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开料，存在相当的赌性，是件非常讲究的事情。开料前，对于原料表面的颜色分布、裂隙走向、杂色有无、皮层薄厚等都必须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表面上的瑕疵有可能只是表面薄薄一层，但也有可能会一直深入玉肉，甚至贯穿整块玉料。所以在开料时，要非常谨慎的设计切割方案，并且根据每一刀切下后显示的情况随时进行调整。一般的做法，都是沿着裂隙面下锯，将原料切成面积尽可能大的片料，再进行下一步的加工。
　　我们收来的这些玉料，多数块度都不小，我和文斌老吴再加上苏萱对着两块料子研究了一下午，依然是不得要领，患得患失，这锯愣是没切下去！
　　“我说啊，咱们谁都没开过料，这有点抓瞎啊！要不，请个专业的开料师傅来给指导一下？”
　　“这个好说，我去找人问问哈！”苏萱蹦蹦跳跳地就跑出去了。
　　没过多久，天然呆妹子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师傅回来。这位姓谢的师傅开料经验非常丰富，三下五除二，就在我们要开的料子上画好了横纵线条，又指导我们怎么放料，怎么入刀，推的时候怎么用力等等。如此手把手的带了一遍后，两块重达数十公斤的俄料软玉已经变成了整整齐齐的片料，其中甚至有块非常厚重的大片，无杂无裂，应该能够出一对很完美的小型器皿！
　　我们对谢师傅感谢不已，谢师傅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入行这么多年，专门靠眼力吃饭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见东西，你们肯让我帮着切料子，不花钱就能增长经验，我求之不得呐！”
　　谢师傅很健谈，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给我们讲了许多姑苏玉石原料贸易，特别是山料贸易的具体情况。我趁机请教：“谢师傅，我们这些料子都是从沙俄倒腾回来的玉料，您觉得品质怎么样，在姑苏这边会不会有销路？”
　　谢师傅用手抚着刚刚切开玉料上的锯痕，赞叹道：“别的不说，单看锯面上的油性，就可以知道两块料子的品质非常好，即便放在南疆籽料当中也算是比较拔尖的了。销路嘛是一定会有的，只不过……”
　　“哦？只不过什么，还请您赐教！”见谢师傅沉吟，我连忙追问。
　　“只不过，你们的这些料子，可有点大啊！”
　　“大？我不明白……料子大点不好么？”
　　谢师傅耸了耸肩：“料子大当然是好事，不过问题就在于，玉石原料交易可是按料子的重量来算钱的！好比说每公斤1000块钱，5公斤的料子就是5000,20公斤的料子可就2万了，而你们这些料子呢，我看有的几百公斤都不止吧！这么大的料，有几个人买得动？”
　　“嘶！~”我们四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啊！”文斌感慨，“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直接卖切好的片料？”
　　谢师傅摇了摇头：“卖片料的话，所有的料子都得自己切开，堵料的风险也就要自己承担了！如果你们只是想买料卖料挣快钱的话，这依然不是最好的方法。”
　　“哦？那您觉得最好的方法是什么？”老吴兴致盎然的问道。
　　“呵呵，几位老板都是年轻人，那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众筹’这种融资方法？”谢师傅微笑。
　　我闻言吃了一惊：“众筹啊，不就是号召大家一起掏钱共同干大买卖，事成之后再按照利润率来回报投资人的玩法嘛！谢师傅您的意思是……难道这收玉料也能众筹资金吗？！”
　　“那是自然！”谢师傅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买料子，尤其是买山料的时候，许多人自己资金不够，便会召集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凑钱买下，久而久之，就产生了专门组织大家搭伙买料的小团体。这个团体中，往往包括专门出钱的人，专门找料子讲价的人，专门掌眼看料的人，以及料子切完之后专门负责将片料变现的人，他们买下的料子自己不去加工，而是切完后直接将片料卖出去，挣一个差价。一般敢这么玩的人个个都是玉石行里经验丰富的老手，有时候一块大料十几个人一起出资收，那么在买的过程和切的过程中，大家都会看料子，看完还相互讨论，经验知识相辅相成，一来二去，就把整块料的具体情况聊明白了，可以最大程度降低切垮的风险。而且，就算万一不小心切垮了，每个人出的资数额都不大，赔也不会赔太多，只要长时间玩下来，总体上肯定是赚钱的！所以现在姑苏这边玉石山料的买家，很多都是采用这种方法来玩！”
　　“原来如此！”我听完谢师傅的讲述，欣喜不已。“这样一来，就等于在出售整块原料和加工成品出售之间，多增加了一个将大料、赌料，变成片料、明料的过程，看上去似乎是利润链条上多了一环，挤压了上下游双方的成本，实际上仅仅是出让了为数不多的一点点利润，就极大的帮助上下游降低了风险，并且让超大块玉料的销路也拓宽了许多！”
