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
第二百八十四章:天地倾覆
  有风钻入梅庵,很凉。立在廊下的秋拣梅拉了拉身上薄薄的裘衣,便看到敛欢小跑着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刑部尚书王清晨和员外郎柳青书,以及一应的差役。
  王清晨没有与他客套,宣了圣上的口谕:“秋拣梅包庇罪犯,按律查办。”
  文弱公子既不惊,也不慌,只是平静地嘱咐敛欢看好梅庵,便同他去了。而随着相府二公子被缉拿,宫里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白凰翡咆哮公堂,目无君上,业已被下了狱;太子为其求情,反遭君王斥责,被禁足青云宫反省;而圣上当朝病发,被抬回了紫武宫,传了白奕、上官谦与荆庭入宫,宣布由怀安王暂理朝务。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仅在一瞬之间,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下头的百姓更是一头雾水,真不知道又是唱的哪一出?
  而随着白凰翡这么一闹,一直痒痒地刻在人们心上的三十八年前那桩科举舞弊案,终于被人们提到了嘴上。在枫城土生土长的人,年纪稍长些,都知道那件事。他们回忆着,口齿不清地同年轻后辈解惑,然后被他们争相传唱,最后流言越演越烈,知府衙门已经压不住了,呈报上去。
  怀安王暂领朝政,对于此事,他是年轻后辈,朝中不乏经历过那件事的人,最有发言权的,当属白奕。
  可当他问到白奕时,后者只有两个字:“忘了。”
  荆庭拿他无奈,朝中的人三缄其口,父皇又在病中不宜打扰;纵观满朝上下,竟无一人能为他出谋划策的。
  他苦巴巴地在上书房呆坐了半日,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上佳的可行之策,当即找了刑部尚书王大人来,要他去查的当年那桩科举舞弊案。
  王清晨在下头将身体跪的笔直,问道:“能查到什么程度?”
  荆庭又犯难了。
  说到底,那桩事是三十几年前的事,翻出再多的不是,都是先帝的过错,损的不过是皇家颜面。可偏生父皇最是在意颜面的,加上此事牵涉人命数以千计,如今又将白凰翡和秋拣梅搅在其中,实在难办。
  “查到能平息舆论为止。”
  流言无脚,却是这世上传播最快的东西。千人千个心思,一千张嘴,纵然能杀一儆百,还能诛心不成?
  要平舆论,得先让他们相信上位者说的话。可前有止戈郡主带来的风波,加上抚慰金的案子,虽然上位者及时挽救,民心松动是难免的。
  王清晨领了这个差事回来,整个刑部愁云惨淡,唯有尚书大人及柳青书忙前忙后地翻找查阅,浑然不察此事背后牵涉如何广。
  整个枫城,仿佛一下子被阴云笼住了,人们还在争相传说三十八年前那桩案子,可任由那桩事如何发酵,上头的人没一个站出来说话的。
  太子依旧被禁足,秋、白夫妇依旧在狱中,白府与上官府三缄其口,无任何动作。
  若说唯一有动作的,大抵是白府那位少将军。众人都知道他同白凰翡要好,此番长姐出事,他焉能不急?
  可白将军的动作,却实在叫人看不透。白凰翡下狱的第三天,就他携着夫人离了枫城,有人见他们一路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众人闻言,也就只能叹一声:世态炎凉。
  直到八月初五,刑部尚书王清晨才上了奏表,声称止戈郡主所言皆为事实。按律,秋应良受千刀万剐之刑,至于白凰翡顶撞君上一事属实,按律当判流刑;只是缘着郡主已经怀孕,可待其产下孩子后再服刑。
  至于秋拣梅,他明知秋应良身份的情况下,包庇犯罪,受连坐之责,判三年牢狱,即刻执行。
  人们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都是秋、白二人自作自受,可随后又想,觉得此事实在不对得很。
  就算秋应良是罪大恶极,止戈郡主犯得着为了将他正法而赔上自己吗?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是会做这样亏本买卖的人!再说了,这桩案子掀起来以后,除了死人得到了公允,秋应良得了应有的死刑,还有什么?
