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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婆罗门主
  云来客栈地处偏僻,加上内置装修不甚好,平时也没什么客人上门。
  两天前,掌柜的将整个客栈抵给了别人,携着家人回乡下去了。此时,客栈中只有白凰翡一人,所以当那十几人持火进入客栈时,并未惊动旁人。
  绯衣女子盈盈立在二楼上,一旁的柱子上挂了一盏灯,足以照亮她那张稍显暗黄的脸,以及她手里提着的那杆傲血枪。
  “郡主缺银子,同小的说一声就是了,何苦这样大费周折?”人群中响起了一个腻笑的声音,一只‘花蝴蝶’分开众人而出。方脸阔鼻,正是万宝斋掌柜来喜。
  白凰翡在他面前将长枪一收,用羊皮卷包裹着拎在手里。回了一个灿烂笑容,甚是无辜道:“夫君若知道我在外如此败家,会不高兴的。”
  来喜微微一愣,尔后哈哈大笑道:“郡主与秋公子夫妻和睦,已是荆国佳话。”他说着话,侧身往一旁让了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凰翡收起玩笑,悠悠然地提枪下楼,路过来喜身边时,忽然问道:“回去的四个弟兄,还好吗?”
  来喜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起了这件事,脸上仍是恰到好处的笑意,漫声儿道:“他们瞎了眼,不值一提。”
  白凰翡含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负手而去。
  一群人簇拥着白凰翡回到万宝斋,上三楼,从一间厢房下了暗室。在昏暗的甬道内行了半盏茶的功夫,从一扇门走了出来。
  陡然见到亮光,白凰翡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眼角逼出一滴泪水。待缓和了一阵,她才睁开眼打量眼前的情形。
  入眼之处是藤蔓缠绕的假山,藤蔓中间开满了细碎的白色花朵。假山下围着一个池子,池子里瘫了几片荷叶,上方是用花岗石做成仙鹤模样的拱桥。
  沿着拱桥而去是一个月亮门,门外隐约可见一片紫色的花海。
  那些侍卫并未跟进甬道,她的身边只有来喜。女将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道:“你们是打算做了我,还是对自己十分自信?”
  来喜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只侧身往拱桥方向做了个‘请’的指示。
  白凰翡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昂首阔步地沿着拱桥而去。出了月亮门,她才看清外面那一片紫色,竟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
  她虽然对花草并无研究,但不是头一遭遇到这花,尤其琉璃月偏爱将此花绣在衣服上做装饰,也曾向她说过这曼珠沙华。
  此花有红色、黄色、白色三类为常见,紫色的还是头一遭见。
  在成片的紫色花浪中央,建了一个八角八层玲珑塔。塔是用四根圆木大柱支撑起来的,中空,舍了桌椅,似个凉亭。此刻,亭中坐了一个人。
  白凰翡沿着开辟出来的小道缓步过去,待渐渐地近了,才看到那一袭红衫上搭着一瀑黑发,长长地几乎拖曳到地上了。
  那人听闻了脚步声,慢慢地转过头来。就这么一个动作,她做了很久,久到白凰翡从十步开外步进了亭子里,才看清那张脸。
  那是一张雍容的面庞,虽然上了年纪,硕大的双眼却明亮如月,爬上眼角的皱纹众星拱月般,却丝毫不挡眸中风华。弯弯的柳叶眉漆黑,双唇殷红,与身上那件红衫遥遥呼应。
  她的脖子上挂了一串檀香木支撑的佛珠,沿着对襟红衫垂到了膝上。石桌上搁着一个红漆木鱼,木鱼棒握在女子那只皮肉明显松弛的手里。
  白凰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行上前去,在上了年纪的妇人对面坐下。开口问道:“你是谁?”
  那妇人微愣了一下,尔后在脸上露出个笑容。那笑容很浅,却依旧让她眼角四周的皱纹更加明显。“你找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白凰翡也是微微一笑,道:“整个江湖都知道,你是婆罗门的门主。可当你卸下这个身份时,你又是谁?”
