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有一水榭。
自岸边绵延,深入一汪澄澈的湖水之中。
远处的桃树早已见不得一片桃花,毛绒绒的青涩果子便挂在枝头,吸引着人们的目光。有的已经露出了粉颊,邀请人们一尝滋味。
再等一个月,这些桃子便能摘下来供人享用了。
山桃花瓣粉红,很是惹人注目。而那成熟后的果子,更是甘甜爽口,令人欲罢不能。
水榭旁有几丛翠竹,歪歪斜斜朝着天空的方向生长。将水榭掩于绿色之中,影影绰绰间多了几分朦胧之美。
有茶香,乃是碧螺春的滋味。
几碟酥香小点,一碟盐炒的葵花籽,味道自是不凡。
那男子穿着一袭青色长袍,长发束在文士巾之中,端的是清俊飘逸,自有一番文人气息。
左手握着一只鹧鸪斑,盛放碧色茶汤,甚是美丽。
那茶汤之上有一缕青烟,正是刚刚从一旁红泥小炉上取下热水冲泡而成。
男子不急着饮茶,而是把玩着那只难得的鹧鸪斑。忽而,他开口,视线也凝向跪在石桌旁的少年身上。
“你来此,便只为告诉我,那些人都被安乐王抓住了?”
少年沉默的点了点头,挺直的背脊,似乎不会被任何外力压弯一样。
男子倏然笑了,他的笑很美。不似女子的娇媚,而是属于男子的儒雅恬淡。“被抓住又如何,本不过是一群草莽之人罢了,被抓住也在意料之中。朝廷对相州一事很是在乎,他们三番两次劫掠赈灾银,被抓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你无需担忧,他们并不知道我是谁,到死也不会说出多余的话来。你继续关注此事,我对那安乐王可是十分有兴趣呢!”
少年起身,牵起那匹拴在桃树下的黑色快马,绝尘而去。
那少年离开后,男子才执起鹧鸪斑,浅浅饮了一口茶。
“夫君!”水面之上,忽然有人唤道。
男子眼底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抬眸时,却是一脸温柔之色。
棕眸乌发的女子穿着一件素色衣裙,裙衫不见其余饰物,只在上衫之上绘了几朵开得正热闹的芙蓉。而裙阑只上,只有几只躲在草丛之中吃草的白色兔儿。
她的长发并未束起,只编做发辫,垂在胸口。而手中则握着一支竹篙,撑着脚下的竹排缓缓靠近水榭。
男子微微一笑,移步水榭旁的石阶,小心扶着女子踏上阶梯。“适才玩的可好?”
“嗯。”女子愉悦的点着头,毫不犹豫的称赞道:“夫君真厉害,竟然发现了这么好的地方。瞧瞧这里的景致,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地方呢!”
“喜欢便好。我让人准备了热茶,你怕也口渴了。”
夫妻二人享用着热茶点心,渡过了美好的一个上午。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相州,却连饮水都奢侈。
在安乐王莅临后,这局面才有转变。
安乐王带来了足够的粮食,还有干净的饮用水,又派了兵士去远处的山间寻水。
百姓们见这繁忙之色,才真的确定,这相州是真的有救了。
一改往日颓然的街道,重新焕发了活力。大家奔走相告,有外出躲在山林中的百姓们也都纷纷回了城。
段泠站在高墙之上,看着相州城门下的热闹景色,眼底也闪过一丝欣慰。
微风吹动着他厚厚的白袍,同那迎风招展的旗子一般,发出轻微的猎猎声。
“王爷,此处风势较大,不如让属下送您下去吧。”自家王爷身子不好,身为王爷近侍的阿克别看生的五大三粗模样,却也是个心细的。
“好。”段泠并未拒绝他的好意。他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如今他身子并不康健,可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呢!若非是没有遭遇那件事,怕是如今已经有站起来的希望了。
可恨那君薄言……
他现在还不能动他,以末莲山庄的势力,此时可不是得罪他的时候啊!
袖下的拳头握紧,段泠眼底冷芒一闪而过。
站在他身侧的阿克分明感觉到一阵杀意,再看自家王爷,他可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啊!若王爷要杀谁,只需开口,他阿克定会义不容辞!他这条命是王爷救得,也是王爷带他来中原。他阿克的命,以后就是王爷的了!
“阿克,你说这天气会下雨吗?”
阿克忧虑的看着天空,轻轻摇了摇头。“依属下的经验来看,这下雨的迹象,可并不大啊!”
段泠抿唇不语,虽然朝廷可以拨出赈灾款来,却并不能永远保相州于安逸之中。若想让相州恢复往日的生机,必定需要几场大雨啊!
地里的庄稼是救不回来了,但好歹山上的树木还在。若这干旱继续持续下去,相州的百姓们绝对不能再在此处生活了。
“我交待的事情,务必要办好。被劫掠的赈灾银,无论能拿回来多少,我也要给大家一个交待。陛下那里一直对此事十分看重,而这些武林人士又蠢蠢欲动,此事也是一个由头。”
阿克垂眸,轻轻回道:“阿大已经去处理了,王爷无需担忧。”他自然知道自家王爷不喜那些江湖人,实在是这些人做出的事情让人喜欢不起来。三天两头就要闹腾一下,处处和朝廷做对。犯了案子,地方的衙门又不能拿他们怎么办。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朝廷和江湖之间互不干涉吗?这自然只是江湖人这般认为,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莫非想自立为王不成。
连他都能看得懂的浅显道理,却不知那些人为何偏偏看不清呢!难道真的如王爷所说,天生驽钝,愚蠢的不可救药吗?
在腹诽间,二人行至石阶出。
一旁早已等候几人,准备了轻软小轿,接送段泠回府。
这一行人在街上经过,自然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
说是来自京城的王爷,瞧瞧这做派就是不同啊!
途中路过一间医馆,段泠掀开轿帘,看了一眼,便神色如常的收回了目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袖子下拳头已经被指甲刺破。
医馆内,在小轿离开后,小学徒才敢出声:“刚才过去的人就是那位王爷吧!到底是皇亲贵戚,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的。”在这街上,他什么人没见过。那富贾之人行事也拿捏着派头,却和这王爷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那可是京城里来的贵人,能和普通人一样吗?”老大夫颇为嫌弃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徒弟。
“也是嘛!托生到皇家的人,可真幸福啊!”小学徒一脸羡慕的感叹。
老大夫看着自己这小徒弟的蠢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有时候无知是福啊,要是真的让你生在皇家,就你这蠢样,没准儿哪天就被搞死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意。不知何时起,君薄言就站在两人身后,双眼看着鞋面,不知道想着什么。
老大夫虽然没有和君薄言相处太久,但也能对他的性子猜测出几分来。像沉思这种情形,应当是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庄主,已经快至中午了,老朽去让人准备午膳。不知道庄主可有想吃的,吩咐老朽便可。”
君薄言抿了抿唇,轻轻摇头。“他在相州城内的风评很好?”
老大夫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之人应当是安乐王。“倒是不错。他虽不常露面,但到底是将百姓们拯救于危难之中。得个好,也不奇怪。”
君薄言又沉默了。
正当老大夫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转身进了内室。
第二十章 桃花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