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被赶出来的高年级的同学常常去知青楼顶聚会,但后来,他们不得不放弃了那个让他们感到惬意和美好的,无所事事的打牌抽烟和瞎聊的场所,原因是楼顶上出事了。
我们这里的人们在晾晒粮食的时候,都是摊开芦席在自家的院子里或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晾晒。粮食多的时候,需要摊开好几块芦席,摊开和收起来都比较麻烦。用的芦席时间长了会破裂开,虽然人们在破裂开的地方用布补上了补丁,但新破开的小洞仍然会将上面摊晾着的粮食漏到芦席底下去,等到人们收起芦席的时候,就得一粒一粒地将露得满院都是的粮食拣起来而不能用笤帚扫,那样会将土和沙子扫进去的。晾晒粮食的时候,还得有人照看,以防备自家的或邻居家的鸡和猪去偷吃。我曾在我们家一次晾晒麦子的时候,几次吆走了三爷爷家来我家院子里偷食的黑色的小猪。三爷爷家伺养它们的时候太不经心,它被伺养得皮包骨头,整天饿得吱吱哇哇地乱叫。那头小猪饿得急了,舍不得我家晾晒在院子里的麦子,在它去茅坑里乱拱了一番之后,将沾着稀黄大粪的长嘴又伸进了我家的麦子里。在我发现它的时候,被它偷吃的芦席一角和上面晾晒的麦子里,已沾上了从它嘴角流下来的恶心的东西,这使我非常的愤怒。我便悄悄地拿起竖立在墙角的抬水用的木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它的身后,贪吃的那头小猪并没有发现我。我悄悄地举起木棍,对着吃得正欢的小猪劈头狠狠地砸下去。那头小猪猛然地惨叫一声后并没有逃走,而是在原地哼哼唧唧地不停地打转。看到这一幕我心中有些害怕,我怕它当时倒地死在我们家,那样对我三爷爷家是没法交待的。庆幸的是那头小猪在转了一阵圈子后,跌跌撞撞地像喝醉了酒一样地逃走了。从那以后它不再来偷吃了,我却操着心想再见见它,看看它到底有事没事。
那头黑色的小猪从那以后不停地哼哼唧唧地叫唤着,从我家都能听到它不停地叫唤的声音。两天后,它死在了三爷爷家的院子里。三婆婆粗野不停地谩骂着打死他们家小猪的人,我虽然庆幸着没有被他家人发现,但心里还是愧疚了好一阵子。
住在知青楼附近的人家很快地发现,在光滑平整的知青楼顶上的水泥地上晾晒粮食,可以省却很多的麻烦。于是很多人家将自家的粮食扛到知青楼顶上去晒,一时间人满为患。
旁边的一户人家,男的木讷老实,女的勤劳泼辣。为了第二天能在知青楼顶上晾晒自家的粮食,他们晚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剥了大晚上的玉米。清晨天还黑魆魆着的时候,他们就将剥了满满一蒲蓝的玉米用麻袋装好,扛到知青楼顶上去占地方。结果在转瞬间,那女人从刚刚爬上去的知青楼顶上跌落在楼下的地面上,摔死了。
她的死对整个村子震动都很大,人们感到了生死的无常。看到过她死去惨状的人,向人们不断地诉说着她死去时的惨相,这更增加了人们对她的伤心怀念。数说着她以往的勤劳和能干,哀叹着她走后那个老实木讷的男人领着一双年幼的儿女该如何生活等等。
埋葬她的那天,我在去上学的路上看到了那凄惨得叫人伤心的场面。在装殓她的露着木头原色的白惨惨的棺材后面,那个老实木讷的男人领着身着白色孝服的年幼儿女哭得死去活来。前去送别和驻足围观的人们无不感到悲伤。棺材上木头的木纹将人们的悲伤不断地传递到了棺材里面,而里面的人对它却一无所知。
我以前见到别人家埋人的时候,棺材的外面都用厚重的黑漆涂成底色,在周围用红色和金黄色的笔触描画着各种福禄寿喜的图案。所以对她未漆油漆露着木头原色的棺材感到奇怪,后来我听说那是因为她还年轻,没有将她年幼的儿女养大成人,成家立业的缘故。人们将这样年轻就因意外死去的人,称为凶死鬼,传说她们死后的鬼魂是很凶煞的。相传在前些年有人家在埋年轻死去的媳妇时,会偷偷地在即将入土的那一刻,掀开她棺材一端的档板,从野地里抱来一块石头压在死人的胸口,以防她的鬼魂日后来家里捣乱。所以娘家人会左右不离地陪伴着他们已经死去的亲人,直到亲眼看到她们入土为安为止。以免被他们那些可憎的亲家们做手脚,使自己的家人在死后被沉重冰冷的石头压迫得永远都不得安息。
果然那个老实木讷的男人在她的女人死后,全家人的生活很快地陷入了困境。他本来就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而且还因要常常上工而耽误了做饭的时间。他自己受苦不说,一对年幼的儿女跟着他生活得也很是没有着落。有好心人一有机会就为他打听女人,她们都嫌他过于老实木讷。因而他很久也没有成家。后来,一位名声不好的女人愿意跟他结婚,他露出了久违的欣喜的笑容,而人们对他又高兴又担心。
结果,结婚后没到两年,那女人提出了离婚,那时候离婚还是很新鲜的词儿,人们纷纷打听着他的情况,为他出主意。
后来,听说那女人已起诉到了法院,有人就对他说,收到法院的传票后千万不要去法院的,只要你一去,法官就给你们判离婚了。只要你不去,谁也拿你没办法的。
于是他逢人便说,法院我不会去的,我看他们把我怎么办.在一个大雨初晴的午后,他站在离他家不远的路边与一名熟识的路人说起此话时,我正从他们身边经过。天空中阳光灿烂,成群的蜻蜓不停地在路边的积水潭上飞舞,把天空渲染得一片苍白。
第5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