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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五花马,千金裘
  岳岭可能是在场所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一张娃娃脸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穿着打扮也不似其他人少年老成的古典风格,而是长袖帽衫配牛仔裤的潮流范儿。整个人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青春偶像剧里的颜值担当!
  这位岳家小少爷用来装古玩的盒子也与众不同,是个现代感十足的金属保险箱。打开箱子,里面躺着两只大小差不多的瓷罐,一只斗彩,一只青花。
  岳岭首先拿起青花瓷罐,一手抓沿,一手托底,高高擎起,向众人展示道:“清康熙早期青花牧马图瓷罐,民窑精品!各位哥哥姐姐们请看,其上骏马无论是站是卧,均是身形匀称,膘肥体壮,肌肉线条充满了张力!”
  说着他又拿起另外那只斗彩瓷罐,展示一周后说道:“明成化斗彩海马纹天字罐,官窑绝品!虽然东西的档次极高,但上面描绘的海马纹饰却似是而非,软弱无力!”
  明代的海马纹饰,和我们今天说的海洋生物中的那种海马不同,而是肋生双翅,翱翔于碧波海面之上的骏马形象。明代成化的制瓷艺术水平几乎可以说是绝冠明清两代,成化官窑斗彩瓷器更是价值连城!据明末万历年间的《神宗实录》记载,当时皇上几案之上的一双成化斗彩鸡缸杯,在当时就已是“值钱十万”的珍宝,何况今天!我之前除了在博物馆中之外,从未见过成化本朝的斗彩器物,海马纹的实物同样未曾得见。此时听完岳岭对成化海马纹的点评,上前仔细观摩一番,不得不承认小伙子对两件东西画法的鉴赏一点错都没有!
  岳岭等大家都看完,微微一笑,做出了最终的点评:“究其原因,是两者所处的不同时代背景导致的。康熙一朝,满族定鼎中原后日渐呈现中兴之势,整个国家蒸蒸日上,国盛民强,体现在艺术上就是各种动物的形象都非常张扬而充满活力,不论龙凤麟马鱼,都精气神十足!”
  “反观成化一朝,虽后世对其所制瓷器的艺术评价极高,但数十年间,国乱主弱,体现在动物形象上也自然就是精神萎靡,疲软无力了!”小伙子说完,双手背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但他那嫩生生的外表配合如此世故的做派,立马惹得台下众人一片哄笑。岳岭毕竟年纪还小,少年心性,喜滋滋地抱着箱子小跑回席。
  我见状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文斌,你这小舅子也是位妙人啊。换成老一辈古玩圈里的人,定然不会有这种离经叛道的奇思妙想,拿价值上百万的成化斗彩与价值仅几万元的康熙民窑青花做对比!最重要的是,这对比还的确非常有道理!”
  “那是自然,岳家绝代双骄的名头可不是只靠吹出来的!”文斌一咧嘴,很是为小舅子开心。
  岳岭下场后,几个其他世家的人也一一上前,展示了自己带来的有关于马的古玩。宋家伙计不时端上酸奶茶水以及干果蜜饯等各种吃食,大家边吃边聊。
  转眼喝过了几盏热茶,换了两碟干果。一位柳家子弟下场后,只见人群中的司徒东篱盈盈起身,轻移莲步行至空地正中。这位司徒为姓的惹眼美女长着一张福相十足的微圆苹果脸,却丝毫不显丰腴,反而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她身穿淡蓝色的丝质窄袖长裙,一头柔顺青丝披散,自然滑落至腰臀之间,举手投足间长发轻轻飘荡,立时就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司徒家经营碑帖字画,但司徒东篱今天带来的却并不是古画装裱惯常所用的卷轴,而是在藕臂之下挟着一只扁平的长方盒子,看样子里面装的应该是画框。她站到院中空地上的八仙桌旁,眼角含春地环顾四周,美目涟涟地从众人面庞上一扫而过,我就听到人群当中有许多年轻后生的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
  司徒东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嫣然一笑,纤手轻抬,掀开了手中方盒的盖子。
  盒中是一副纸张微微泛黄的古画,画师用精彩绝伦的笔触将一匹奔跑当中的骏马描绘的纤毫毕现,连马鬃都清晰可辨!此画的出奇之处有二:其一,骏马鬃毛并非常见的连续,而是被均等的修剪成了五段,每段只见相隔,随着奔跑飘扬而起,相互交错,犹如五面迎风的战旗!其二,此画在绘制技法上,不仅使用了非常明快而丰富的色彩,浓涂重抹,前后景物更是呈现出近大远小的透视比例关系!如果不是画面边缘处那醒目的书法题字和朱红色钤印,我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幅西方油画,而非国画丹青!
