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纯真的人。”
不知怎地,林立竟有些羡慕这些小娃娃,他们得到的太少,见识过的也太平淡,所以即使忧愁,都只是些很简单的忧愁,比谁都容易满足。
放在如今这个世道,甭管修真者还是他们嘴里的凡人,一个大蛋糕就能发自内心高兴的人,属实不多了。
“宏远,许好愿望了吗?”
“嗯,许好了。”
小道士学着电视里的样子,煞有介事,双手十指交叉轻握,缓缓睁开眼睛。他或许只知道这是一种很洋气的仪式,并未想到西方天主教跟自己的信仰不同。
“许的什么愿望啊?”另一名小道士忍着笑意问道。
“许的是……”
“宏远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他故意整蛊你呢!”较为实诚的小道士慌忙提醒。
宏远这才回想起电视剧里的情结,庆幸又后怕,诚惶诚恐地拍着胸口:“就是,说了不灵验,还好我说话比较慢。”
林立到点歌台给点了一首俗到极致的《生日快乐歌》,自己拿起话筒开唱,其实嗓音并不算难听,但整首歌只有单调的一句歌词,听上几遍便有了尴尬的感觉。
“小师爷,快过来抹蛋糕玩吧!”那名性子活泼的小道士喊道,用比较委婉的方式,制止了他继续往下尬歌的节奏。
宏远大概是过惯了苦日子,虽然知道蛋糕本就是要往身上脸上抹的,但禁不住心疼:“这么好的东西,拿来玩了多浪费啊?”
“没事啊,反正我们胃口再大也吃不完的。”又是那名挺实诚的小道士,很实在地劝道。
“吃不完我们可以带回去,给别的师兄师弟们吃啊。”宏远说道。
小道士哭笑不得:“带回去,我们偷偷下山的事不就暴露了嘛?”
“啊~芥个嘛~”
宏远挺纠结,看来佛家说的不负如来不负卿确实很难做到,蛋糕带上山就得被追问来历,不带上山吧,也是真浪费玩意儿。
林立还从未见过这般节俭的质朴小孩,想着说辞去劝,那边的青云见心却是先行开了口。
“每样东西都有其价值所在,随意挥霍掉当然不能体现价值,但若用在了它应有的用处上,便不能算作是浪费,因为它也换取了另外的某些价值。”
以她的出身和条幅,应当从小就在青云世家的教导和家风下长大,但她却说出了这样的几句话,或许是在现代社会应该被称为价值观的东西。
林立多少感到了诧异,这番话,纵使放在自认阅遍世间八成世态的他耳中,也是听得似懂非懂,年幼上了龙虎山的宏远,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有些不明觉厉,然后点了点头。
……
……
小道士们对唱歌没有兴趣,各自哼了几首,便又坐回去吃东西,赠送的酒水没咋动,蛋糕和点心倒是能吃饱。
气氛烘托不起来,后果就是众人更没心情K歌,林立以前的玩法,都是叫几个大姐姐过来摸腿,现在不能那么玩了,很快便也失去兴致。
青云见心拿起话筒,满身仙女味,却似乎对这种场面很是适应,只唱了一首云水谣,句句都在调子上,虽然没有多高明的唱功,耐不住声线清净,一曲悠扬悦耳,引人入胜。
但那种乡间小调,无疑让本就不喧闹的气氛更安静了几分。
“要不,咱抹完蛋糕闪人了吧?”
林立颇为无奈,本想着好好下山放肆一把,结果很明显,几个晨钟暮鼓的小道士,加一个淡然温润的世家女子,怎么看都不是适合一起放纵造作的同行者。
“好啊好啊!抹蛋糕吧!”
“我都等不急了!”
