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一直缠绵到第二日,还不见停歇。
若是往日里,大家都要对这阴沉的天空发出咒骂了。而如今的相州,却巴望着雨水一直存在才好。虽然田地已经无法救治,但只要有水,他们就还有希望啊!
而这日,午时未至,一路官兵便压着一路身强体壮的囚犯们来到了空地上。
百姓们早早便得知此事,纷纷聚拢过来,对囚犯们唾骂不止。
朝廷早就送来赈灾银,却被这群恶人们劫走,害的他们险些因为干旱而死。这样的人留在世上有什么用处,害人性命的家伙还是早早被砍死了好。
“杀了他们!”
“什么武林义士,还不都是些鸡鸣狗盗的玩意儿!”
“害人性命啊!老天爷,开眼吧!”
知州在相州述职多年,从未见过当地百姓有这样激烈的情绪。相州一直都是一个平和的地方,百姓们更是善良居多,夜不闭户在相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就是这些人,险些害的他治下的百姓们啖人肉,饮人血……
“斩!”
刽子手手中的屠刀高高扬起,划下一道血线。
人头高高抛起,在百姓们的叫好声中,重重的跌落。
这些江湖人想过自己死去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模样,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是作为朝廷钦犯,在众人唾弃的目光中被斩首示众。
午时三刻,天空中没有半点儿亮光。天空阴沉的厉害,而地面上的鲜血已然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河流。
“王爷,为何会选作今日?这可没出太阳。”顾明不解的问着,眼睛可不敢在刑场上停留分毫。
“呵——本王何惧那些阴损的玩意儿。便是这些人死去真的能变成厉鬼又如何,本王何惧也!”
那少年的眼中一片清澈颜色,下巴微抬,嘴角飞扬,一副自傲之色。那通身的贵气叫人折服。他的优雅,他的贵气,直到此刻似乎才显现出来,让顾明心中一叹:不愧是安乐王,到底是皇家子嗣,已非凡人能比拟的啊!
他跟在安乐王身边已经多年,见过他多种面貌,开心的,难过的,暴躁的……但大多面貌,都是他演绎出的,而非他本来的心意。如今去看,才恍然这个叫人胆寒的安乐王,不过只是个孩子啊。
他只是一个凡人,哪里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可怕呢?可是顾明却知,这个像孩子一般可爱的少年,心思似蛇蝎一般可怕。他就好像是一只毒蝎子,专门以戳人痛处为乐。好好的一个少年,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性子呢。
“顾明,你一直盯着本王做什么?”
顾明一怔,而后对上段泠的视线,后颈一阵发寒。“属下适才只是发呆。这处斩了这么多人,怕是外面对于王爷又要加上暴虐的头衔了。”
“呵呵。”段泠低声笑了,掀开车帘像外看去,见外面仍旧一片热闹,方才道:“他们的话,又同本王有什么关联。本王若是在乎这些人的话,怕是日日都要过得不安稳了呢。”
“王爷说的极是。只是属下以为,那于王爷的名声极为不利。那些言官们最喜编排王爷,若是再到陛下面前奏上一本……”
段泠沉默了一下,在顾明看来,他似乎在思考。而后,便听他道:“无妨。左右不过再让陛下忍让些时日罢了。”
他这番话让顾明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到底是何意。还未发问,就听到他淡淡道:“该上路了。”
风掀动着车帘,让顾明看到了车外血红的颜色,而段泠的话更是寒意森森。
就在刑场上处斩人犯之时,段泠一行人已经驾着车马朝京城方向赶去。相州的旱灾已经有所缓解,他们已经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相州的城门被远远抛在后面,这几日在相州的见闻,让顾明唏嘘不已。
而对于段泠来说,这怕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中去记忆吧!
冲天的血气,让整个相州城上空都弥漫着散不去的古怪。
连医馆中,也能嗅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唉~一下子就砍了这么多人。”老大夫止不住的叹息,他在相州城行医这么久了,却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可怕的画面。
那么多条人命啊,一刀下去就没有了。医者父母心,老大夫虽说是不忍心看着这些人死去,可是他也万般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拿百姓们的救命钱去玩乐,死不足惜。
君薄言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眺望着远方。喷涌而来的血腥气息,让他手中的剑躁动起来。
“庄主。”
他对老大夫轻轻颔首,复又看向远处。
老大夫踟躇了一下,才问:“安乐王杀掉的这些人,于庄主没有什么影响吧?”
