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客提携着金古梁和任丽燕,一纵一跃,跷足而待,便已远离詹府。奔跑数十里,直至一个偏僻敝旧的寺庙,才将二人放下。
金古梁失血过多,路途中昏厥。
黑衣客全身衣饰漆黑,整个脸庞被黑色面具包裹,仅露双眼,冷毅深邃。
任丽燕心中泠然,不敢直视,拱手作揖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黑衣客答非所问,手指金古梁,道:“他是你甚么人?”
任丽燕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答道:“是我朋友。”只因黑衣客声音冰冷低迷,犹似将死之人最后一口气。
“仅此而已?”
“知音。他伤势如何?”任丽燕关切问道。
黑衣客俯身,轻捏金古梁的脉象,道:“无碍,他内力沉厚,修养数日,当能恢复几成功力。切莫让他动气动武,告辞!”言毕,像一阵风去了。
任丽燕追问:“前辈尚未告知名姓。”
黑衣客已逾数里,即便答应,任丽燕也听不到了。
金古梁全身皆血,许多早已干涸,结成巴块。
任丽燕与金古梁相对而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唯有等待。
黑暗走了,黎明到来,新的一天开始。
人生不也这样?有黑暗,有阳光。
黑暗的时候,我们追求光明;光明的时候,我们创造未来。
金古梁兀自昏迷不醒,不晓人事。任丽燕心中的疑问却很多:
“詹琦琦和金古梁之间到底发生了甚么?”
“金古梁是谁?为何荆红叫他张公子?”
“为甚么詹府潜伏着如此多的高手?”
“黑衣客又是谁?”
……
即便金古梁醒来,仍无法一一解答,至少黑衣客他尚不知。
直至第三日深夜,金古梁才咳嗽一声,苏醒过来。
人生够奇妙!十几天前,金古梁为任丽燕守候一晚;而今,任丽燕为他守候两日两夜。
金古梁浑身疼痛,像做了一个噩梦,醒来第一句话便问:“荆红大娘呢?”
任丽燕强颜道:“自己伤成这样,还惦记着别人。”
金古梁紧握拳头,敲打自己的额头,凄苦问道:“那荆大娘的尸体?咳咳咳……”
任丽燕安慰说:“我们被黑衣人救走时,县太府侍卫们赶到。荆大娘半生侍奉詹府,詹束龙不会将其抛尸街头。”
金古梁义愤填膺,悲道:“为何会这样?荆大娘和蔼至亲,与世无争,他们竟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我定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任丽燕念及自己前尘影事,颇有同感,激愤而叹:“好人为何总是受欺?坏人即便得到报应,却比好人活得长久。”
半月过后,任丽燕日夜悉心照料,金古梁伤势逐渐康复,但心伤难愈。
金古梁变得寡言少语,时常独自一人望着寺外的夜色痴痴发呆,然后默默流泪,直至天明。
女人流泪,男人会哄;但男人流泪,女人无招。
任丽燕离家已有月余,此时心境稍稍平和,自忖道:“原来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痛苦和无奈,并不是我一个人忍受煎熬。金大哥武艺超群,尚且如此,谁活得容易呢?”念及此理,只想回家看望女儿,心中不禁骂道:“袁柳风,你这个大混蛋!都怨你,害得我与女儿分开。”
这些日子来,金古梁由衷欣慰,深感任丽燕可交,心想若再隐瞒身份,晦而不言,实乃过意不去。人生得一知己难,得一异性知己更难。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任丽燕心中疑问本多,但她清楚金古梁,只觉他浑身憋着一股劲儿,却使不出来。“金大哥那么聪明,该说时,定会坦诚相告;若不说,我又何必去问,徒增烦恼?”
是以,至任丽燕开口告别前夕,金古梁才言明身份:“我本名张归海,父亲张邵棠,母亲归海琴……”
任丽燕一双大眼圆睁,打岔惊讶道:“喔,你就是胡风大侠的得意弟子张归海?”
金古梁点头称是:“胡风正是我的恩师。”
任丽燕急速言道:“十年前,七月剑派一夜之间解散,江湖传闻胡风得意弟子张归海遭人暗算,骨化形销。”
金古梁长叹数声,缓缓言道:“二十年前,父亲念我酷爱习武,恳请同乡胡风收我为徒。胡风念吾父忠厚,答应考我三道试题,若通过,便招为门下弟子。
第一道试题:赤身跳入巨形蚁窟一个时辰,不能动弹,不能叫喊;第二道试题:粗细如一的木头,不观年轮,如何分辨首末;第三道试题:一息写一‘武’字,笔迹如一,不吃不喝,旦夕不辍,坚持三日。
我那年八岁,敬师傅若天神,渴望入门,遂一一完成。师傅甚是满意,后来告之三道试题各有深意:第一考‘忍’,第二考‘变’,第三考‘恒’,此三者乃学武之人必备。
自此,我随师傅修文习武,日夜苦学精练,至十五岁时,已小有名气。十八岁那年初春,师傅带我拜访县太爷詹束龙。不意间与琦琦邂逅,两人倾心相许,堕入爱河。
这个世上很多人不相信一见钟情,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而我却深信不疑。见过琦琦之后,我便经常晚上与她约会。詹府的一草一木,我记忆犹新,每次从后门出入,迎接送往皆是荆大娘。
那段时光很是美妙,难以忘怀!江边看月亮、数星星、练剑、歌舞……”
金古梁黯然神伤中带着无边幸福,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詹琦琦的音容笑貌涌入金古梁的脑海——
第十一章、患难神交吐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