  秋、白二人下狱,直接影响到了上官府与白府;而荆皇病倒,太子禁足;就目前来看,若说唯一一个获益的,也就剩下了荆庭。
  在旁人眼里,怀安王是得到了监国大权,可谁又知道他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苦心经营这些许年,没想到权力来的如此轻松,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便砸在了他身上。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这件事翻出来以后,白凰翡会因此受到牵连,而秋拣梅也会跟着搭进去,折了太子的左膀右臂,再徐徐图太子之位。
  可他没想到,这一步竟然直接将太子折了,将自己推到了这样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上,上下为难。
  他原本没如何插手朝中的事,如今陡然摊到,只觉得乱成一团,幸而上官谦病愈复朝,好歹能替他撑着点。饶是如此,一日忙碌下来,回到王府后他也是疲惫不堪。
  偏偏前些日子迎入王府的怀安王妃不是省油的灯,左右试探,令他烦不胜烦。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往年这个日子,都是普天同庆。宫里早已张灯结彩,迎接这个团圆佳节。
  可今年,皇后幽禁冷宫,皇帝病重,整个皇城死气沉沉的,人们一言一行都需的小心谨慎,谁又敢提此事?
  枫城的长街小巷依旧早早张灯结彩,任凭那顶压在上空的乌云如何聚散,丝毫也不影响众人热闹的心思。鸣炮喧天,漫天的花火盛开在夜空之下,璀璨而耀眼。
  荆庭立在望月阁上,虚眯着眼瞧着烟花一瞬炸开然后泯灭在黑暗中,他眼中的光彩跳跃了一下,也散了去。在彻底的黑暗中,他俯瞰着琳琅满目的国都,第一次感到居高临下的畅快。
  在他的身后,立着新任的禁军大统领许琳琅,一身乌金铠甲裹着玲珑曲线,腰间依旧缠着红红的软鞭,整个人站的笔直。
  时到今日,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再一声鸣炮响过之后,荆庭开口,“你要的本王已经给你了,我要的呢?”
  许琳琅道:“伯父已经答应辞官,只是想在辞朝前面见圣上,当面向他请辞。”
  荆庭冷笑,“当初他递交辞呈父皇就没有批下,你以为见了圣上,他还能走得了吗?”他转身下楼,冷冷的声音被风吹了上来,“本王只给他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就不必走了。”
  许琳琅独自在高楼上立了许久,簌簌寒风拍打在甲衣上,仿佛将寒意拍进了她的心里。她想起了白凰翡,那个曾率领过数十万雄狮的女子,如今却落了这么个凄凉下场!
  她紧了紧腰间软鞭,闲步下了楼。
  随着兵部尚书许品冠递交的辞呈,朝野震惊,而陆续又有朝中老臣递出了辞呈,怀安王一一批准。上官相爷与白老将军也没怎么过问,由着他去了。只是吏部安排接替的人安排不过来,想要面见君王,被怀安王拦下了,并当面提了几个人上来,不通过吏部查核,直接录用。
  一时间,整个朝堂乱作了一团。
  许是久病缠身,荆皇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下了一道明旨,将她从冷宫接了出来。
  可得知外头一切的公孙皇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的一个儿子被禁足,任何人不得探视;她的侄女夫妇二人身陷牢狱之中;而她的夫君,缠绵病榻,每日清醒的时间不过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昏睡。
  宫里朝中乱成了一团,焉能叫她不心生寒意。好在小儿子已然长大,一力挑起了国务担子,有时间还会同她说说话。只是,每次提及让他去青云宫看看时,荆庭总是会岔开话题。
  时间在阴沉沉的气氛中飞逝而过,转眼已是九月末的天,秋风怒号哀转,满城枫叶露了黄色。
  这日,一个消息从刑部出发,分别递到了上官府与白府,两府的主子立即往刑部赶来。
  稳婆将一个裹在小棉袄的婴儿从那道门里抱出来,白发苍苍的老将军抢前一步接过,满眼慈怜地看着怀中的娃娃,不顾众人的眼光逗弄起来。
  迟了一步的上官谦只能在一旁看着,想要说上两句,奈何老将军辈分放在那里,不好开口。可眼看着他上官府的孙子就在眼前,还不能抱一抱看一看,焉能不着急的?
  而白奕也丝毫没有要给他抱一抱的意思,兀自逗弄一阵后,便抱着小孩翻身上马,准备扬长而去。
  上官谦忙上前两步拦在马前,委婉地表示:“老将军就这么把孩子抱走,是不是不大合适?”
  白奕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雪眉一挑,“他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上官谦耿直了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可这是我上官府的孙子,哪有一出世就往你白府抱的?”
  白奕也不甘示弱,“你们连她娘都护不住,我又怎么放心将孩子交给你?”
  上官谦道:“严格来说,郡主姓荆,与白府没多大关系。”
  白奕冷哼一声,将马调转了个方向,绕开他策马去了。
请选择充值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