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离开小镇后,速度便开始加快起来。
顾明为少年奉上一盏热茶,目光始终不曾移动过,只是怔怔盯着那只红泥小炉。他一直知道自家王爷是个任性的,却不知道还可以任性到这种地步。
君薄言在江湖中能有剑神的美称,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轻易得来了。两年前,他的剑法已经令人恐惧,两年后更是如此。他虽然没有在小酒馆中,但听阿克所言,此人的剑法已经几乎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地步。王爷对上这样一名高手,岂不危险。
“若非是本王对你足够了解,还以为你同被留在客栈中的那一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段泠轻轻将茶盏放在桌边,笑眯眯的对顾明道:“管家这愁绪满面的恶魔与,当真是应了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呢!”
饶是顾明的脸皮够厚,也被段泠这番话刺的老脸一红。“王爷说的哪里话,这两个男子岂能……况且,属下担忧的也并非此事。”
顾明的心意段泠早已知晓,这是路途无聊罢了。故而,便一脸认真道:“本王以为,管家随着本王四处走动,见识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晓得这断袖之癖是什么意思呢!”
顾明一听,脸色大惊道:“这些话可不敢瞎说!属下还等着娶媳妇呢!”
阿克一甩马鞭,正听到顾明这番话,不由窃笑起来。看来王爷又在逗弄顾管家了,谁让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了,却始终摸不清王爷说话的真假呢!
风并没能吹散空气中残留不去的血腥气息。
男子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浓血,清淡的唇色也浓艳的,似抹了一层艳丽的唇脂。
君薄言现在的目光冷极了,似两道寒光一般,可以将任何摆在眼前的事物劈开。一身洁净的白衫此刻已经有些脏污,就在他的不远处,一条死狗的尸体被斩成了碎块。
他的手始终握着自己的长剑,没有一刻放松,即便是在被体内热意折磨的最难过的时候,也不曾放松过。
现在好了,他终于渡过了难关。不过,却让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男子自黑暗中站起身来。
段泠,你我之间的梁子可算是至此结下了!今后,不斗个不死不休,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君薄言从不知道憎恶一个人的感觉,而现在他清晰的感觉到,他是如此的憎恨着那个叫做段泠的少年!
两年前,便被欺骗过一回。而这次,他竟又轻易的着了道!
该死的!这个人总是拥着一张单纯的笑脸,诱骗每一个不设防的心!
“阿嚏!”刚进相州地界,段泠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王爷,您没事吧?”顾明连忙递上帕子可热茶,担忧问道。
“无碍。”段泠接过帕子擦了擦,毫不在意笑道:“没准儿是哪个可爱的小东西,正在惦记着本王呢!”
顾明先是一愣,而后想明白了,忍不住一寒。这世上,能将剑神亲昵称为‘可爱小东西’的人,也只有他家王爷了吧?看来他是无需担忧的,反正王爷这种恶人,老天爷是不会轻易收走的。
俗言道:恶人活千年嘛!
“王爷,已经进入相州了。”阿克的话自前面传来,带着几分古怪。
“可是有异样?”
阿克叹了口气,说:“王爷请掀开车帘。”
顾明连忙依照阿克的话,将一旁的车帘掀开。
此刻已经是清晨,虽还有几分薄雾,却可以将外面的景致尽收眼底。
而由此,也让众人看清楚了让阿克诧异的画面。
“这……”饶是顾明跟随在段泠身边多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画面。
相州地势广博,气候温暖,春夏多雨,一直都为庆朝产粮重地。而此次,相州遭遇大旱,累及相州内六郡十三县。
所幸相州毗邻山脉,虽遭遇旱情,百姓却也可以自山间寻找食物。如今已入八月,旱情已经持续两月之久,却滴雨未见。朝廷送来赈灾银,却屡次被劫,此地百姓生活之困苦可想而知。
便在路边,随处可见面色蜡黄,口唇干裂的活人,亦可见到腐烂任蛆虫食用的尸体。薄雾中,那些个面目模糊,毫无生机的画面,仿若让人踏入了那传中的鬼域。
历朝都有关于旱灾的记载,而相州大旱不过两月之久,委实算不得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只是此次旱情波及甚广,相州的粮食减产,足以波及到全国百姓们的饭碗,因而才让朝廷如此重视。
段泠一路上,已经接到了数次关于相州的最新近况。但看到这样的画面,他的心里还是难得一惊。
有记载,有某地旱情三年不退,当地百姓无食果腹,只能啖人肉之。
一想到这个画面,他就不寒而栗,绝对不能让相州步其后尘!
“阿克,去州治府。”
沿路上,尽是饥渴难耐的百姓。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可是在眼眸深处却透露出对生的渴望。这样的人类是令人畏惧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奋起冲来,变作疯狂的野兽。
段泠却并不担心这些,这次为了相州之行,皇帝已经派了军队随行。便是饥民再可怕,却也敌不过这数万大军。蚍蜉撼树太过有趣,倒也失为一场不错的好戏啊!
虽有同情,却也不会随意同情。人生下来,就要为了得到活下去的机会给努力着,若是连生存的机会都放弃了,又有什么值得活着。不过这些人若是能为了自己拼一拼,没准儿他心情好,倒是会先行给他们一些帮助也说不定呢!
方才压抑的心情,因为看到了几双充满贪婪的目光而好了起来,段泠整个人都自在了起来。
正准备让顾明放下车帘,段泠却看到了一个分外眼熟的人影。瞧着那人一脸怜悯穿行在灾民之中,段泠勾起了一个森森冷笑:“啧,这是什么日子,一个个上赶着的在本王面前出现。”
顾明回头一看,连忙低下头去。少年眼中,是从未掩饰过的——杀机。
第十六章 相州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