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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兴兵
  又是云板四声清越入耳,墨涵猛然惊醒,浑身冰冷,却手心冒汗。也不知什么时辰,她懒得看表,只起身裹上狐裘,取了五更鸡里的安胎药服下,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想起梦中的丧音,她依旧不停说服自己要冷静,帐外脚步声众,她终究忍不住出去一看究竟。
  行辕内哪里有平日夜晚的宁静,侍卫、兵丁往来,每一个大帐外都守了五个拔剑侍立的兵丁,而穿黄马甲的侍卫都朝着龙帐而去。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格格,爷怎么还不回来?”竹心见这样的情形,倒比墨涵还慌乱。
  墨涵看看守在门口的兵丁竟比别的大帐多一倍,也不知老康是在乎自己还是不放心自己。她心知不奉旨是出不去的,她掏出怀表看看,已过子时。反正急也无用,她回帐坐下,思索半天,问:“我走之后,沃和纳与贝勒爷说些什么,你可留意?”
  “格格,奴才那时去十爷那里了,回来时听帐外伺候的小迷糊说,爷是同沃和纳一道走的。”竹心边答话,边去把帐内的灯一一点亮,墨涵就随着他的走动去看那一盏盏油灯,每一盏灯射出的光芒都照在她心底的一个谜团,胤礽的发狂举动,胤禛的忽然造访,还有老康今日见到胤礽的第一句话:“儿子,皇阿玛心中只有你,只要你听话!”听什么话?墨涵不,明白,只瞧得见父子情深,却猜不出所藏玄机。连弘皙与她都被屏退,这样的父亲还会做出废黜储君的事来伤害儿子么?
  胤禩与沃和纳之间相见的神情是那般自然,要胤禟陪伴自己也是要私下交谈吧!
  她忽然想起一事:“竹心,那灯油还有么?”
  “格格问的是桶里的?爷说不用预备了!”
  归程尚遥,因何不备了?想起那几次帐内不寻常的气味每每与灯油的香气并存。
  “格格,奴才听见一件稀罕事!说是十八阿哥不见了!”
  墨涵握握拳头,深呼吸一下,冷冷道:“总会寻回来的!”历史车轮将要碾压出无数的沟壑,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与足够的能力去填平每一个,那最明智也是最自私的做法,只替胤禩打算!可是真要那样,她心里哪里一一割舍得下。她曾经认为对老康有恨,可当真要恨一个人是那样的难。
  “格格!”李德全不知何时已进了帐,“格格,万岁爷宣格格觐见!”
  墨涵知道去了便能多知晓几分真相,用眼神暗示竹心一下,便随着而去。一路上见整个行辕已秩序井然,除了各帐外突兀的兵丁,已与平常无异。
  龙帐内亮如白昼,除了十五以下的小阿哥,只有胤禛在,墨涵匆匆与胤禛对望一眼,各有各的隐忧。果然不见十八的踪影。
  “免跪!给格格设书案!”老康的案几上分明摆放的是标明地形的军用地图。
  墨涵满心狐疑,却听太监在外奏报:“启禀万岁爷,寻遍了,其他几位皇子的确不在营内!”
  正说着三阿哥胤祉与十二阿哥胤祹前来复命:“回皇阿玛,各帐护卫的兵丁都已布置妥当,业已传令各帐,有擅自于行辕内走动、传递消息者,杀无赦!”
  墨涵想从胤禛那里问询出了何事,可他却显然是要在君父面前做出茫然的样子,只眼珠略微转转给她以警示。
  老康已不是黄昏时的低迷状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声如洪钟:“把帐帘撤了!胤禛,今夜你看护好几个幼弟!来人,送四阿哥回帐!”
  这分明是要控制住胤禛,不许他轻举妄动,他赶紧跪下接旨,却于身侧给墨涵比出“十三”,胤祥去了何处?可更奇怪的是胤禩他们,几人又为何不在营中呢?胤禩的手臂的伤——墨涵不敢多想。
  按老康的意思,墨涵连着拟了十几道圣旨,都是发给外番亲王、郡王的,都被勒令于驻地待命,若调动一兵一卒将以谋逆论处。她拟好之后,交由御前四品侍卫快马传递出去。
  这时,但见胤祺、胤祐各着了一身镶白旗的盔甲而来,二人齐跪于帐外,朗声道:“启奏皇阿玛,儿臣等已按皇阿玛旨意布置妥当!”
  墨涵心中一紧,这许多人都是信得过的,为什么独独不用胤禛,老爷子并非糊涂之人啊!只是怎么还没有胤禩等人的消息,大阿哥也不在营中么?
  又听老康传令:“回营者须于三十丈外弃马步行,违令者箭毙!”说这话时,他扫视墨涵一眼,她立刻想到,此刻自己哪里是如平常一样为老爷子代笔,分明就是一个人质,他的疑心之重,怀疑胤禩、胤禟等人要拥兵逼宫么?