小碎娃儿这方面兴趣倒是很浓,丢下手里正吃着的东西就往推车旁边跑,宏远终于接受了吃不完的蛋糕只能用来抹着玩的现实,跟着师兄弟们互相厮杀起来,渐入佳境,后来一群小道士便都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完全玩疯了,不仅无视了林立小师爷的威严,连原本置身事外的青云姐姐都没放过。
以青云见心的秉性,跟废掉族中长老的林立谈判,尚且仍能心平气和,自然不至于和一帮小朋友计较,所以被抹得最狼狈,漂亮脸蛋那叫一个白啊,衣服上更是被抹出了毕加索的画风。林立还算好,比小徒孙们身高高很多,仰着脑袋脸部幸免于难,不过身体一样没干净到哪儿去。
几个小道士玩得尽兴,宏远大概也明白了,青云见心所说的“用在应有的用途上便不算浪费”是什么意思,心里不再背包袱,笑容畅然灿烂。
当服务员看到他们包厢的狼藉时,脸都绿透了,中等大小的房间里,到处都涂满了蛋糕白色的奶油——沙发上、墙上、点歌器和两面大屏上,最令服务员费解的是,这群客人是怎么把包厢四角那么高的射灯和彩灯给糊上的。
经理过来看了几眼,告诉众人要额外加收清洁费,消费加蛋糕才一千块钱,清洁费就要两千。
宏远不禁有些自责地望向了林立,林立只是对他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很正常,算是行业内的潜规则,到哪里都是如此,不过两千元的清洁费,多少有点宰外地人的成分。
林立没跟这里的人计较,倒不是不在乎那点钱,只是想着下山图个高兴,没必要为些小事坏了兴致,取出张信用卡便递了过去,“没密码,刷好了给我送过来。”说完转身看向花猫一样的小徒孙们和青云见心,憋着笑叫他们赶紧去洗洗。
“衣服都没事,一会儿换掉直接扔了就是,脸上可得使劲搓,要是有一点没搓干净,回去被人看到你们可就完球了。”
“嗯,知道了小师爷。”
疯玩过后,小道士们还是懂事听话的,唯唯诺诺的样子,生怕出点差池回了山上要受罚。不过也不是林立吓唬他们,青云见心倒是没事,反正也没人特别关注她,即使说自己下山了,那也是人家身为客人的自由。而小道士们则不然了,一大早做早课吃早饭,人堆里穿来梭去的,全是相熟的师兄弟,万一被人问起,小心脏一慌说漏了嘴,还就真要完球。
林立自己当然也得洗一洗,不过自身掌握着水相法术,他洗去身上秽物要简单的多,钻进男厕小格子,简单的去尘术浑身上下扫过,便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对着洗手台的镜子照了照,确认没有瑕疵之后,便返回大厅等仙女妹子和几个小徒孙,这时吧台的账也刚好结完,服务员把卡送过来。
叮咚~
手机的消费短信也刚好到位,随意看了一眼,林立向刚才的服务生招手道:“麻烦账单给我看看。”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晚上是没有账单的。”
对方回答得很快,快得有些离谱,基本他的话才说完,服务生的话就没间隔地塞了过来,似乎早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这么大一家商务型会所,包厢消费完没有账单,说出来鬼都不信,何况商人家庭出身的林立,深深看了看服务员,并没直接发作,随手拿起面前的价格牌端详起来。
人可以说谎,东西可不一定会。
“我想问问,我们开的中包五百八十八,除了个四百块的蛋糕,格外没另点任何东西,加上两千元清洁费,我不跟你算零头角子,满打满算三千块,怎么我这手机上收到的短信,说你们扣了我五千呢?是银行傻哔了,还是你们傻哔了?”
牌子上明码标价,样样东西都写得很清楚,而且清洁费也不过才五百块钱,这些狗娘养的张口要两千就不说了,还拿着没密码的信用卡,黑着皮眼儿多刷了将近一倍。
“先生,请您说话放尊重点,我们虽然只是给人打工挣钱的,但也有尊严。”
服务员义正言辞说道,偷换话题插科打诨的功夫,使得简直不要太自然。
“尊严?你跟我聊尊严?”
林立双手插着裤袋缓缓起身走近,声音很平淡,甚至还有点憨厚,问道:“你们是不是看我不是本地人,想宰客啊?”
“明说了,就是宰你,给完钱就赶紧滚,不然你住院的钱都不止五千了。”
服务员直接撕破脸皮,对这种明明没脾气,偏偏又很聒噪的人,显然很缺乏耐烦心,你说你又不敢发火找场子,还死赖着干嘛?指望有唐僧的功力,把人念叨着就把钱退你了?
林立眼光乍寒,难得忍让一回,学个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换来的反而是得寸进尺,实在很扫兴也很煞风景。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没人愿意相信这种可恨的到底,但总有那么些可恨的人,逼着别人相信。
“泥马的,小比崽子眼睛瞎是不是!”
洗手间方向忽然传来一道暴喝,声音很粗很狂躁,紧接着又是一道尚未进入变声期的年轻声音在道歉:“对不起施主!对不住!我刚洗完脸没睁开眼睛!”
声音是宏远的,遇上了麻烦,林立只得暂且丢下服务员这边的破事,赶到洗手间。
场面一看情况就很清楚了,宏远身上有很多蛋糕的奶油,趴在洗手台边洗脸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一个中年男人衣服上边。
“施主?你小子这样儿,难不成还是龙虎山上的道士?”中年男人冷笑森森地盯着宏远,宏远则点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只顾道歉。
这时服务员也快步跑到了这边,见状后,颇是幸灾乐祸地在林立耳边小声说道:“早叫你滚你不滚,我看你也不像个拮据的人,丢几千块钱算什么,这下可好,摊上大事了,保不准还得丢条胳膊。”
第三百六十五章 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