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出于对探索未知的好奇,还是出于对沉船宝藏的占有欲,抑或纯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财冲昏了头脑。总之,当我感受到沉船在脚下随着潮水轻颤时,面对充满未知风险的狰狞裂缝,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决定继续下潜!
其实进行沉船潜水,白天还是晚上来区别并不太大。因为只要进入船舱内部,绝大多数区域都是黯淡无光的,需要借助照明设备才能视物。按照之前的计划,阿莫拉比在前方探路,晓晓居中,我殿后,三人鱼贯进入了连微弱月光都无法照射到的沉船内部。
我们的到来惊动了一群小章鱼,这些智商极高的软体动物们嗖嗖嗖地喷着水从我身边窜过,消失在身后的黑暗当中。除了章鱼,许多大型珊瑚鱼类也将沉船内部的阴暗角落当做了夜间避难所,当我们的探照灯光扫过时,它们要么屏息不动,努力装作自己是一块石头,要么便猛地一摆尾巴,游向更深更阴暗的角落。
我们首先进入的似乎是船员居住的舱室,倒塌的柜子,破败的吊床,除了略显凌乱之外,大体保存了原始状态。我忽然想到,战舰沉没的时候,船上的大多数乘客是不是都一起陪葬了?要不然过了这么多年,载有珍贵货物的沉船应该早就被当时的幸存者或者幸存者后代捷足先登了吧——单凭那幅《睡莲》,过来打捞一趟都已经值回票价。
那么,当年遇难者的尸骨是不是还掩埋在沉船的某些角落当中,空洞的眼眶死死凝视远方,大张的嘴巴仿佛在痛苦呻吟,控诉着自己遭遇的不幸。当我们的探照灯光扫过时,那些骷髅静止不动,但在我们看不见的黑暗当中……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砰狂跳几下,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这可不是个好念头!
据说在海底幽暗而孤独的环境当中,再加上轻微氮醉带来的眩晕感,许多潜水员都会产生幻觉,看到自己最喜爱最恐惧的诸般事物,追逐躲避,最终便真的命丧海底。我现在能够清楚地觉察到,自己的头脑依旧保持在清醒状态,所有恐惧只不过是自己的突发奇想。但谁又知道,此刻的“清醒”,是不是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我们已经离开了船员仓,进入了一个似乎是装载舰炮和弹药的舱室当中。东倒西歪的钢铁炮管锈蚀成了褐红颜色,那些锥形炮弹则从箱子里翻倒出来撒落满地,不知道被海水浸泡了百余年之后还能否炸响。游在最前面的阿莫拉比忽然停了下来,俯身从某只炮管下方拣起几枚亮晶晶的东西。他转身招呼我和晓晓去看,只见探照灯的光柱之下,几枚印有女王头像的金币和一枚造型别致的奖章闪闪发光。
虽然我们进来之后没有看到任何一具尸体,但战舰上类似舰炮仓这样的重地应该是有人24小时值勤的,这些钱币勋章有可能就是值勤士兵的遗物?我将这几样东西收进随身的潜水袋当中,示意阿莫拉比搜索一下附近,看看能否有其他发现。
很快,阿莫拉比又找到几枚同样的金币,然而当他某次将手伸向一处角落时,旁边黢黑的炮管当中突然闪电般射出两根粗如手腕的触手,死死缠住了阿莫拉比的手腕!阿莫拉比急忙抽出腿侧的潜水刀,用力割向那对触手,然而效果并不明显。不仅如此,居住在炮管当中的庞然大物见到猎物挣扎地猛烈,另外六根腕足也蠢蠢欲动。
我和晓晓连忙上前,帮助阿莫拉比一起切割那质感如同胶皮革一般坚韧的触手。所幸,当我们割断其中一根之后,似乎是意识到这几个猎物不好惹,大章鱼缩回了炮管深处。
突如其来的事故把我们几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反倒是阿莫拉比朝我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那只危险的大章鱼也提醒了我们,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三人继续前进,从另一个稍微狭窄的裂口处离开了船舱,来到倾斜的甲板上。
这艘战舰沉没时整艘船向一侧倾倒,以至于桅杆撞在一旁的海底山脊上断成两截,但低矮的舰桥倒是保存完好。舰桥窗户上的玻璃早已破碎不见,我们从那里进入,搜索一番后,再次发现了几枚徽章和一块金表,似乎预示了海难发生时位于此地的高级指挥官也遭受了不幸。
在沉船的最下部,将近四分之一的船体嵌入泥沙当中,无法探测。但当我们将探照灯从一个与沙床平齐的小破口照射进去时,却发现了一只倾倒朽烂的木箱,大堆金灿灿的钱币从箱子里流出,与之前我们在船舱中发现的女王头像金币一模一样!
