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地流去,日子悠闲地过着,连续两个礼拜,赵宇林都没再遇上过特别的事情。
每天陪着孙乐灵上学,听课厌烦了,就跟陈思瑶下楼玩牌,后来陈大警花难耐寂寥,硬是背了一大包骰子、麻将备用,带坏赵宇林这个学生不说,将燕医大的形象也是毁坏得不堪入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燕京医学院的学生们,已然习惯二栋教学楼的门庭处有一个帅哥跟一个美女打牌的画面,也都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青春期荷尔蒙正旺盛,男学生看着娇艳动人的陈思瑶、女学生看着孔武有力又俊朗的赵宇林,也算是赏心悦目。
校领导们为此郑重其事开过两次大会,意见呈两边倒——以曹达华为首一派的表示支持,理由自然是燕医大历来开明的校风;另一派则认为,学校乃教书育人的圣地,赌博恶俗,不可容忍。
“我们学校百年荣光,不能就这么玷污。”
“人家两个孩子闹着玩,只论输赢又没有赌注,哪里算是赌博?”
“简直荒谬!那赵宇林身为大二的学生,课程繁重,不上课却整日堂而皇之的玩耍,这本就不成体统,还在大庭广众的场合玩牌,拿学校当什么了?”
“谢主任这么义愤填膺,不如亲自去训诫一番?坐在会议室里振振有词,算不得能耐。”曹达华越听越觉得可笑,不由揶揄了一句。
这帮食古不化的老学究,平日里上纲上线不通达,他也就忍了,可明明比谁胆子都小,偏爱在背地里逞口舌之利,惺惺作态令他这个自以为烂俗的下流人物,都忍不住作呕。
“纸上谈兵谁都会,可诸位要是真看不惯这股风气,又何必在燕医大供职这么多年?”曹达华想着都来气,索性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想指点一番江山。
“曹主任,你这话说得过分了。”
坐曹达华对面的白发中年人剑眉紧皱。
此人姓谢,叫谢碧安,是学校的校务委员会主任。
一个政治部主任,一个校务主任,俩人并列学校管理层二把手。开校内大会的时候,分别坐在校长的左右手位置,有些像是古代朝会里,统领文武百官的丞相和将军,各自的位置都是两排的首位。
文武官员素来相轻,彼此看不顺眼才正常,曹达华和谢碧安也是如此,意见从来没有统一的时候。
曹达华虽说主抓校内风气和学生的德育操行,但为人世故,懂得变通。
会议桌如一汪浅海,海对岸的谢碧安脾性与曹达华截然相反,整日把宽松治校挂在嘴边,但凡抓住点小事小毛病,却从来都喜欢小题大做,搞得学生之间颇有怨风。
谢碧安,谢必安。
稍懂古学的人都知道,脱离书面文字,校务主任的名姓其实与阎罗殿里的白无常姓名叫法一样,只有中间那个字有出入。
自然而然的,谢主任便成了学生私底下喊的白无常。
曹达华不姓范,更与黑无常的名字范无救的谐音八千里不搭嘎,受谢主任的拖累,也多了个黑无常的外号。
他之所以对谢碧安如此不满,这也算是其中一个小小的原因。
平常基本不露面的校长也无辜躺枪,学生们大多数都不认得他,却愣生生成了阎罗王,两位副校长,男的是判官女的是孟婆。
好好的华夏顶尖名校,被搞成阴曹地府。
“过分吗?如果说实话算过分,那我确实过分了。”
曹达华意气风发,在他看来,自己从事教育管理事业三十余年,做了许多昧良心的事、说了很多昧良心的话,但他接下来要说的,是这三十几年里最有良心的一番话。
所以他大义无畏。
“真要严抓严打,那四条臭虫隔三差五在学校里兴风作浪,我甚至还听说,他们有过把女同学灌醉侮辱的劣迹,这些事,谢主任为何不去追究不去打压?”
他义正言辞地问道。
所谓的四条臭虫,就是燕医大这几届里最浪荡的四个恶少,温少华位列其中,而曹达华说的那件事,很多学生都清楚那是真事,而且四个恶少没有一个干净的,都做过。
只是一则没有证据,二则也没人敢揭发,再有就是那些被祸害的女生,要么被威逼,要么被利诱,到后来也大多愿意息事宁人,甚至甘之如饴。
“就因为赵宇林好像没什么背景,您几位的枪就敢伸出来打出头鸟了,不觉得下作吗?我曹某人都替你们害臊!”
曹达华继续口沫横飞,这些年胸中的委屈郁结,似乎随之消解了许多。
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的生涯里实在不敢拿这句话自勉,因为确实做过不少苟且行径,因而每当被人指摘时,他通常无可辩驳。
但今天,他发现自己破天荒地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终于也拥有得理不饶人的资格,那感觉,真爽!
