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总督府位于武昌,正是喧哗地段。
不料常日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今儿却人烟渺茫,不见行色匆匆的商贾,没有大声吆喝的小贩,连行人也寥寥无几,店铺、作坊、酒肆竟全部关闭。
金古梁、酒剑痴、穆萧三人走在路上,甚是纳闷儿,一脸的茫然。
酒剑痴嘀咕道:“奇怪,前日我与金兄路过此地,还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般,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清?”
金古梁好不容易拦住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正欲启口相询,不料看似温和的妇人急躁不安地说道:“想活命就快点跑吧,这么慢腾腾的,死了天都不知道。”说罢,一抹汗水,撒腿就跑。
金古梁一怔,急着赶上去,追问道:“大婶,到底发生了甚么事儿?”
妇人理也不理,怒形于色,边跑边斥道:“去,去,去,烦不烦啊?你们想死我可不想死,我还得急着赶路,去买白醋呢。”
金古梁无奈止步,愣在了那儿。穆萧递了个眼色,说道:“我们跟上去探个究竟。”
跟踪一阵子,酒剑痴与金古梁同时发现,那位妇人奔跑的方向竟是叶府。
约莫半个时辰后,妇人体力明显不支,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用蒲扇般的大手在颈前“咕拉咕拉”扇个不停。
片刻停歇,妇人又起身小跑。不多会儿,路上渐渐有了几个人影,皆向叶府方向奔去。
酒剑痴越发郁闷,三步作两步,追上一位方巾阔服的男子,凑趣道:“大哥,如此匆忙,去往何地,所为何事?”
那男子倏然回首,见了酒剑痴,端详一番,似曾相识,急促答道:“若想活路,快抢白醋;小命堪忧,谁敢说不?”
酒剑痴困惑不解,问道:“你们消息从何而来?叶府不是已经关闭了吗?”
男子疾走不停,说道:“这一带昨日突发流感,晚上便有好些人猝死,大家栖栖遑遑。后来,人们争相传告:只有白醋方能控制这种突发病例的传播与感染。”
酒剑痴与他并肩奔走,又问:“区区白醋,为何不就近取材,非要去叶府购置?”
不说则罢,酒剑痴这么随口一问,勾起了男子心中无边的怒火,只见他愤愤地朝路边啐了一口,骂道:
“妈的,前日,本地所有店铺的白醋,不知哪个王八羔子竟在一夜之间全部购置一空,这分明不是整我们吗?”
骂完,又啐一口,尤不解恨。
三人的好奇心飙涨,尤以酒剑痴为甚,他一路寻思着:“叶府一空如洗,都说树倒猢狲散,奈何还牵扯不断?果真树大招风,高处不胜寒啊!”
沿途的人流逐渐增多,绝大部分看似附近一带的平民百姓,或青鞋布袜,或不衫不履,皆慌慌张张,失魂落魄一般。
但无论是奔逸绝尘、无后顾之忧的孤雌寡鹤,还是将妻携子、又不甘人后的贤夫良父,他们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便是戴着个口罩。
看来,这场“流感”让人恐慌失措。
金古梁、酒剑痴、穆萧跟在人群之后,加紧脚步,靠近叶府之时,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叶府大门前偌大的空地上,竟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比肩接踵,如同蜂屯蚁聚,人人争先恐后,大吆小喝,乱作一团。
有些人头上的围巾、嘴边的口罩被挤掉了,也来不及捡起,只顾拼命地向前方涌去。
脾气暴躁之人,还时不时地爆出几声臭骂,甚至挥起拳头,向前方挡路的人猛揍几拳,反正揍了也白揍,被揍的人无暇还手。
三人驻足眺望,但视线被这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挡住,也看不出个所以来。
酒剑痴回到自家门前,驾轻就熟,拉着金古梁和穆萧纵身一跃,说道:“走,我们到另一边去瞧瞧。”
底下的人无力自顾,谁也没有注意身外之事。酒剑痴等三人悄无声息地飞跃到叶府边侧的屋檐之上。
原来叶府的大门前,有一批持刀的武士,足有二十几人,凶神恶煞般地挡住拥挤杂乱的人群,不让近前。
而叶府前方的门阶上,整齐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箱子上写着“白醋”字样。有些个已经开启,里面皆是小塑料瓶,瓶子上亦写着“醋”。
有武士们的保驾护航,箱子前立放着一个硕大的聚宝盆,白花花的银子像流水般注入其中。
聚宝盆的旁边,坐着两位白面儒生,年纪相仿,看似不过三十几岁,一个哗啦啦地拨弄手中的算盘,一个快速地点着银子的数目。
两位儒生的前头是一位凶巴巴的虎形彪汉,正十分矫捷地从身后箱子中取出一瓶瓶醋来,交给掏钱购买的民众。
一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是谁的银两数目不够,直接被武士们拖到边上,一阵猛捶;若是遇到一两个不要命的,无钱敢伸手,武士们直接挥起大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狠砍。
当然不乏一些胆儿大的,付过钱,拿起醋,鼓足勇气问道:“白醋真的能够抵御流感吗?”
“买了或许不死,不买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发醋的彪汉横眉怒目道。
买不起的人大有人在,琢磨着反正横竖都是死,干脆大声起哄,抱怨道:“他妈的,这也忒贵了,一小瓶白醋三十两银子,利市百倍,跟杀人有何分别?”
“滚犊子,买不起就靠边站,买得起的人还多着呢!”彪汉暴跳如雷。
结果可想而知,谁若无钱抱怨,皆被武士们抓住,一顿暴打,血流满面、鼻青脸肿算是轻的了。
酒剑痴俯视那些掌事的人,皆不识得,紧握拳头,低声愤道:“气煞我也!劳民伤财之举,竟在我叶府明目张胆地举行,不是要坏我叶府的名声吗?”
言毕,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准备飞下去教训那帮生事之徒,却被金古梁和穆萧同时拉住,劝道:“切不可轻举妄动,待看清形势,便宜行事。”
酒剑痴眼若喷火,咬牙切齿道:“我可忍受不了那帮匪徒!”
第八十三章、路上行人欲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