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
第七十四章:尘埃落定
  时大荆庆德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七夜,大雨。
  以荆庭为帅、白漓江为前锋的荆军攻破魔都城,生擒叛军之首荆相如,七万叛军尽数缴械投降。
  消息传到汉宇时,令三军震惊。尤其是荆尚,气的将信驿一脚踢出了老远,颤抖着指着他问:“九万大军,一夜之间就没了?”
  那人重新爬回来跪着,灰头土脸地禀道:“是乐王投降了。”
  “老三?”荆尚更是不敢相信,“老三素来忠厚,他既然参与进来,就绝不会反!”
  那人道:“千真万确,乐王率领两万兵马假意投降,不想被白漓江识破,两万兵马损了一万,余下一万尽数投降。外头都传……”信驿的话说到这里有些吞吐,抬眼瞥了二王一眼,瑟缩了一下,方继续说道:“外头都传乐王假意投诚的事,是襄王捅给白漓江的。”
  “够了!”荆尚怒喝一声,那人立即又将身子匍匐下去。帅帐中大小参将吓得垂下头大气不敢出,唯有白凰翡与荆鼬尚算镇定,二人脸上也是讶色未褪,半晌无言。
  洛王气的在帐中负手踱步。好半天,白凰翡才招了招手,示意那信驿出去,又将几个职位略低的参将也清了出去,只留下二王麾下两位大将军。她方才面色凝重地开口道:“为今之计,只能加快时间破关入都,抢占先机。”
  荆鼬冷笑道:“皇侄女说的倒是轻松,一个小小的汉宇关,你连攻了数日,损兵折将不说,连关门都进不去!”
  白凰翡道:“王叔也亲临阵前,当见我军之攻势。敌军防守甚严,很有可能是白奕亲自布防,要攻克此关,实在难。”
  “当初可是你信誓旦旦说三日之内拿下汉宇,如今反倒是叫难起来?”荆鼬哼了一声,“不如咱们也投降可好?”
  白凰翡挑了挑眉,沉声道:“五王叔说这话,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荆鼬本不将她放在心上,此刻听闻魔都战败,二王被擒,心里更是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与她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丝毫不让道:“正好,你罚了我,我便有借口率众投降了!”
  白凰翡正要反唇相讥,荆尚突然狠狠地一拍桌椅,怒骂道:“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女将军耸了耸肩,垂首去清理荡在殷红衣摆上的茶渍,没再说话。
  荆鼬也将视线望向一旁,不言语。
  荆尚长长地叹了口气,在白凰翡身边坐下来,沉吟道:“皇侄女所言不错,我们不能再耗下去了。”他看了看一旁的女将军,“你与他们多次交战,可有办法破敌了?”
  女将军撇了渡王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是有了个破敌之策,不过被五王叔一搅扰,忘了。”
  荆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眼见二人谁也不相让,荆尚少不得劝道:“事关此举成败,你二人就勿要斗气了。皇侄女既然有了破敌之策,就快快将来,时间不等人。”
  白凰翡这才收起心思,面色肃然地看向桌上的沙盘,沉声道:“汉宇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利,要破此关,必定先打开关口。”她目光沉沉的扫视一圈,尔后凉凉道:“咱们不妨推山毁关。”
  她此言一出,二王及两位大将的眼中皆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秦烈海曾奉命查看过附近的山石,喃喃道:“汉宇关周遭都是坚硬无比的石岩,要想推山难上加难。”
  女将军笑吟吟地吐了两个字:“火药。”
  众人脸上的神色再次震了震。由于这一路行的太顺利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火药在行军打战时,可是开山劈道的利器。
  愣了好一会儿,秦烈海才道一声:“我这就去准备。”语毕,起身奔了出去。
  时十一月二十日,叛军以火药炸毁汉宇关两旁的山岩,岩石滚落砸毁数丈高墙。叛军趁机进攻,逼得荆军节节败退,直至退守枫城。叛军一鼓作气,兵临城下。
  可当他们看到枫城那座高高的城墙时,突然有战报传来,粮草被劫,八王爷受俘。而紧随着这份战报而来的,是身后白奕亲自率领的两万铁骑。
  与此同时,原本败退入枫城的敌军退而复出,与白奕所率领的两万铁骑形成夹击之势。九万叛军行至国都城门下,已损了万余。剩下着七万多众也是精疲力尽,此刻受此夹击,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成了溃败之势。
  东坡山顶,身穿黛衣的白凰翡脚下跨着高头骏马,居高临下,神色十分淡然地看着山脚下那一场厮杀,嘴角漫上一丝苦涩。
