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大了，还隐隐有冷冷的风。
　　从杨紫芸走来，到她离开，沈牧尧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而当雪片开始翻飞时，他动作了。
　　手臂不失礼貌的维持了一个刚刚好的度，将何子衿圈进自己的怀里，带到了门廊下。
　　“外面冷。”他说完，又道：“车一会就来。”
　　何子衿感觉到他吞吐在自己耳廓上的温度，温暖而轻快。还未感受，便已经消逝。
　　沈牧尧将人带到身边，就松开了手臂。
　　何子衿终于想起来了，她看着鞋尖上沾到的雪花，语气如空气一样凉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牧尧的目光凝望着夜空，听到她的声音，就偏偏头，温和的看着她。“我做了什么吗？”
　　“你在反问我？”她的眉头皱起，清亮的双眸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你今天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她说，目光没有定在他身上，而是移开了视线。
　　空气是有些冷了。
　　沈牧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西装外套，大衣还在车内。这时候，他感到有些冷了。“我故意什么？”
　　“今天带我来这儿，故意让他们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子衿的脸上恢复了冷静，语气却越来越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牧尧仔细看着她的眉眼，英气的眉正因为她的主人不满而皱起。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美好，这世上没人再比得上她。“子衿，你想太多了。”他的语气还是温和的，甚至抽手给她拂了拂肩膀上落下的雪片。
　　何子衿皱眉，神色淡淡，不去看他，也没有拒绝他的动作。“你今天这么做，怎么会不是故意的。今天邀请的那些人，都是你的合作伙伴。长河事务所接手了沈氏的法律专务代理，今后见面的机会更多。你刻意带我当陪客，让他们怎么想？今后这些人身上都要贴个标签儿，让大家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非同一般。”
　　说着，她觉得有些苦闷，又觉得好笑，自嘲道：“外面的人都说我是靠着身体才爬到今天这个地位的。你真的很好，直接帮我坐实了这个传闻。”
　　天真的很冷，她的脸也木木的。
　　何子衿闭了闭眼睛，心里一阵茫然。一种道不明的羞耻感袭遍全身，让她无力适从，心脏一阵阵紧缩。
　　雪落似乎也有声音一样，簌簌，簌簌。
　　沈牧尧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想。
　　她看不懂他，这个男人太复杂了，太难解了。
　　何子衿忽的冷了脸，睁开眼睛：“沈总，劳烦您今后不要逗着我玩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您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我只想过平凡的日子，真的。”
　　沈牧尧长到这个年纪，让他束手无策的事不多。而现在，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足无措的感觉，好为难。
　　“子衿，你想错了。”他的嗓音有些干涩。“你说要成为京城最好的律师，这不仅要靠自身的努力，还有人脉。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有能力的人，付出了比其他人千百倍的辛劳，能够得到的机会也是渺茫的。”
　　他看向天空飘落的雪花，沉声道：“你和郁嘉计划的那个节目，如果不是因为人脉，会这么快播出吗？子衿，你不是小孩子，你该懂得适应这个社会。”
　　何子衿的心微微一动，他这么说是表明了他并没有要将她推到台前的意思，也没有要让她背负不该有的标签。
　　“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想过算计我？”
　　原谅她用上了算计这个词。沈牧尧是冷的，也是温和的，他的心太复杂，何子衿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想。
　　“倒是想过。”沈牧尧坦然的说：“不过，没敢。我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做你的不太熟悉，偶尔可以交谈一下的朋友。要是用力过猛，把自己给撞死了，得不偿失。”
　　何子衿从不知道沈牧尧还有幽默感，虽然不太好笑。
　　“你的情我领了。不用费心思给我找人脉，我现在速度已经像坐火箭了。”
　　“好，我都记得。”
　　他的声音轻缓，让何子衿略微不自在的抓了抓围巾。
　　“怎么了？”
　　“有些痒。”
　　羊毛的围巾很暖和。却因她敏感的肌肤，摩擦的有些发红。
　　沈牧尧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轻轻解开她的围巾，松松的绕着。
