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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唇舌之战
  拓跋一族生来豪情,比起荆国人来,他们的喜恶更为直接。
  秋拣梅曾以一车桢楠木相赠,给拓跋哈达拿去做棺材所用,虽然这车桢楠木最终还是回到了梅庵,但这件事一直是拓跋哈达心头的刺,不拔不快。
  秋公子宠辱不惊地请王子入座,各自饮了一回茶,跟着王子入梅庵的黑尔才将一个裹金边花纹的木匣子捧上前来。
  他人还在秋拣梅五步开外,眼前黑影一晃,却是一人凭空出现在他身前,将他去路拦住。
  惊疑之下,黑尔想也不想推出一掌。
  那人身子往前一倾,十分不客气地迎掌而上,侧身从他的掌风下滑过,势大力沉的双拳袭向黑尔的小腹。后者虽然人高马大,身手却十分灵便,掌风回袭,将来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二人缠在一处片刻功夫,已经对拆了数十招,招招皆是往对方要害招呼。
  而两个主子相互对视一眼,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一缕日光划破晨雾,竹影满地摇曳,不时让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文弱公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道:“王子远来是客。”
  对面的拓跋哈达也道:“黑将军莫要搅兴。”
  那厢二人再对数掌后,默契地抽身而退。只是,原本在黑尔手上的木匣子,已经被钟梵拿在了手里。
  其貌不扬的男子将盒子打开一看,脸色微微松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说什么,递到了秋拣梅面前。
  木匣子里静静地搁着一尊白玉,如果忽略雕逐的形状,这块玉的价值,无疑是上好的。
  文弱公子扫了一眼,面露微笑,起身朝对面的人拱了拱手,道:“蒙王子抬爱,秋某却之不恭。”
  拓跋哈达心道好一个相府二公子。面上却是哈哈一笑,朗声道:“秋公子喜欢便好。你们荆国人讲求形势,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小王就祝秋公子仕途顺坦,平步青云。”
  秋拣梅敛袖坐下,笑道:“形势再其次,最要紧的是心意。只可惜秋某此身已是苟延残喘,恐怕有负王子期许。”
  拓跋哈达道:“秋公子说笑了。听闻贵国太子几次三番欲拜公子为师,五王叛乱中,公子魔都一战成名,又有凰翡将军相助,在这荆国之内,只有公子想不想要,没有公子得不得到的东西。”他视线往周围一扫,十分和谐地将话锋一转,“怎么不见凰翡将军?莫不是嫁了秋公子,她便从大将军变成了小妇人,不敢见客了吧。”
  文弱公子低眉一笑,道:“拙荆不在府上。”
  拓跋哈达盯着他双眼瞧,似乎在确定他有没有撒谎。
  秋拣梅解释一句:“听闻王子前日特意往白府拜访,拙荆对王子一直念念不忘,特意回府相候。却不想王子却来了府上,实在可惜。”
  拓跋哈达眉头一跳。他可没忘记年前城门口发生的事,自己不过三两句话轻薄了些,那女人便将一车桢楠木要了回去。他是头一遭见到外国有如此直爽的女流之辈。
  “古语常言有缘千里来相会,本王相信与凰翡将军之间的缘分。”拓跋哈达将一双明晃晃的眼定在那张苍白的面庞上,期待着从那张脸上看到些变化。
  可秋拣梅脸上的微笑丝毫没变,甚至在看向他的时候,眸子里的笑意更盛了些。薄唇微启,声音依旧云淡风轻,波澜不兴,“拙荆也期待着与王子一会。”
  青天白日,二人笑的君子坦荡,心思分明,却又不可明说。
  拓跋吃了口茶,说起了闲话:“年前承公子良言,只可惜一直无缘一偿白鱼。小王今次前来,特意去了栖霞酒楼,却发现那白鱼奇贵,竟要三两银子一条。按照贵国的开销,是普通居民一月的家用,他们吃不起的吧?”