  身后,是琉璃月与秋应良。
  饶是琉璃月行走江湖十数年,可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战场。这片修罗地狱令她也感到了一丝惊悚,而他身边的秋应良脸色一直是铁青的。
  紫衫女子幽幽一叹,目光撇向一旁的白凰翡。从洛城到枫城,这场叛乱中,这个人分明就在局中,可却是一直冷眼旁观。这些人的生死,在这位女将军的眼中,就如蜉蝣蝼蚁一般,廉价的可怜。
  万军丛中,忽然有一抹血色似离弦的箭一般,从枫城的城门下朝东坡山疾驰而来。那一抹红色消失在山脚的丛林中,不过片刻功夫,便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里。
  那匹千里迢迢从拓跋来到荆国国都的赤兔马,在离白凰翡十步远的地方急急地刹住了蹄子,仰天放声长鸣,四个蹄子不耐烦地原地搭着,似乎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而紧随着赤兔马上山来的,是一人一马。
  老将军浑身裹着乌金铁甲,只余下两个眼睛在外面,横在手中的双锏泛着寒光。脚下踏炎乌驹披着血色马甲,四蹄缓慢有序,上前与血色赤兔并肩。
  女将军调转马头,面上笑颜如花,拱了拱手道:“白凰翡受教了。”
  时隔三月,这人历经沧桑归来,不怒,不怨,只是笑吟吟地道一句‘受教了!’。仿佛这三月白云苍狗的变化,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一场老将军的教学而已。
  可她的眼,分明有亮晶晶的东西微微地晃动。那只提着傲血枪的手,生平未见地颤抖起来。胯下的骏马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不安,有些急躁的搭着左前蹄。
  她将头向上扬了扬,将眸中微光藏了个干净,同时也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很快,她的情绪便稳定下来,声色平淡地道:“可笑我还在为三万红甲兵洗冤,却没想到自己也是个弃子。”
  老将军拉着缰绳的手一抖,胯下良驹向前一步。旁边的赤兔也不甘心地前进一步,将头更靠近自己认定的主子。
  女将军将长枪一甩。那柄曾饮过侵略者鲜血的长枪又分为两截,她一手持半截,做出个迎战的姿势,坦然道:“当年爷爷曾说,入云锏只有白家男儿可学,凰翡未听指令,偷偷学了皮毛,今日还请爷爷指教!”
  老将军瞳孔微微一收,不等做出反应,对面的人已经策马奔了过来,以枪为锏,耍的正是白家的入云锏法。
  东坡山顶不过方寸之间,临崖边建了个亭子,亭中设了一块无字碑。琉璃月与秋应良立在亭子里,满脸肃穆地看着苦战的两位将军。
  白凰翡本擅长枪,而这入云锏法又是白家家传之法,老将军早已融会贯通。眼见女将军招招狠戾不留余地,他却仍是游刃有余地且战且退,眨眼之间便已换了好几个位置。
  山下血流成河,山上风云变动,天地仿佛也为这场战役失了颜色。
  直到那对金锏袭向黛衣女子的脖颈,那张因为酣战而紧绷着的脸突然松了下来。消瘦面颊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双枪落地,人命地闭眼,策马迎上了这一击。
  老将军见她不退反进,惊得浑身冷汗。那把在他手上握了几十年的御赐金锏,在离白凰翡脖颈咫尺距离时,怅然落地。
  双枪、双锏静静地躺在地上,双人双马盈盈对立。
  白凰翡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一丝哀凉,却并不惊讶。她抬手捂了捂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甚觉好笑。于是,她就那样大笑出声。那笑声是一贯的爽利,并无丝毫异样情绪。
  这三个月来,她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步步为营,是真要与面前这人一决高下。而现在,她才明白过来,这个人呐,自己一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武艺、谋略、以及胸襟,她这一生,都只能在最低处仰望他矗立于天地的身影。他才是白家的将军,荆皇亲封的一品军候。
  而她白凰翡,甚至连白家女儿都算不上!
  她慢慢地受了笑声,身形一晃,翻身下马来,重新拾起双枪,一步步沉且缓地朝小亭子走去。
  “师妹?”琉璃月有些担忧地唤了一声。
  白凰翡未理会她,长枪连为一体,一声呼啸后,半块残碑滚落山崖,消失无影。仿佛这些年藏在她心底的那块巨石,也连带着消失了。
  女将军双膝跪地,仰天长啸一声,尔后喝问:“老天爷,你既不允此生骨埋黄沙,又何以予我这般心肠?”
  端坐在马上的老将军浑身再次一颤,那双没能被铁甲掩住的眼中,闪过一片晶莹的水光。
请选择充值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