法摆脱为他们心疼的自己。但六百多年来,只有司马晴是不一样的。只有司马晴在契约交接的仪式上对他说过:
从今以后你不是邪兽祸斗,不是司马家的犬神,而是我的守护兽,司马晴最亲密的伙伴。
那是他们的约定,无关犬神契约的约定,可为什么现在这般时候,她却要把自己困在束手无策的境地里!
“……回命令,小晴,快收回命令!”黔墨近乎抓狂。若有围观者,现在一定会被他的样子吓到——
那脸已不再是人的脸,鼻子不再是人的鼻子。他的身上生出了黑色的皮毛,口中长出了尖利的獠牙,头上钻出了犬类的耳朵。
“唔唔唔……”黔墨此刻或许已经疯了,喉咙中溢出着野兽狂躁的低吼。他要变回原形,以力量的释放来冲破契约咒印禁制的束缚。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驱邪魔恶灵诸煞,收凶腥顽鬼伏法,急急……如律令!”
咏唱落定的瞬间光华绽放,奔泻的灵力似擎天一柱,成了今夜泰山最耀眼的风光。就连那藏在云里的男人都不禁掩面遮挡。
“哦?”发丝翻飞,军帽下那双绛红的眼微微眯了眯,几分饶有兴趣的赞赏。比起上次在龙山的净灵诀,这次司马晴的发挥可谓强了一倍不止。
这女人有点意思,只不过……
转瞬散尽的光华照亮了夜空,扫清了方圆一公里内外奔流的邪气。山洞中积压已久的邪气已经成空,纵使死魂封印还有邪气流出,但同刚才那些相比,也就是大海和小溪的区别。
山洞前的黑雾已然扫清,月光安静皎洁,不省人事的司马晴同样静谧如夜。气息若有似无,生命危在旦夕。而她的身边,黔墨则像雕塑般安静的站着,看着。他们的距离不过一只手臂那么远,但刚刚却像隔了一条银河的鸿沟。
什么叫无能为力?
这就是无能为力!
“……”黔墨的眼中没有表情。如此明亮的夜,那双眸也还是看不透的黯淡。他确定般细数着眼前人的呼吸,异化的身体也在静谧中恢复了正常。
这时候数道光芒而至,炎箐长老第一时间就带毕方们来了现场。面对高大如山的巨型山洞,毕方们都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如此骇人的森冷邪气,不愧是上古时黄帝留下的死魂封印。而蚩尤不愧是强大的邪神,竟能驾驭这样可怖邪恶的力量!
“小晴!”
空中随之传来急切的呼喊,司马志率先赶了回来,其他人尾随其后纷纷赶到。
“小晴!小晴!”司马志抱起了视如己出的闺女,蜂拥而至的人群顿时就把黔墨挤到了人墙之外。但黔墨还是那样静谧的看着,仿佛在他的眼中,面前一切都是场无声且黑白的影片。
“快!送她去医院!”
有人拿了司马晴的毛笔,在山壁上画出了空间门,另一头连接着的正是医院急救室。司马家在医院长期都有安排人值班守候,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救治伤员。而在这样的时刻,除了司马志,另外两个本该和司马晴最亲的人却似乎无动于衷。
司马红双静静的看着孙女被送了进去,然后只是淡淡对黔墨说道:“小晴做的很好,家族里的长辈都会认可她的。泰山的事儿还没完,你跟我都还得留下。”
黔墨没有回话,转头就朝着毕方族一行走去:
“跟我来。”
一行人随着黔墨进了山洞,送完司马晴的族人也很快都跟了上去。刚刚还喧闹的一块地儿,转眼就已经人去楼空,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真实。最后连树林里的红发男人,也乘鬼驹转身消失了。
***
一周后,上海某医院。
昏迷许久的司马晴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以为最先看到的会是黔墨,可身边只有小姑姑司马兰英。而这间病房也不同于普通的病房,与其说病房,更像是酒店的套房。当然,这也是司马家人才有的待遇。
在北京的首席医院,是供司马家重伤疗养的,而上海这家则是为一般情况准备的。司马家的病房位于高楼层的禁入区,由公安部直接管辖,还配有警卫队。医生和护士不太多,但都是调来的专员,其中有不少都是术士,为了应对特殊的治疗。
禁入区是医院领导需要严格保密的存在,对外也只说是上头秘设的药学研究处,至于里面究竟有什么,也只有在禁入区内的人们才知道。电梯若想要到这层,必须通过指纹和影藏在电梯里的面部识别探头。而司马家的伤员要过来,压根也用不上电梯。
酒店式的病房里,司马兰英正背对着病床坐在沙发上,手指敲击着笔记本的键盘。似乎是在做什么表格,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情。
想想也对。本家里,现在也就只有司马兰英还兼顾着社会上的工作,而以司马兰英的灵力和造诣,还真出不了什么太给力的任务,所以还不如来看护伤员。当然,她也不是什么人都看护的。
“小姑姑,你怎么在这儿?”司马晴随便找了句话,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司马兰英立刻就丢下了电脑。
“小晴,你醒了?”司马兰英赶紧来了跟前,上下左右的打量着司马晴,“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马上叫人过来。”
“先别啊,小姑姑。”司马晴拉住她,焦心而关切,“泰山那边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泰山那边很顺利,毕方族联手司马家这么大的阵仗,死魂封印已经稳住了。”司马兰英告知了后续,但苦苦笑了笑。
“说真的,我完全想不到,三年前和大姑姑闹成那样的你,现在居然会这么有家主的样子。”她很是感叹,却眼中同情颇深。
司马晴移开了视线,静静看着茶几上的笔记本,喃喃:“其实我都知道,你心里对我一直是很矛盾的。你希望我和你一样,跳出家族的束缚,可以做个普通人。但你又害怕,担心我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司马家该怎么办,肩上的担子该怎么办。”
这番话让司马兰英惊愕,她们平时交集并不多,可这侄女儿心里却是这么明白。而司马晴又几分苦笑的看来:
“小姑姑,身为司马家的人,你觉得真能摆脱一切吗。就算是你,现在也真算得上是一个普通人吗。泰山出了事,你最后还不是来了,现在还不是在这个普通人绝不会来的病房里。”
“小晴……”司马兰英不知该如何回答,可司马晴已经自问自答般的摇了摇头。
“小姑姑,这两年我在巴黎也经历了不少事,幻想过,挣扎过,但最后的现实却告诉我,司马家的人,永远都是司马家的人。”
“不过你我毕竟不同,你毕竟没有一个家主的位置在等着你。如果我是你,或许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其实身为司马家人,你能坚持到今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司马晴的语气轻快起来,沉重的眼角也浮出笑意。
“小姑姑,你知道吗,我其实一只都很羡慕你,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真的。”
第33章: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