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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宴会
  他开始时略有不安,也不为了怕这样说法,会伤害冷自泉心中的伤痛,冷自泉对那个美女,有着极深的恋情,这一点,是徐霞客早已肯定的事。冷自泉盯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口唇掀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接着,他又用极缓慢的动作,转过身去,直到这时,才听到他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狐仙?谁能告诉我,是不是真有狐仙?”
  他那两句话,全然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对任何人在发问,徐霞客忙赶前了几步,到了冷自泉的身后,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何必要人家告诉你?”冷自泉挺身站立着,自他口中吐出来的声音,高傲而冷漠:“什么意思?”
  徐霞客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人人都可以经历过的,有更多的事,甚至只有单独的一个人可以经历,得即使只有一个人经历过的事,也可以证明这件事会发生过!”
  冷自泉仍不转过身来:“别人会相信吗?”
  徐霞客回答:“只要自己确信,何必理会别人?”
  冷自泉半晌不语,语气突然变得相当软弱:“如果连自己也不确信呢?”
  徐霞客呆了一呆,他想不到冷自泉会这样说,他只好道:“轮到我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冷自泉的话,听来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告诉我,她是狐狸精,是狐狸变的,是狐仙!”
  徐霞客又呆了一呆,通常来说,一个笃信狐仙的人口中,是绝不会说出“狐狸精”这种名词来的,因为那是对狐仙的大不敬,可是,冷自泉却又清清楚楚地这样说着,徐霞客在一呆之后,道:“狐仙是不会自称狐狸精的!”
  冷自泉陡然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徐霞客实在无法解释,他只好这样说:“那是一个充满侮辱的称呼!”
  冷自泉对徐霞客的解释感到了满意,他神情犹豫:“她如果不是狐仙,又是什么呢?”
  徐霞客也搭不上口,只是自言自语地:“很神秘,太神秘了,是不是?”
  冷自泉猝然问:“你知道了什么?”
  徐霞客摊了摊手:“什么也不知道!”
  他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不单是我,看来没有人知道什么,许多提到你文字之中,都没有人知道,从来也没有人提及过!”
  冷自泉不出声,神情陷入一种极度迷惘之中,徐霞客又道:“这种情形的本身已经够神秘了,那样出色的一位美女,任何人见到她一次之后就不会忘记,也绝不可能忍得住不提及过!”
  冷自泉叹了一声,自然而然地道:“因为,根本没有人见过她——”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口,神情全然是刚才的话脱口而出的,讲了一半,才发现不应该把这样的话说给别人听,徐霞客一听得他这样说,心中更是迷惑到了极点!
  什么叫做“根本没有人见过她?”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绝无可能根本不被人所见的,除非她真的是狐仙,有着可以隐形的法术?
  徐霞客一脸疑惑地望向冷自泉,冷自泉不敢和徐霞客的目光接触,偏过头去,从侧面看来,他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着,那显示出他的内心,正处于一种极度激动的情绪之中。
  徐霞客停了一会,才以一十分恳切的语气道:“冷先生,看起来,你内心的困惑,正在折磨着你!”或许是由于徐霞客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冷自泉不由自主地点着头。
  徐霞客叹了一声:“如果这种困惑,已经折磨了你很多年,而你又无法独自解决的话,最好和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一个人商量一下!”冷自泉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茫然道:“找谁?”徐霞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我。”
  冷自泉陡然震动了一下,神情变得寒峻:“你?一个对我的一切感到好奇的人?把我的一切告诉你听,好让你去写一本书?”徐霞客明白何以冷自泉对他一点没有好感了,原来他误会了自己是和那个文人同样的脚色!他又叹了一声:“冷先生,你误会了!”
  冷自泉用扬眉的动作,代替了询问,徐霞客诚恳地道:“是,我对你有兴趣,但那一切,全是在义庄之外,我遇到你之后,和那位神秘的美女,那一男一女所说的一切之后的事,我绝无意写什么书,也不想去探索你私生活中的隐秘,只是想把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冷自泉一动也不动地听着,神态比较镇定了一些,等到徐霞客说完了之后,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吁了一口气,又向徐霞客作了一个手势:“你可以跟在我车子的后面。”
  徐霞客抑制着心头的兴奋,自然而然地立正:“是!”
  冷自泉向徐霞客发出一下谅解的微笑:“你不是军人,立正的姿势不够标准!”
