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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黄雀在后
  荆庭显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不动声色地算计了所有人,自己置身事外毫发无伤。
  在这盘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里,所有人都以为荆明正是那个执棋人,殊不知螳螂捕蝉,荆庭就是那只躲在其后的黄雀,看似无害。
  而秋应良也是一样,他用年少的外表蒙骗了许多人,包括秋拣梅与白凰翡。这两人再怎么洞察人心,也料想不到他会和荆庭扯上关系。
  “你不该杀了冬月。”秋应良看着荆庭小口小口地吃着酒,他自己灌了一大口茶,面色略有不甘,“秋拣梅不会善罢甘休。”
  荆庭不以为意,“他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头上来。”
  秋应良跟着秋拣梅的时间不长,但在梅庵的三年,足够他了解文弱公子。此人爱憎分明,即便他知道冬月曾经骗他,那份养育之恩是忘不掉的。何况冬月的死那样明明白白,并未做任何的掩饰,即便他不查,官府的人也定会穷追不放。
  枫城知府林滨和刑部尚书王清晨都是认死理的人。
  荆庭见他不作声,随口说道:“冬月对你也算照顾有加。”
  “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减轻些罪孽而已。”过往点滴就如此被秋应良一句话盖住,云淡风轻,无情无义。
  荆庭笑问:“那么秋拣梅呢?当年若不是他收留你,你早已饿死街头了。”
  秋应良更是冷笑道:“王爷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也知道若非为了利用他,也不会待在梅庵。”他闲闲地荡了荡茶,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装出一副大人的姿态来。“何况,他也并非真心待我。”
  看着面无表情的红衫少年,荆庭无端地想起了一句话: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负我!
  秋应良便是这样的人,有此性格,若有足够的眼界与胸襟,必定会成为一代枭雄。只可惜眼前这人十五六的年纪,便已经深陷仇恨不能自拔,在最好年华便负了天下人,剩下的,只有天下人负他。
  唯一能了却他遗憾的,只有在有生之年,了却他心中仇恨。
  元丰三十三年那桩科举舞弊案中,主考官薛成林一家被流放,中途死于淮阳,余下独子苟活于世。而十三年后,太子荆太息也在流放途中死于淮阳,留下了独女白凰翡!紧接着便是楼启之死、钟家的火,谁又能想到,这一切都是那个小小少年的复仇所致?
  薛煜借着婆罗门主与令侠王的纠葛,一手制造了这一场惊天巨变,而其中牵扯进来的荆明正推波助澜,让他这个幕后元凶更加扑所迷离。借荆明正之手杀楼启,在钟家最春风得意时将其毁于一焗。
  他的复仇如此完美,完美的丧心病狂。而如今,他的儿子也在步他的后尘。
  秋应良与荆庭联手推动了五王叛乱,设计金水村命案引白凰翡上套,随即又抛出那封手书,最终在白凰翡心里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
  若非琉璃月一时心软,此刻白凰翡早已被斩首示众,那时军中大乱,以秋拣梅的性格,无论是要替白凰翡报仇还是就隐忍不发,朝堂之上必定动荡,太子之位不稳,离东宫易储的时间就不远了。
  只是可惜人算不入天算,这两个极聪明的人,算计天时地利人和,偏偏忽略了一个‘情’字。
  琉璃月自幼与白凰翡一处长大,早已将她视作家人,又怎生忍心看着自己护了一路的人身陷囹圄?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不愿再失去小妹。
  手刃仇人固然畅快,可这剩下的恶果会令人生不如死,所以她选择了替师妹去死。
  秋应良不同,因为他是没有心的,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情义,死了谁他都不会心疼,只会计较是否对自己复仇计划有影响。琉璃月的在他计划之外,却并不惊讶,反而有些欣喜。
  死的人越多,白凰翡心里那把火就会烧的越旺,等这把火将她整颗心都炙烤一遍后,便会席卷整个荆国。
  “方家已经没了,接下来便只剩下上官府了。”秋应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王爷觉着,上官谦是病死好,还是一把火烧了好?”