  在场之人全都是懂行的主儿,立马就有人看出了端倪,现场一片惊呼赞叹之声。而我也同样想到了那位有些特别的画师的名字。果然,司徒东篱倚画框而立,娓娓道来:“此画名为五花神骏图,是清代宫廷十大画家之一郎世宁所作——如大家所知,他是一位康熙年间来到中国传播天主教的意大利人!”
  “郎的画作,熔中西画法为一炉,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画法、新格体,堪称郎世宁新体画,这幅五花神骏图就是其中的一幅杰作!因为所用颜料中混有西方作画所用的油彩,卷起存放不利于长久保存,故而裱作画框。”说到这里,司徒东篱眼波流转,目光灼灼地扫视周围众人,朗声道:“盛唐之时,流行将神骏名驹的鬃毛修剪成五股,号称五花!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试问我辈中人,谁人有此豪迈气概?!这两句诗,也是画末的题跋之言,小女子爱其豪壮,故而一直珍藏此画,从未出手!”
  这小妮子话音刚落,院中立刻就响起了满堂喝彩之声!宋文贵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好一个爱其豪壮!东篱贤妹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丈夫,此画配此诗,绝妙!”
  一旁的宋文堂也不甘示弱,大声喝彩道:“东篱姑娘心有沟壑,果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小生景仰已久!郎世宁此画,小生一见,亦是爱极!”
  司徒东篱微笑嫣然,移步下场,却没有回转落座。我开始没注意,待到香风扑面,方才惊觉!只见司徒东篱俏生生站在我面前,眼角含笑,盈盈一拜道:“敢问这位可是太叔博鸿,太叔大哥?小女子仰慕已久了!”
  老实说,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合,有这么一位亮眼的美女主动前来搭讪,我虽不至于见一个爱一个,但总归会沾沾自喜,深觉自己还是有那么几分帅得惊天动地的。但此时此刻却并非如此!眼前这姑娘显然是几大世家青年男子眼中女神般的存在,而我则是凭着好友的关系前来参加世家聚会,借此长长见识的一个外人。但司徒东篱却专门挑选了这个自己最被万众瞩目的时刻,主动前来与我搭话,摆明了是要在世家年轻一辈中给我树敌,其中目的就很值得玩味了。
  果然,司徒东篱这几句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我身上!这些目光中有好奇也有不屑,但更多的则是小伙子们的怒目而视,仿佛只要我敢回一句话,就会玷污了他们心目当中的女神一般!
  宋文堂见到这一幕,更是咬牙切齿,当时就一跃而起,半阴不阳地冷哼道:“这世界上,总有些不自量力之辈,因为好运气而做出了一丁点成绩,立刻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听说,今天咱们的聚会上就来了这么一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我还听到一些传言说,此人刚入古玩行时间不长,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里竟然已经‘捡漏’七八回了,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完,宋文堂眼角斜觑着我,阴恻恻道:“你说是不是这样啊,太叔小子?!”
  见到我躺枪,文斌越众而出,起身呵斥道:“宋文堂,休要胡闹!太叔博鸿是我们宋家请来的客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宋文堂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文斌:“宋文斌,你以为你一个庶出的子弟,就能代表得了我们宋家么?”
  文斌也眯起眼:“这也是宋老爷子的意思!”
  宋文堂却不为所动:“宋家有些人,岁数大了,老糊涂了,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该太过指手画脚才对!”
  “你!!”文斌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见状连忙起身拍了拍文斌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后者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坐会桌旁。
  周围众人大多不认识我,但却似乎有不少人听过太叔博鸿这个名字。之前司徒东篱走到我面前见礼之时,院中就开始有人议论纷纷,不外乎“啊,他就是太叔博鸿?”这种言语。此刻宋文堂一番添油加醋之下,现场顿时哗然一片,许多人甚至忍不住哄笑出声。
  外行人了解古玩行,大多是通过那些一夜暴富的神奇捡漏故事,管中窥豹而不见全豹。但实际上,对于池水深不见底的古玩行来说,捡漏的几率不说没有,但也是相当罕见的——做生意的人,没一个是傻子,再加上仿品的横行和个人鉴赏能力的局限,很多时候别说捡漏,你不被人给当漏捡就相当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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