  女子脸上的笑容被风一荡,轻飘飘地和着身后那片紫色的曼珠沙华,美的就似一幅画。她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就像是三月的风拂过杨柳堤,在湖面泛起点点的涟漪。
  “立足朝堂,便会有人将你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白,一切都是摊开在明面上的。而江湖不同,只要你有钱、有权、又能耐,便可以将从前的点滴抹去。他们记住的,只能是你想让他们看见的。”
  女子搁下手中的木鱼棒,眸色清凉地望向了那片紫色的花海,声音仍是柔软的:“朝堂上那一套,在江湖中并不管用。”
  白凰翡道:“可我用了行军那一套,见到了你。”
  婆罗门主终于将视线落在白凰翡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眸光微微一颤,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垂在膝上的念珠,闭眼念了声佛,又叹了口气。合着眼道:“你知道婆罗门接到单子时会怎么做吗?一个人杀不了便派出两个,两个人杀不了,便会派出四个,直到将点子杀死为止。”
  她睫毛奇长,在眼睑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白凰翡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脸上笑容更加明快,“人生何处不赌?只看赌的值当不值当。”
  婆罗门主叹息一声,连连摇头道:“你这样的性子,若是行走江湖,必成一代枭雄。”
  白凰翡不是没做过行走江湖的梦,可每次拿起傲血枪穿上那件铠甲时,便是梦醒时刻。
  赐婚的圣旨下来时,她心灰意冷地想着,从此离了疆场,游戏江湖也不错。可新婚第二天,来自离崖的消息就将她打醒了。
  她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正了神色,问道:“二十五年前,你们婆罗门接过一单,刺杀将将被贬为庶民的荆太息?”
  顿了一下,她补充了一句,道:“确切地说,是二十六年前了。”
  婆罗门主似乎早已料到她此行为何,听了这个问题,并不惊讶,只反问一句:“你想为他报仇?”
  白凰翡眯了一下眼,本能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微微怔了片刻后,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自打她记事起,便知道父母皆亡故。从淮阳仇念的出现,再到她身世揭晓,五王造访,时间太短太急,她并不能静下心去思考。尔后一切尘埃落定,陈年旧事又浮出了水面,她出于本能地选择了信任。既然是那人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大义,自己又有什么好追究的?
  可当她看了那封信后,心里不是愤恨,反倒是觉着有些悲凉。那几个人为了荆国为了大义牺牲了自己珍贵的东西,到头来维护的却是那样一个惨不忍睹的真相?
  她将那封手书烧了,上面的字句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上。秋拣梅未出口的话,她都明白。可明白,却无法像他那样,将所有的情绪都藏的无影无踪。
  “身为人子,总要知道身生父母为什么死的。至于是否报仇,选择权在我。但只要我活着,真相是一定查个明白的。”女将军眸色微凉,声音也不由地冷厉起来,“你既然答应见我,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婆罗门主睁开了眼,瞳孔中倒映着女子那一身绯色的衣裳,和着红唇红衫,连成一片明晃晃的火焰色彩。她的眼中慢慢地露出些惊讶,最后却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道:“你虽然精明,可到底自大了些。即便今日你知道了真相,也很有可能命丧于此。”
  白凰翡笑道:“既然我都要死了,何不让我死个明白?”
  婆罗门主微愣了一下,灿灿一笑,满脸皱纹也似春花般明媚。她笑了笑道:“可惜,没人买你的人头。”
  白凰翡再次耸了耸肩,并不答话。
  红衣妇人又将视线望向遥遥天际,双手抚上颈间的念珠,一颗颗地数着,仿佛在数往事一般小心翼翼。
  良久,她慢悠悠地开口道:“婆罗门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不过暗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只要伪装成意外,不是破绽百出的,都能蒙混过关。即便闹出些什么来,自然会有人替我摆平。”
  白凰翡蹙了蹙眉,插言问道:“谁为你善后?”
  红衣妇人并未理会她的问话,自顾自地说道:“后来,招揽的人越来越多,接的单子也越来越大。只要有人敢下单,我们便敢接,从武林豪杰,到朝廷命官。最后接到了暗杀荆室皇子的单子。那张单子我犹豫了很久,但还是接了。”
  白凰翡几乎是脱口问道:“是荆室的人下的单?”
  红衣女子眸中波光微微一荡,脸上神色却未动容,只默了片刻,尔后又自顾自地说道:“可当我知道他要杀人灭口的原因后,便有些后悔了。”
  她终于将视线从那片紫色的花浪上移开,落在绯衣女子暗黄的脸上,一丝苦笑开在嘴角,明明白白地道:“荆昊杀荆太息,不过是因为他知道了他和公孙迎风的奸情!”
  “单子不是荆明……”白凰翡的声音戛然而止,略顿了一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真不是荆明正下的?”
  “荆明正?”红衣妇人的脸上漫上一丝儿不屑,冷笑道:“他有那个贼心,却没那个贼胆。”
  白凰翡心神紧绷,将前后信息联系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缓,却显得十分刻意。“你把消息给了荆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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