借着探照灯的余光,几个人在幽暗的海底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到了震惊与兴奋!
阿莫拉比示意我们上浮。当三人经过数次减压,终于到达水面时,他扯下呼吸器,压低声音对我们耳语道:“先生,我知道了!这是总督的船!”
“总督的船?!”我惊诧莫名,因为总督这两个字,是大英帝国女王派遣往世界各国殖民地担任最高长官的专用官职!“你的意思是说,某一任帝国派往斐济的总督,其座驾因为意外而沉没于此?!”
阿莫拉比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啊!这一带距离斐济首府苏瓦并不远,若是船只遭遇风暴、浓雾等恶劣天气,偏离航线几厘,便会航行到这里来了。”晓晓开心道,“太好了,一艘十九世纪末日不落帝国的总督旗舰!如果能够完全打捞上来的话,一定能够对还原那个时代的贵族生活起到非常重要作用的!”
面对脚下很可能价值连城的宝船,晓晓首先想到还是它的历史价值。然而我却不可能只想这些,一幅令人热血沸腾的画面不由出现在我脑海当中:一名位高权重的大英帝国重臣受到了女王的册封,前往偏远的南太平洋岛国担任总督。为了到那边之后依然能够享受自己骄奢淫逸的贵族生活,这位大臣于是拖家带口,将自己的全部财富都搬上了搭乘的军舰。然而这艘军舰,却意外沉没在了距离目的地仅不足100海里的珊瑚礁海域边缘,那些丰厚的财产也随之长眠海底……
这特么,简直比西班牙的运金船还更振奋人心好吧!
“先生,您准备打捞这艘沉船吗?”阿莫拉比压低声音,激动地问道。
我笑了笑:“当然!我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既然发现了这艘沉船,自然不能让给别人!”
“那么在打捞的过程中,您可以雇佣我作为潜水员之一吗?!天呐,我真想亲自看一看,这艘沉船当中究竟运载着什么样激动人心的财富!”
面对手舞足蹈的阿莫拉比,我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不,阿莫拉比教练,我不会雇佣你的。”
“不行吗……”阿莫拉比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当然!你绝对不会作为被雇佣的潜水员来探索这艘沉船,而是会以沉船共同发现者之一的身份,指挥打捞的全过程!”我哈哈大笑,“阿莫拉比教练,我和晓晓都是潜水菜鸟,没有你的帮助,根本没办法完成对沉船的勘探!为此,我愿意打捞沉船所得利润的20%分给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在后续的打捞工作当中继续帮助我们?”
此言一出,阿莫拉比的脸庞瞬间涨的通红,即便在黑夜的海面当中也锃光瓦亮!
“哦!先生!这……太意外了!我……这不行……打捞沉船可是需要一大笔钱的,我没钱。您出钱打捞,而我只是跟着您一起下潜了一趟就分走那么多,这对您来说太不公平了!”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很公平。阿莫拉比教练,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无法接受这20%是共同发现人的应得收益,那么就把它作为指挥打捞作业的酬金吧!”
阿莫拉比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感激的神情,几乎就要淌下眼泪来了:“哦!先生,感谢您的信任!我……我一定会帮您把船完完好好打捞上来的!”
将此事委托给阿莫拉比,并非给他大把利润的想法,打从刚刚发现莫奈《睡莲》的时候起就在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而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
原因无他,从发现沉船的先后顺序上来讲,我和晓晓无疑是第一发现人,但阿莫拉比却是真正带着我们下潜,发现沉船价值所在的人。虽然这位潜水教练看上去是个忠厚老实的好人,但如果我们将他撇开单干,保不齐这位傻大哥就会有点不平衡的想法。如果他将这个消息透漏给别人,那我们后面将面对的麻烦绝对不会小——毕竟如此惊人的一笔财富,足够吸引那些有能力的人抢夺的人来分一杯羹了!
另一方面,我们在斐济人生地不熟,要进行后续的打捞工作也有着诸多不便。这时候如果有个能够让我们完全放心的当地人辅助,无疑会事半功倍!
而现在看来,我似乎没有看错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沉船夜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