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儿年纪尚轻,又生长于衣食无忧的权贵家庭,吃过的苦头仅此一次,说出的话儿难免以自我为中心,少有无奈之情,但仔细一琢磨,却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金古梁过于偏执,又处处为他人着想,总想着自己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赵婉儿还让他同时娶三个,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连想都不敢想。
“詹琦琦死了,任家被毁,叶府空虚,三位女子,哪一位不是或多或少受我牵累?若沐星辰果真是沐天洪的女儿,结果又会如何?”
尽管棘手,也得坦然面对。
当晚,金古梁夜不能寐,寻思道:“太子流放赵应宗,只是慑于九皇子久不现身,并非惧怕飞天教。如今赵大人与十皇子相遇,暂时当无危险。我也该回去了,否则多少人为我担心着急,尤其是丝竹,她的性子,哎……”
一念及此,爬起来点燃油灯,取过笔砚,写道:“十皇子屈心抑志,遵时养晦,自小饱尝人间疾苦,当是济世之才。若他不计前嫌,与太子携手,共兴皇室,实乃社稷之福,苍生之幸。望赵大人左辅右弼,解民倒悬,勿令干戈相向,金古梁感激不尽,因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大人保重!”
金古梁写就,将信函折叠,装入信匣,又在上面写着“赵大人亲启”的字样后悄然南下,连夜赶路。
之所以与赵应宗等不辞而别,金古梁主要担心杨奭。他乃皇子身份,忍辱负重十几年,时机未到,定然不愿暴露身份。金古梁刚刚得知这个秘密,马上便要离开,恐怕杨奭生疑阻挠。
金古梁驾着策妄卡瓦迪尔送给他的那匹良驹,通宵达旦疾驰。那马神骏高挺,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双眼大而圆,闪烁有光;两耳小而尖立,灵活逸动;前蹄圆称,后蹄稍尖,厚薄大小适中,坚韧有劲。金古梁深爱此马,赐名曰“追风雪龙”。
追风雪龙一日千里,驰至京城边境,才略感疲惫,喘了一口气。金古梁翻身下马,抚摸着它的鬃毛,继而与之相拥。追风雪龙双眼转动,落下几颗泪珠,犹似明珠一般。金古梁更加怜爱,牵着马儿信步而行。
没走几步,追风雪龙昂首停步,向天嘶鸣。
“哎,真是糊涂透顶,马儿通人性,我却不通马性,只顾自己赶路,不顾马儿肚子,它定是累了饿了。”金古梁愧疚地拍了自己脑瓜儿一下,牵着它向荒草地上走去。
此时,虽是初春,可北方一片萧条,万物尚在沉睡之中,远远不及江南绿意萌发。时至晌午,垂败的草木依然抬不起头来,湿漉漉的尽皆冰露,毫无生机。
追风雪龙兀自昂首嘶鸣,并不挪动步伐,金古梁手中的缰绳已经拉得笔直。“咦?看这样子,不像是饿的,马儿听觉一向灵敏,难道此处有甚危险?”金古梁一怔,倒退几步,与追风雪龙并立,左右环顾,只听风吹草动,簌簌作响,哪有其他什么动静?
金古梁拍了拍了马头,作了一个压惊的动作,牵着马儿并行。追风雪龙双耳竖起,犹似削竹,顿了顿,哒哒哒,刚跨出几步,又停歇下来,对天嘶鸣。
金古梁伫立微风中,侧耳倾听,果真隐隐听见有马蹄声,正渐渐逼近。“一门心思赶路,不防被人跟踪了?”金古梁不急不忙,显得十分镇定,听得出来,跟随的只不过一匹马而已。
金古梁拍了拍马鬃,纵身一跃,无声无息地降落在一枝树梢上,追风雪龙明白主人的意思,低头啃啮地上的荒草,悠闲地摆动着尾巴。
不多会儿,只见一匹高大的黑骝马驰来。马上坐着一位白衣人,手握宝剑,头戴斗笠,看不清容颜。距追风雪龙十丈余外,便勒紧缰绳,不让马儿再进,远远地看着。
金古梁急冲而去,左手一掌向那人拍去,掌力近身后变掌为爪,向下一压,封住他的退路,同时右手上扬,鼓起一道强劲的旋风,意欲将他斗笠掀开,看清是敌是友。
“啊”的一声惊叫,原来是位女子。
金古梁一惊,慌忙撤掌。斗笠被疾风掀开,露出那人真面目,正是赵婉儿。金古梁乍见是她,本想板着脸孔,斥她回去。却见赵婉儿满脸的疲惫,两行泪水不自觉滚滚而下,颤声喊了一句:“师父。”
我见犹怜。
金古梁话到嘴边,又都咽回去了,望着她摇头惊笑。
赵婉儿跳下马来,拱手下拜,说道:“昔日喊你大哥,但今日我决定跟随你找寻几位姐姐,为避免闲言闲语,改口叫你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金古梁道:“你一直跟踪在我的后面?”
赵婉儿得意道:“正是,师父不要见怪,我本想早些时候现身,可怕师父赶我走,所以十分小心,直到此时才跟紧了些,不料被师父发觉。但已经到了京城,师父总不会赶我一个小女孩儿走吧?师父也不放心,是不是?”
金古梁哭笑不得,微嗔道:“别开口一个师父,闭口一个师父,我答应了吗?”
赵婉儿笑道:“不答应更好,我还不愿意叫你师父呢,叫你大哥才是我的本愿,免得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有多老。”
金古梁道:“这么说,你任性出来,赵大人和夫人都不知情?”
赵婉儿道:“那是当然,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师父怎么做,徒儿自当效仿。”
金古梁不悦道:“你真是不懂事,这样出来,赵大人还不以为我将他女儿拐跑了?”
赵婉儿毫无忸怩之感,信心满怀地说道:“哼,我爹心胸开阔,才不会像你那样,整天背着‘世俗伦理教条’呢?人活于世,轻松自在多好!再者,我才不会喜欢师父呢,你想想,喜欢你的几位姐姐都受尽相思之苦,此时此刻,哪有我快乐呀?”
金古梁愕然,心头猛地一颤,竟接不上话儿。
赵婉儿又笑道:“在武功上,你是我师父;在情感上,我是你师父。你带我去见三位姐姐,我定当摆平此事。师父什么都好,唯独心肠太善,总觉得亏欠别人。其实,人生在世,‘相互亏欠’才是正理儿,世间哪有绝对公平的事?尤其是爱情。”
赵婉儿口若悬河,金古梁实未料到这些话儿竟出自一位十六岁的少女之口,既惊又喜,笑道:“你渴吗?饿吗?”
赵婉儿莞尔一笑,稍一松懈,不意晕倒在地。
第二百六五章、无情有思女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