“于我会有什么影响。”君薄言有些讶异道。
“庄主可是去拜访过安乐王数次,我以为……”说是拜访那是客套,分明是意图劫狱啊!老大夫偷偷摸了摸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顿觉心里面累的很。庄主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有这么任性呢!这安乐王不是个好惹的,和他对上真的于末莲山庄没有半点儿好处啊!
“无需担忧。已经和安乐王达成协议,他不会对末莲山庄出手。”老大夫毫不掩饰的担忧被君薄言看在眼里,因而他难得解释了几句。“那几人是劫掠了赈灾银,我同他们并不熟悉。”
“是啊,也只有看不清楚事态的人,才会贸然去救人。”
“嘿嘿,您可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说我的坏话啊。”荆红楚笑眯眯的钻了出来,一副抓到你把柄的表情。
老大夫十分淡然的睇了他一眼,才道:“说的就是你。不清楚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儿就冲上去,还险些给庄主招惹到了那么大的麻烦。你小子在江湖上时间久了,便以为天下无敌,天不怕地不怕了。要知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再硬,还能强的过皇家吗?要是惹得天子震怒,派了官兵们来围剿,你便是有再高的武艺又如何?抓住你的家人咔嚓几刀,可好看的紧呢。”
荆红楚被老大夫说的一怔,面上可是五颜六色精彩非凡啊。想他在江湖中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教训呢。他在幼年就失去双亲,一直在江湖中闯荡,同长辈们接触的机会委实不多,不过这种感觉倒是不坏。
“小伙子啊,年轻气盛是好事,年轻人就是要有冲劲儿。不过做事不管不顾,那就是大大的麻烦啊。你可不能做事儿只凭着一腔热血,到时候麻烦缠身可有你哭的。”
荆红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本人不仅是一个麻烦集合体,根本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麻烦出现的,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
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荆红楚一看,就对上了君薄言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清咳一声,道:“老人家,我都知道了,下一次绝对不会任性妄为了。”见老大夫还是一脸不信的表情,他连忙又补了一句:“有君薄言在我身边,您还不信吗?”
“你自己找麻烦就是了,可前往别给我家庄主弄的麻烦缠身。”老大夫又说教了一句,才转身离开,将这里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一直看我的笑话。”
“你不觉得你做的事情本来就十分可笑吗?”君薄言淡淡道。
荆红楚面色一僵,一脸欲哭无泪的神情:“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落井下石吗?!”
“不巧,最近刚有的爱好。”
“……”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他感觉自己已经不会爱了。
“没想到安乐王下会这么快。”沉默了下,荆红楚才道。
“意料之中。那个人,可容不得让他不开心的东西存在。”
荆红楚发觉,君薄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分古怪。但还没容得他深思,就又听他说:“所以,你可要更加爱惜自己的小命才是。要是他一个不开心,找人把你咔嚓了,我可救不了你。”
“他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他有些不大相信。虽然第一次照面,是在地牢中,可是那样一个干净的少年,荆红楚还是觉得危言耸听了。
“难道他手下对你的追杀,已经忘记了。”君薄言睇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的记忆力竟然如此之差。
“呃……那怎么可能忘记呢。只是,他没有对我做出什么实际上的伤害,我总觉得这似乎……”
“安乐王最擅于的就是打猎了。一点点的让猎物走入自己的陷阱,再将他们抓住,然后迅速的用刀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刀。我以为,经历过这些事,你应该已经看明白了。但现在看起来,你似乎还是想的太单纯了。”
闻言,荆红楚叹了口气:“大概真是如此吧。那安乐王的手段虽然是狠辣的一些,但人还是很有趣的。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我们或许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要知道,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交朋友了。有一个身份这样尊贵的朋友,倒也不错。”
“想得美。”
第二十六章 阴雨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