　　“是呀谢师傅！我做玉雕学徒半年多了，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呐，各位玉雕行业的前辈们实在是太聪明啦！”苏萱欣喜。
　　“谢师傅，既然这样，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引荐几个这种专门收料的小团队？”吴道龄摩拳擦掌。
　　“自然没问题。实不相瞒，其实我本身也经常跟人一起拼料子的，而且很多时候都负责看料子掌眼，你们的玉料如果价格合适，我也可以叫同伴们一起拼上几块啊！”
　　玉作行里的人常说，最懂料子的人是开料师傅，因为他们每天要跟数不清的大小玉料打交道，玉料好不好从下刀的感觉上就能分辨出来。因此囤的料子得到谢师傅认可，我们几人都安心了不少。
　　我和文斌老吴商量了一下，将手里的白玉原料按品质划分成了5个档次，分别定价300元、500元、800元、1200元、2000元每公斤，价格随着玉料质量的递增，加价幅度也逐渐增大——这是来之前小杰的建议，目的在于把档次拉开，充分凸显好料子的价值。
　　这个定价差不多是同档次南疆料子价格的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但对于我们平均40多块钱一公斤的进价来说，已经是十几倍的惊人暴利了。因此在报价给谢师傅的时候，我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价位能不能卖的出去。不想谢师傅听完价格后，饶是以他多年买料看料练就的面瘫神功，也不由得眼睛一亮，主动跟我们约好了带人上门看料子的时间。
　　谢师傅走后，苏萱见卖料有望，顿时开心起来。而看出端倪的文斌则幽幽问道：“鸿哥……你说，咱们是不是价钱喊少了？”老吴却满脸喜色：“有没有要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真能卖掉的话，这个利润率对于我们来说已经非常可观了！马老爷子曾经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咱们呢，妥妥的百分之一千啊！”
　　我也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强压着躁动的心情道：“先别高兴的太早，首先咱们得真的卖出去，其次，利润这么高的生意，咱们要想一家独大，必须在信息上保密，在渠道上把源头抓紧，最后还得扩大销路，率先确立在市场上的地位，这样才能不怕竞争者，把生意长久做下去！这么一想，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呐！”
　　两天之后，谢师傅那边传回了消息，开始隔三差五有合伙拼料子的行里人上门看货。而我们为了防止把这些人的胃口养刁，没有一开始就把最好的料子拿出来，更没敢让这些人精看到我们巨大的库存量，而是采用饥渴销售的办法，循序渐进，首先从前三档的料子里没样拿了七八块，给他们备选。
　　前后过去了有莫约一个多礼拜，谢师傅带来的朋友们终于看好了三块大料，一块五等料，两块三等料，加起来200多公斤，讨价还价一番后，总共卖出10多万元。
　　钱是拿到手了，利润率也非常喜人，本来是件高兴的事情，但也引发了新的烦恼。
　　“唉，折腾了一个多礼拜，只卖了200公斤料，咱们上百吨的料子，这得猴年马月才能卖完啊！”
　　文斌耸了耸肩：“没办法，谁让俄玉的市场认可度不高呢，要不是有吴师傅介绍，恐怕咱到现在为止还一块料子都卖不出去呢！”
　　“太叔大哥你别着急，这不才是第一单生意嘛。这帮玩料子的都是人精，他们肯买，说明这俄玉的市场前景还是不错的，切完料十有八九能挣到钱！等钱挣到手肯定还会再来，久而久之，咱们的生意就做起来啦！”苏萱举起一只嫩白的小胳膊，脚跟使劲颠了两下，仿佛提醒在座众人自己的存在一般，“而且，不是还有我呢嘛！我一定会好好设计好好雕刻，给咱们把俄玉的品牌打出去的！”
　　老吴微微一笑：“所以说，一切都才刚刚起步嘛，料子要卖，成品也还得做。展会要参加，店面的日常销售更不能落下！”
　　我们一行人又在姑苏停留了半个多月，终于渐渐把玉雕工作室的日常经营理顺了。平时的雕刻就由苏萱、老师傅和两个学徒负责，同时兼顾前面的铺面；老吴的研究生课程已经基本上完了，只差毕业论文答辩，时间最自由，负责联系全国各地的大型珠宝玉石展会，组织货品前去参展；我和文斌都在帝都有古玩生意上的事情，负责日后和洛家成联系，并负责前往沙俄收料；小杰平时生意忙，只管分钱、出钱，妥妥的甩手掌柜。
　　将这个工作室搞起来，我们几人共同出资了1600余万元，全部作为了工作室的运营资金，暂时由出资最多的我来掌握，经营当中的一应花销都会找我来支取。未来的利润分成则是按照各自出资比例来分配，不过文斌和苏萱两人除了出资外还各有不可替代的劳动力价值，因此各占一份干股。
　　如此一来，小小的玉雕工作室便顺利步入了正规，盈利的事情急不来，只能徐徐图之。
　　另外，这段时间还有一个好消息——晓晓终于接我电话了！看着眼前灰瓦白墙的婉约姑苏美景，想起和那个眼眸如星的姑娘并肩漫步于此的浪漫记忆，我嘴角不禁噙起一丝微笑。
　　此间事毕，是时候回帝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