“好了老曹。”
稳坐钓鱼台的校长抬起手,让曹达华别再往下说,意在平息同僚之间的干戈。
人事情分,说白了不过一张纸的事儿,纸隔着什么都好说,这张纸一旦撕开,再丑陋再不堪的东西都能倒得出来。
归根结底人性本就是龌龊的,谁也不是圣人,所以谁也没资格说谁。
顾校长不愿看到那般局面,否则又是一出难以料理的麻烦:“这件事,就依你说的,不过燕医大的门面还是要的,所以你去负责,跟那个叫赵宇林的学生沟通,让他和那位刑侦队长,以后稍微收敛一些。”
“特例可以有,但特例终究是特例,如果被他带乱了风气,人人都想享受特殊对待,规矩就乱了。”
顾承清校长一锤定音,底下的主任书记都未敢有半句微词。
“我明白。”
曹达华止住责难,恭敬应了一声,坐回椅子上。
校长对于学校的意义很特殊,是能在各大校董那里直言不讳的人物,向来不露弱势,来头一直是个谜。
除了这一点,曹达华也明白顾承清说的道理有多真,他虽然平素有不少以权谋私的举止,但也是一心希望学校好,如果继续放纵赵宇林和陈思瑶,大的问题或许不会产生,但小毛病一定会有不少,无论对这座华夏顶级学府的名声,还是对燕医大的莘莘学子们,都有弊无益。
……
赵宇林自然不晓得学校为自己开了那么多次会议,每次还都严肃得很,今天这次还吵起来了。
他只知道,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实在太悠闲,那些杀手劫匪就跟突然放假了一样,一直也不出来搞事情,搞得自己这个保镖变成真正意义上的伴读书童,太久不经历战斗,身子就像发霉了一样。
“唉,我这骨头有点生锈了。”
坐在门厅扔着骰子,赵宇林眼神古怪地盯着陈思瑶,来了这么一句。
陈思瑶秒懂,忙不迭地撑着身子往后缩:“不行!别指望姑奶奶给你当陪练,你打起人来没轻没重的,我可不想进医院躺着!”
“无趣啊~”
赵宇林软绵绵往地上一躺,眼角余光看到一只大光头朝这边走来。
其实不是光头,曹达华只是秃顶比较严重,人到中年,便得了个典型的聪明绝顶的地中海发型。
从脑门到后脑勺,那叫一个亮,走在艳阳底下,反光得有些刺眼。
“赵同学。”
与著名电影配角同名的政治部主任来到赵宇林身旁,双手撑着膝盖俯下身体,露出和善的笑容。
赵宇林懒得爬起来,便仍旧是不顾形象地躺在地上,散漫道:“怎么了曹主任,是不是我的奖金发下来了?”
曹达华用大部分学生永远听不到的温和语气说道:“奖金还在批,很快就下来了,我今天来是想跟赵同学商量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
“关于你跟陈警官的休闲时间,你看,能不能换个地方?”曹达华道明来意,出于个人情绪,他已经帮赵宇林争取了很多,但如果赵宇林连这都不肯让步,那他也彻底没辙了。
不过以他的猜测,赵宇林绝对不简单,即便他强硬到底,那些叫嚣派也无法对他怎么样,最后事件会僵持下来。
曹达华并不希望见到那种事情发生,于是准备苦口婆心劝劝赵宇林,不料赵宇林根本就没犹豫,直接一口答应了。
“好啊,换什么地方?”
“学校还有很多闲置的活动室,留给学生们自发组织的社团备用。”曹达华说道。
赵宇林仰天式摇头,脑袋在地上缓缓打滚,告诉他自己只能在这栋教学楼附近活动,原因自然是没说。
曹达华思索良久,说道:“这栋教学楼教室很多,平时也不是每个教室都在上课用,赵同学去那些空着的教室,也是可以的。”
空置的教室,可能在一楼,也可能在高楼层,想同时注意到孙乐灵所在教室的动静,很困难,毕竟不如守在门厅,什么人进去都看得到,所以赵宇林再度拒绝。
看着曹达华为难的脸色,他想了想说道:“你一直要我换地方,就没想过干脆劝我别玩牌?”
曹达华神采焕发,眼里有着惊喜和不确定两种颜色,这个连温少华都敢欺负的混世魔王,竟会如此体谅他人难处?
会还是不会?
这是一个问题。
赵宇林坐起来,把地上的扑克麻将骰子往陈思瑶的背包里收,同时说道:“我以后换别的方法消磨时间,曹主任不必为难,就是那个奖金希望早点批下来才好。”
曹达华喜出望外。
第80章 范无救和谢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