  他说着,陡然身子一直,鞋跟“拍”地一靠,整个人笔直地挺立着,看起来,岁月并没有使他忘记当年在所受的严格训练,当他这样挺立着的时候,他看来稳凝如山,挺拨如松,英武得足以使任何异性心振,连徐霞客看了,也由衷地发出了一下赞叹声来,同时,他心中也立时想到,那画像上的美人,和冷自泉,如果是一对的话,至少在外形上,他们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他们的身上,几乎找不出任何缺点来,就像是绝美的钻石一样,光芒夺目!冷自泉接着,又以一个十分优美的姿势,来了一个向后转,向外走了出去。
  徐霞客忙跟着他,当他们一前一后,经过了大厅,向外走去时,遇到了苏耀西,苏耀西向他们走了过来,笑着:“看来你们的友谊增加了不少!”冷自泉神态略带高傲,徐霞客向苏耀西眨了眨眼,表示事情发展,极如理想。
  三个人离开了藏书室,各自坐马车,在驶过了个岔路口之际,冷自泉的车转向左,徐霞客忙跟了上去,而苏耀西则转进了市区,和他们分了手。
  半个时辰之后,车子驶过了一扇大门,门上有着一个表示家族光辉的徵记,相当大,是一个甲骨文字,徐霞客并不认识,猜想是一个“冷”字。接着,是一条相当长的路,路两旁是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为了通往住宅而修筑这样考究的一条道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徐霞客立即发觉,这条迂回的道路,通向山上,可以巧妙地把筑在山上的房子遮掩起来,达到更加幽静的效果,那自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又经过好一会儿,徐霞客才看到了屋子,在月色下,整座式样美观的屋子,泛着悦目的淡青色,看起来竟然是一件精致的薄胎瓷瓶一样,车子在另一扇大门前停了一停,等门打开,驶进去,经过了一个布置得极其精雅的的花园,在花园当中,是一个相当大的水池,在那个水池的中间,是一座和真人同样大小的雕像,黑暗中,只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女人的立像,姿式极其优美,又恰也是在水幕的笼罩之下,在水花流动之中,看起来,就像真有一个女人站在那里一样,而整个水池的设计,十分巧妙,雕像在水幕之下,可是一滴水珠也溅不到雕像的身上。
  徐霞客一眼就看出,雕像是用一种极其罕有的天然粉红色大理石所雕成的,这种浅粉红色的大理石,只有云南才有出产,这种大理石珍奇在通体只是均匀的浅粉红,而没有任何花纹。在淡淡的月色下,这种被冠以“美人蛇”动人名称的大理石,看起来像玉一样晶莹,上面一点水珠也没有。
  徐霞客不由自主,向那座雕像望了几眼,冷自泉已经下了车,而屋子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徐霞客自然而然,期待着一阵犬叫声,或许是由于环境实在太幽静了,除了水柱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也或许是由于这样格局的建筑和花园,应该配上好几只稀有名贵的狗只,才能更衬托出主人的身份来。但是,门打开,依然十分静,并没有期待中的名贵犬只冲出来欢迎主人。
  冷自泉走上石阶,徐霞客忙跟了上去,进了门,是一个放满鲜花的进厅,再进去,是一个大客厅,灯光柔和,收拾得一尘不染。
  冷自泉作了一个手势,请徐霞客坐下来,用一种很落寞的声音道:“我喜欢独自一个人,所以仆人全在相当远的一幢房子里,只是在我召唤他们时才会来。”徐霞客点着头:“你没有养狗?”
  他只是随便这样问,可是冷自泉的反应,却奇特到了极点,他陡然震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知道这样普通的一句话,何以会引起对方这样的反应。但突然之间,他想到了,那令得他也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喃喃地道:“对不起!”