  秋拣梅道:“白鱼产自秋山,千里运至枫城,其中的消耗损失,渔民、船舶自然要从价格上找回来,以此类推下来,价格昂贵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秋山百姓过着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日子,能多赚一些是一些。”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待重华公主与怀安王喜结连理,他们的日子自然能好过些,这白鱼的价格,应该也会降下来了。”
  拓跋哈达不以为意,“贵国物价浮动,水涨船高,保障的只有富家豪门的权益。无论天灾人祸,总有人发国难财。似我们青蜂草原就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牛羊马匹的价位都是定死了的,无论处于什么世道,货物流通乱不了,国家自然就不会乱的。”
  秋拣梅含笑看他一眼,简简单单一句话,将他的长篇大论给推了回去,“秋某不经商,不懂这些。”
  拓跋哈达道:“可小王却听说,贵国有座停云酒坊开遍了全国,老板娘是秋公子的养母。”
  “王子不仅消息灵便,时间也充裕的很,竟有空关注这些小事。”秋拣梅不动声色地拨了拨茶水,“相比王子也知道,自冬月死后,停云酒坊便关闭了。”
  “都说秋公子最是冷心冷情的人,看来不假,连自己养母死了都可以如此淡定。”拓跋哈达灼灼地盯着那张脸,他就不信,凭借自己的口舌,不能在这张脸上撕开一个口子。
  可秋拣梅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一面精致的软面具,任凭他如何言锋如刀,都被他不轻不重地包容进浅浅笑意中。
  “死人会化为白骨黄土,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文弱公子抬头看了看从东坡山上漫出来的日光,双眼微眯,“王子可曾见,这世道离了谁就天翻地覆的?”
  “如果这个人是凰翡将军呢?”拓跋哈达再次紧逼,“人有旦夕祸福,天灾、人祸、阴谋、意外都会要人性命。”
  “是啊,人有旦夕祸福,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秋拣梅意味深长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举杯遥遥一敬,“聊以薄茶,敬此刻还能与王子同桌而饮。”
  这世上最了解秋拣梅的人,大概是荆自影。他说秋拣梅言出入骨三分,扎心刺肉。这样一个毒舌的人,自然懂得如何趋利避害,想要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是拨错了算盘。
  拓跋哈达此时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人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不疾不徐地化解对手攻势的同时,顺道反将一军。
  此时此刻,他很庆幸老天爷的公平,给了这人如此心智,却将这幅羸弱之躯赐给了他。这样一个男人,若有一副健硕的体魄,上了战场,便无凰翡将军什么事了。
  他也不再试探,坦诚布公地道:“小王听闻,荆太子这两日正在盘算遣人出使胡族的事。当年离崖关一战,凰翡将军威名远扬,却不想她的三万红甲折在了黄河道。如今贵国意欲与胡族示好,不知将军知道了,是何感想?”
  秋拣梅道:“战争从来不是目的,而是求取和平的手段。当年胡族俯首称败,我皇仁慈,不愿边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故而息战。两国交好,互遣来使本是平常。拓跋屡屡在秋山郡滋事,白将军兴兵驱逐,我皇不也大方与贵族支部首领拓跋隼签订了盟约?”
  拓跋哈达大方地低头,“此事错在我们,所以为表我拓跋诚意,特意将我重华妹子送来荆国,以示我国交好诚意。”
  秋拣梅轻笑出声:“秋某一不涉朝堂二不管军务,不过与王子闲话,王子何须如此较真?”
  “虽说两国往来是上层人的事,伤的毕竟是老百姓的心,自然不能马虎对待。”拓跋哈达说的认真,“提到此事,小王倒是想见一见那位白将军,向他当面表达歉意与尊敬。只是前些日子到白府时,那位将军不在府上,接连几日也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郡主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秋拣梅眉峰微敛凉意,借着吃茶的动作隐去。
  拓跋哈达此番入都,名为和亲,实则同年前那次并无什么差别,是来打探荆国虚实的。他入都短短几日,目标却十分明显,是冲着白府来的。
  如今国中武将凋敝,一旦战事起,只有白家二人可出征。一旦这两人其中一人出了叉子,离崖与秋山两处战线拉开,必有一处他们能讨到便宜。
  思及如此,他不动声色地道:“白将军领的是朝廷俸禄,他执行任务,自然无需同拙荆报告。”顿了片刻,他话锋一转,又道:“秋某倒是听说,白将军才被解了禁军统领的职务,以他的能力,圣上倒是有可能将他外派镇边。”
  拓跋哈达浓眉高挑,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显然对于秋拣梅这个应答充满了质疑。“如此倒好,小王是担心,贵国幅员辽阔,四面处敌,万一有什么战事,老的老小的小,白将军要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就要皇帝陛下御驾亲征了。”
  “荆国西北境是拓跋,西南是胡族,纵使东方羌人来犯,亦有天险珠峰为屏障,怎么就是四面处敌?”秋拣梅面上笑容一收,凛然道:“难道在王子心里,拓跋与胡族是荆国的敌人吗?”
  “是小王不会说话,该罚该罚!”拓跋哈达哈哈一笑,以茶当酒,自罚了一杯。
  轻柔的笑容又慢慢回到秋拣梅脸上,“幸而秋某不曾入仕,若是换了朝堂上那群大臣,他们指不定就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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