　　“车来了。”
　　引擎声响起，在巷口。
　　并不是沈牧尧来时的那辆宝蓝色轿车，而是一辆空间更加宽阔，也更加舒适的SUV。
　　沈牧尧对车型没有偏爱，只是依照颜色和舒适度。
　　车内开足了暖气，陡一进去，脸都被熏得发红。
　　何子衿解开围巾，松了松衣扣，靠着椅背舒服的叹了口气。
　　沈牧尧不由低头笑了下，坐在了她身边。
　　“不冷了吧。”他用了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问着她，结果只得到了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前方的司机偷偷向后看了看，又担心沈牧尧，迅速收回了目光。
　　“下雪了，为了确保安全，车速放慢些。”
　　何子衿的嘴角动了动，半晌才说：“已经很晚了。”
　　沈牧尧的语气里竟有些委屈和哀怨：“你好不容易答应和我出来。”
　　何子衿嘴角一抽，“好好说话。”
　　“就知道骗不了你。”沈牧尧叹息：“Kevin说女孩子都容易母性泛滥，让我适当的装一下柔弱。看来，是失败了。”
　　何子衿的心里动了动，没有反驳。刚刚沈牧尧这么说话，她的心里的确是有些异样。
　　“我没想到会这么晚。”他解释。
　　“嗯。”何子衿有些困倦，车内太暖和了，让她昏昏欲睡。
　　车厢里有一种好闻的味道，有些熟悉。
　　沈牧尧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歪倒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嘴角轻勾了下，茶色的双眸里俱是愉悦。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瞳孔微缩，忙将视线定格在前方的道路上。
　　没想到沈总也会有着这样的眼神儿，实在让人讶异。
　　何子衿只是打了个盹，很快就醒了过来。她的神智还有些迷糊，身子也一阵阵发软。
　　“这么困？”
　　沈牧尧皱着眉，隐隐有些后悔叫她出来了。因工作缘故，她的睡眠很不规律，饮食也是。常常工作到深夜，白天还要去上班。这时候，她需要的是休息，而她此刻却坐在车里，等待着回家。
　　“不然找个酒店休息一下。”
　　何子衿摇头，也不会把沈牧尧的建议往歪处想。“我不回去，子宁会担心的。”家里只有子宁一个人，她也实在不放心。
　　这并不是一句敷衍的话，沈牧尧很清楚。
　　“路面很滑。”
　　“我知道。”何子衿闭上双眼，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只要送我回家，其他的不用在意。”
　　车走的再慢，终究还是抵达了目的地。
　　何子衿没有让车辆进入小区，而是在门口就下了车。
　　车停在门口，司机取出了一把黑色的伞，撑开。
　　沈牧尧却接过伞，问她：“不用我送你到楼下？”
　　何子衿看了他一眼，摇头：“让子宁看到了不好。”
　　沈牧尧抿了抿唇，将伞柄递到她手中。“路滑，小心摔倒。”
　　“谢谢。”伞柄有着他手指的温度，微暖。何子衿打着伞，垂着头小心的走进了小区。
　　沈牧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一排排的冬青树后，再也看不到。
　　“回去。”转身，走进车里，闭上了双眼。
　　楼道内的感应灯又不太灵敏了，何子衿不得不拍着手上楼。
　　到了家门前，钥匙刚刚放进去，门就被从内打开。
　　“姐。”何子宁看着她，皱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外面下雪了。”何子衿解释：“路上不好走，车开的慢。”
　　“下雪了吗？”何子宁讶异的跑到窗外看，大地一片银白，雪还不小。
　　“你又玩游戏了？”
　　“就一小会儿。”何子宁捏着手指，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
　　“你呀，就让你姐天天为你操心吧！”
　　“姐，别这么说嘛！”何子宁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对于何子衿为什么这么晚回来的其他想法，这个时候倒是抛到脑后去了。
　　“得，别过来了。看着你这张脸，我会做噩梦。”
　　“姐……你真是我亲姐。”何子宁一扭头，表明自己不开心了。
　　何子衿懒得搭理他，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往边上一点儿去，我要找拖鞋。”
　　何子宁殷勤的递上，眼巴巴的看着她。“姐，我这都放寒假了，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就别让我上补习班了，好不好？”
　　“不想去？”
　　“嗯嗯！”他点头如捣蒜。
　　“那就得约法三章了。”
　　“寒假作业好好做，打游戏的时间需要限制，不准在家里好吃懒做，晚睡不起。能做到这些，补习班就不用去了。”
　　“这么残酷啊——”何子宁拉长了脸，默默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去补习班更好。“好，我答应了！”
　　他咬着牙，一脸正气。
　　“身为一个男人，我要有担当。”
　　“好，我家的小男人。麻烦你把裤子回去换一下好吗？你没发现，这条裤子你一直都是反着穿的？”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