  徐霞客在说了一声“对不起”之后,立时又感到自己不应该这样说,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改正,才不致于越描越黑,所以,他只好坐着不出声。
  徐霞客的那样一声“对不起”,听起来也全然是莫名其妙的,但如果思考一下他想到了什么,也就可以明白一切。
  徐霞客在看到了冷自泉对一句那么普通的话反应如此强烈和敏感后,立时又想到了“狐仙”!他想到的是,一个人,如果会和一个成了精的狐狸过的话,自然会对狗敏感,因为狗是狐狸的天敌,纵使是成了精的狐狸,也不会喜欢狗的。他提起了养狗,等于是提及了主人最讨厌的敌人!所以,他才自然而然说了一声“对不起”。可是在说出口之后,他又觉得,这一道歉,就像是主人真的曾和一个成精的狐狸在一起过一样!那实在是太荒谬的想法,不应该当作真的。然而,他却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只好沉默,冷自泉在过了一会之后,才恢复了常态,更令得徐霞客愕然的是,他竟接受了道歉,道:“不要紧。”
  徐霞客不由自主地眨着眼,更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冷自泉说道:“我要对你讲的一切,听起来,可能荒谬得你会以为我在说谎。”徐霞客深深在吸了一口气:“我会接受一切听起来荒谬的事实。”冷自泉身子向后靠了靠,仰起了头,望向天花板。天花板上,是十分精美的浮雕,雕的是敦煌壁画飞天。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刚才你提到狗——”他讲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才继续:“一切。全是从狗开始的。”
  徐霞客向前微微俯着身子,他准备听一个荒诞得连讲故事的人本身也无法接受的故事,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何以故事倒从狗开始。
  他并没有插口,冷自泉的神情,深深沉醉在寻觅往事之中:“我曾经很喜欢养狗,有很多名狗,各地的名狗都有,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一头纯种的沙皮狗,这种狗十分罕有,而且不喜欢活动,更不喜欢吠叫,性格极其独特。”
  徐霞客略为挪动了一下身子,冷自泉忽然向他讲起狗来,他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既然是一切神秘事件的起源,他也只好听下去。
  冷自泉继续道:“那头狗是我从小养大的,我也从来未曾听它吠叫过,所以,它的名字是”‘哑哑’。”
  冷自泉讲到这里,向徐霞客望了一下,徐霞客忙道:“是,我明白了,哑子的哑,可是两个哑字连在一起,念着‘恶’字音,‘哑哑’的意思是笑声,易经中,‘笑言哑哑’的句子。”
  冷自泉现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来,点了点头,像是表示对徐霞客的聆听能力表示满意,也感到了和一个有着常识的人说话,是一件愉快的事。
  冷自泉又停了一会:“那个宴会——你看过那个文人写的书,那次宴会?”
  徐霞客点头:“是,他写得很详细。”
  冷自泉略现出不屑的神情:“详细?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及实际情形的十分之一!那是一次真正的宴会,是我所知道的最大的宴会,超过一千名贵宾的盛大宴会,我老家的地方很大,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只是那天晚上,举行宴会的那个大厅,有点不够大,所以,当所有宾客集中在大厅中的时候,显得有点挤。”
  徐霞客听得他提起那次宴会,精神为之一振。
  因为他知道,一切变化,包括冷自泉在他的常将军授职典礼上缺席,全是那次宴会之后发生的。
  他低声道:“世界上再大的大厅,在容纳了上千的宴客之后,也会显得拥挤的。”
  冷自泉像是并没有听到徐霞客的话,他再次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沉静了片刻:“那年,我二十六岁,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六岁而我当时的地位,是整个宴会的中心人物……”
  故事开始了,徐霞客知道,所以,他维持着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因为故事可能相当长。
  是的,故事的确相当长,但是不必要求讲故事的人有耐心,因为这是一个虽然怪诞,但是凄迷动人的故事。
  在冷自泉所说的故事之中,时间是四十多年之前。
  大厅中洋溢着人间所能有的一切欢乐,数以千计的巨大红烛,把宽敞的大厅照耀得如同神话中的幻境一样。
  烛火摇晃,使得大厅中的人,映在地上、墙上的影子,产生了一种流云似的,优美的闪动,冷自泉穿着将军的制服,却又带着温柔的笑容,当他笔直的身子,缓步走进大厅之际,大厅中的每一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接着,就是一阵持续良久的,震耳的掌声,对这位出色的主人,表示欢迎。
  在舞池边上,有将近二十个来自世界各地和中国其他地方的美丽少女,她们的服饰都经过精心设计的,只怕世界上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那么多美丽的少女,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吸引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场合出现过!
  而更不可能再有那么多美丽的少女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的原因是,那些少女,不单是美丽出众和她们的服饰的名贵,而是在于她们每一个人,都有显赫的家庭背景,至少有七个以上,有着公主的衔头,而她们的父亲,是真正的国王,正在担任一个国家的元首!
  能令那么多家世显赫、美丽出众的汪女聚在一起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冷自泉!
  冷自泉的仪表是那么出众,他的地位,又是那样卓越,所以当他一步进大厅时,那二十多位都可以叱咤风云的少女,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冷自泉的第一支舞,会和哪一个跳呢?
  这是那时在大厅中的人,人人都想知道的事,是波斯公主?还是统治着印度一大片土地的土王的女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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