  荆庭盯着他那张笑脸看了一会儿,不禁毛骨悚然,手上动作僵滞了一下,高粱酒顺着酒爵洒在手背上。
  “这天下事,有什么比父子反目更让人痛心疾首的?”荆庭从袖中取出一方稠帕,慢吞吞地擦拭着手背上的酒渍,“母亲被逼死,自己也被逐出家门,如果再遭人追杀,上官伯乐会发疯的。”
  秋应良歪着头想了一下,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荆庭笑着摇了摇头,语调轻松地道:“不能告诉你,万一你一激动又把他给杀了,会坏了本王的计划。”
  红衫少年往旁边啐了一口,加深了脸上的笑,不再开口。
  夏日的白昼很长,即便入了夜,也是漫天的星月,并非一片漆黑。
  白漓江踩着满地的霜月回府,满脸疲惫难掩。白凰翡坠落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地闪现,那是他最崇拜的女将军,曾经在战场呼啸风云的人。
  而如今,那一身铁胆忠魂屡次遭人算计陷害,徘徊于生死边缘。若是战场厮杀,他尚能与她并肩抗敌,同去同归;便是葬身沙场马革裹尸,亦是一个武人该有的归宿,能含笑九泉。
  可自从凰翡将军卸了帅印后呢?谋反、刺君这样大逆不道字眼都出现在她身上。那是在修罗场上征战了十年的将军,一次次拼着性命率众抗击敌军,护了荆国一方国土太平。
  白漓江知道什么是大义,知道如何为国尽忠,但他更知道人心是肉做的!再是铁浇铜铸的一颗心,也有出现裂缝的时候,而那条裂缝究竟要荆国多少锥心之痛才会出现?
  这家国,需要将一个女子体无完肤来维持吗?
  她是战功累累的大将军,是皇室中人,都可如此被人抛弃算计。那么他们这些远征沙场的将士呢?是不是也是说弃便弃?
  白府伺候的下人们都是循规蹈矩的,一入夜便少有人走动,令这座一向冷清的府邸更加幽静。沿途灯火阑珊,不如繁星明亮,直到入了东门,才见院门前高高悬了一盏八仙灯,将通往里间的小道照的亮如白昼,豁然开朗。
  庭中青枫摇动,灯下等待的女子鲜衣乌发,眸中婉约的笑似一束明光,驱散白漓江满脸愁云。
  “宫中事务繁忙,夫人不必夜夜相候。”白漓江不自觉地收敛了情绪,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要挽她的手。
  李姝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孔武有力的大手,只福了福礼,笑道:“将军辛劳,妾身无能为将军分忧,唯有略尽绵薄之力。”转筒同婢子说道:“去将煨哈的鸡汤拿来。”
  婢子应声而去,二人随即进了寝屋。
  李姝服侍着白漓江解下甲衣,见他衣上尽是泥泞,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长姐在午门前险些摔倒,我为了扶她,地上摔得。”白漓江一语带过,披上一件薄薄白衫落座,闭目养神。
  李姝愣了一下,方问:“郡主没事吧?”
  “小事,她可是……”欣喜的话音戛然而止,少年将军缓缓张开眼来,眸中蕴出些许的凉意。
  窈窕女子将甲衣置在衣架上,搓了搓上头的泥污,“郡主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可马虎不得,明儿个我去梅庵看看她。”
  “长姐不喜被扰,便是有什么事,也有秋公子在,何况她身边还有秦家大小姐在,不会有事的。”白漓江缓和了语气,一抬眼,却见李姝正捏着甲衣一角愣神。
  他知道此女聪慧,如此神态,必定是遇到难决之事。想起白凰翡的交代,遂关切地道:“夫人有什么事可以明说,我若能做到,必定为你解忧。”
  李姝回神,勉力一笑,“哪里有事?只是夫君自任禁军统领一来,越发的忙碌了。”
  白漓江更是疑惑,落在她脸上的视线也没移开,“为国事操劳,忙也值当。”
  “是。”李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婢子端上汤来,她亲自捧了奉到白漓江跟前,“夫君趁热喝了吧。”
  她既然不说,白漓江也就不再多问,喝了汤后去耍了一番剑,再回寝屋时,却见李姝仍坐在桌边走神,未曾宽衣就寝。
  他心中疑惑陡起,自去取水洗漱好后,回来移了一盏灯到李姝面前,“自夫人入了这院子,院中一切都是你在操持,我不曾为夫人做些什么。”他将女子一双手握住,“白漓江是个粗人,跟着长姐就学了行兵打仗的那一套,今后还望夫人多多提点。”
  李姝浑身一僵,十指忍不住颤了颤,抽回手去。低眉思量半晌,方迟疑着开口说道:“妾身今儿陪娘买衣裳,瞧见一人,似乎是……”
  “云尘。”
  两个字在女子唇齿间流连半晌,终于是溢了出来,轻若柳絮散在寂静的夏夜,让屋子里的空气陡然冷了两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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