  墨涵掷笔于案,紧紧裹在裘袍中,此刻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腹中的孩子重要,她闭上眼在帐中小憩,那除了帐帘的门洞中有忽忽的寒风刮入,可这并不影响她。不时有人来回报消息,老康都从容的处理着一切。
  “启禀皇上,探马回报,子时三刻十四阿哥率一千镶蓝旗骑兵往西北方向偏南而去!”
  “启禀皇上,探马回报,子时三刻八阿哥率两千正蓝旗骑兵往西北方向而去!”
  “启禀皇上,探马回报,子时三刻九阿哥率一千正红旗骑兵往西北偏北方向而去!”
  “启禀皇上,探马回报,子时三刻十阿哥与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率两千蒙古骑兵往西北方向而去!”
  老康都以一句“知道了”打发过去,墨涵却禁不住冷笑起来,他自然识得她的笑意,他自信能沉着应对变故,防范着突起的兵变,将所有不确定因素谋划清楚,但他实在是过于低估父子亲情,兵都是往外带的,是御敌而非逼宫。墨涵于冷笑中的凝视让他有了片刻的犹疑,那种反省只是一瞬,他忽然觉得太低估老八的能量,他们几兄弟调集的人马全是从各旗王爷手中借到的,当真执戈相向,随扈的兵丁哪里是对手。
  他忽然意识到他多年的经营是怎样的失败,他一心要为胤礽防范的兄弟却在危急时挺身而出,有这许多股肱之臣,做一个仁君倒是胤礽的福分,只可惜好好的一个儿子已毁在自己手中——
  他挥手屏退左右,墨涵也随着要出去,却被叫住。
  她转身看着阴晴难定的皇帝,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在暗中盘算该如何应对他的问话,为了腹中胎儿,此刻也不是逞能的时候。
  “胤礽疯了!”
  还是那句!墨涵有些不屑一顾。
  “胤礽真的疯了!”康熙的眼睛带着悲凉望向墨涵,有片刻的恍惚,喃喃低语,“芳儿,保成疯了!”
  墨涵咬着双唇让自己不要昏厥,刚要走,却被帐外的侍卫拦住,她不顾礼节的大吼道:“滚开!我要去见太子!我要去见太子!”没人在乎她的疯狂,没有旨意,谁都不退让半步。
  她回头恶狠狠的看着康熙,想起那诗集中仁孝记下的点点心酸,瞪着眼睛,厉声问道:“你怎么对得起我姑母?太医说她不宜再怀孕,是你要一个嫡子,是你不顾她的生死,你说过要像爱你自己一样去爱你们的儿子,但你还是自私!”
  司礼太监就在一侧,刷白一张脸,低声劝道:“格格,不能这样称呼皇上,是大不敬!”
  墨涵扬手就是一耳光扇去:“杀了我正好给姑母作伴,免得她成日为了儿子哭泣!”
  “送她去见太子!送她走!”康熙的声音已是声嘶力竭。
  胤礽在唱歌,他很安静,很正常,他唱的歌墨涵听不明白,只觉得很温和,就像、就像安魂曲一般让人宁静。屋子里很乱,除了凌乱的杂物,还有跪着伺候的人。
  “都下去吧!”墨涵吩咐道。
  没有人动弹,一人答道:“回格格的话,爷若是癫狂起来,格格一人制不住!”
  “你们在这里,就不怕我癫狂起来伤人么?”
  她两句话把人都吓退了,才慢慢靠近胤礽,却依旧不相信是事实。他根本对周遭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墨涵侧坐到塌上,他只是仰望着帐顶唱他的歌。她试探的说:“表哥,人都走了,我是墨涵啊!”
  听到“墨涵”二字,胤礽缓缓转过头,看看她,冷笑一下,又扭过去说:“你骗我,涵儿不是这个样子的!涵儿,涵儿什么样子,你知道她什么样子吗?”他又对着她,眼神却是飘忽的。
  墨涵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道:“表哥,你好好看看我!”
  “谁是涵儿?涵儿病了,莞儿说她才是涵儿。我——我不知道啊!不要逼我!不要,皇阿玛,别杀大哥,都是我的错啊!”他用双臂圈着头,哭泣起来,他忽又坐起来,一手揪住墨涵的衣领,两眼放着凶光:“你骗我,你是来给我下毒的,是不是?你不是涵儿!涵儿的字是我教的,你说你是涵儿,那习得第一张帖是什么?”
  墨涵暗叹口气,这父子的习性竟一样,认这一字一言的凭信,这话想必是唐莞曾说过的,此刻叫她哪里说得出。可不容她犹豫,胤礽已双手掐在她脖子上,几欲使劲,还在追问。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东西,说了好几件事,可胤礽都不记得,手上的力气已越来越大。墨涵忽然想起一件信物,在挣扎中掏出来,亮在他眼前。
  世事果真是祸福难料的,若非那柳儿偷了胤禩的荷包,令墨涵嫌脏,一把火烧掉,为他重绣,这刻了她满文名字的玉也不会揣在身上,于这关键一刻救她一命。
  “没错,这是涵儿的!你真的是涵儿!我怎么认不出你了?郭罗妈妈怎么准你一个人跑出来了?”他立刻是满面的笑容,乐滋滋的拉着墨涵的手,“你还想偷偷进宫去看安布是不是?安布要给咱们生个小弟弟呢!”
  墨涵心酸的笑着,泪却不停的滚落,知道他的记忆停留在康熙三十五年,平妃不正是那一年死于难产的么?
  他自顾自的说着往事,并不看她。她却听见轻轻的叩木的声音,寻了一周,竟是帐中一个木柜发出的。那柜子由外扣上,墨涵壮着胆子走过去,想来里边是瞧得清外面的,竟听见闷闷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如今再光怪陆离的事都能承受,她打开柜子,竟大出意外,藏着的人居然是胤祥。
  “先别问!二哥是被皇阿玛逼疯的。”他急切的说。
  “我猜到了!只是为何事?”
  “皇阿玛要二哥狠下心先除了大哥,再圈禁四哥、八哥,说这样,二哥的江山才坐得稳!”
  胤礽却忽然大吼起来:“你是谁?不许你和涵儿说话!”
  墨涵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捂住他的嘴:“表哥,这是沃和纳呀!是咱们赫舍里家的沃和纳!”
  胤祥立刻会意,近前请安:“奴才沃和纳给太子爷请安!”
  “涵儿,你为什么要哭,谁欺负你了?谁都不许为难你!”他有些孩子气的嘟着嘴,话却说得有板有眼,只惹得墨涵不停的擦眼泪,怎样也忍不住悲伤。她忽然很无助,一直以来,除却胤禩,胤礽就是她头顶的一片天,无论外面是晴空或雨雪。
  他伸手给她拭泪,耐心的哄她:“涵儿不哭,别怕,你要什么,表哥都给你买。”
  胤祥给墨涵摆摆手,示意她不是哀伤的时候,她才哽咽着止住哭泣,道:“表哥,我要吃前门的冰糖葫芦,让沃和纳去给我买,好么?”
  胤礽点点头,眼皮却不停的眨,墨涵知道他犯困,就学着他适才唱的调子哼起来,哄着他慢慢睡去。
  胤祥才把听到的事拣要紧的说与她知,墨涵却是越来越心惊,这些事半句都不能流传出去,实在有损那圣君、仁君的好名声:“皇上在查每个人的去向,你可想好了怎么回话,可不能让他知道你躲在此处。你听到的事有多大干系,你想清楚了么?”
  他这才觉着后怕:“我不该告诉你!这样——”
  “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连你四哥都得瞒着!”
  “四哥?他对你——”
  “他知道是你么?”墨涵想到胤禛比出“十三”,该是不知吧。
  果然,胤祥摇头。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墨涵只想着如何让他混出去,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你还有把握一掌将人击晕么?”
  “这有何难?”
  “什么时候都不能说出去,胤祥,切莫义气用事,别把自己搭进去!”墨涵又给他耳语几句,胤祥起身躲在帐帘一侧,她出去唤了名侍卫进来——
  胤禛并未怀疑墨涵是从何处寻到胤祥,知道他是借酒醉掩饰去向,当着十五他们的面假意数落了几句。趁着十五与十六扶胤祥去歇息,胤禛低声追问:“是谁?”
  “我不知道,我吓晕了!”墨涵心中实在太乱,回避着他的目光,“你没事吧?”
  “我——你恨我吗?”胤禛迫切关注的还是她的心境。
  “胤禛,没有爱,何来的恨?我从不奢求于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决不要寄望于人!”
  墨涵的话不着边际,她不知是说与他听,还是提醒自己,她说过便话如风逝,他却费心思量,活佛不是说过,他心中的疑问,墨涵自然能解。
  墨涵走至龙帐外,只有那里才能最快得到胤禩的消息吧!
  李德全怯生生的过来道:“格格,万岁爷正发火呢!求格格去劝劝!”
  “劝什么?我的话只能火上浇油!”
  “格格,不是为太子爷的事,是为着十八阿哥!”
  “寻到了?”
  “十八阿哥忽然患了腮腺炎,太医说是发现迟了,来不及救了!”
  墨涵连声冷笑,这是最不可能的事,什么光怪陆离的话她都信,唯独对此事最有信心。
  “格格,您去看看吧!万岁爷都叫拆了柜子预备吉祥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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