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茉道了声：“谢谢。”知道她自己今天有些方寸大乱，这不像她，也不是她，如果只是蒋依依出事，还不至于这样，可是今天心底却一直乱乱的，像是有什么缠绕着，让林嘉茉感到很累很累。
　　言清源看了眼旁边的林嘉茉，见她身上有些事，便拿过一旁的纸，放到了中间，对林嘉茉说：“不用说谢谢，你身上湿，擦一下，感冒了不好。”
　　林嘉茉被言清源这么一说，才意识过来，这么一感觉，忽然就有点冷了，她拿过中间的纸，开口又要说谢谢，声音还没出来，言清源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言清源轻轻地按了一下耳朵上的耳机，对林嘉茉笑了一声。林嘉茉也回给他一个微笑，虽然看起来有些苦涩。
　　蓝牙耳机那边的人不知道对言清源说了些什么，言清源又看了林嘉茉一眼，而后温着声音道：“诗雨，我可能过不去了，我给老张打个电话，让他去接你。”
　　那边可能是问了句为什么，就听言清源解释道：“我这里有点急事，要紧急处理。现在过不去。”
　　那边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言清源轻轻“嗯”了一声，而后那头又说了些话，言清源才把电话挂掉。
　　林嘉茉其实有点缓和过来了，身体暖起来以后，脑子也渐渐好用了起来。她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又放晴了，只是雨还有些，正下着。
　　见言清源电话结束了，林嘉茉便道：“你还有事？我......”
　　她本来想说，有事的话，她可以从下车找量出租车，自己去医院的。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言清源中途截断了。
　　“没事了，我现在没事了。你现在下车也找不到出租车的，下雨天，坐出租车的人正多。放心吧，我会把你送到医院的。你也别担心了，我刚刚看见你朋友事，人还生龙活虎的，可能是受了点什么皮外伤，所以不用太担心。”
　　被言清源这么一说，林嘉茉果然放心了许多。她对言清源笑了笑，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感谢的话了。
　　言清源可乐意了，比起林嘉茉对她说什么做什么，他更想看见林嘉茉笑。
　　有的人天生笑起来好看，有的人天生不笑才好看，林嘉茉属于前者。
　　而不担心以后，林嘉茉在这车里，忽然又局促了起来。
　　心情平静下来了，再观察四周，才发现有那么点微妙之处。
　　林嘉茉第一次坐车，坐的是伊皓风的车，以前他们住的地方，很少有车，蒋依依他们家庭富有些，也是这几年才买的车。
　　这是林嘉茉有史以来坐的第二个人的车，说实话，和伊皓风的车比起来，还是大有不一样的。
　　伊皓风的车看起来，整一个冷色调，和他平时面对他人时一样，不说话时，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而言清源的车，则恰恰与之相反。
　　言清源的车，是暖色调的，就和他整个人给其他人的感觉一样，暖洋洋的，像是一颗小太阳。
　　言清源是个热心的人。
　　林嘉茉是这么觉着的。
　　车开到医院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方才空气中还未散去的那些乌云，也大都不见了踪影。
　　林嘉茉跟着言清源来到门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又打了一遍蒋依依的手机，还是关机。
　　医院人来人往，像是不论哪一天，不论是工作日还是休息日，这里的人都是络绎不绝的。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医院呢？
　　这是世人无法想象的。
　　生老病死，人之本味。
　　言清源把车挺好，走进门诊部，看到的就是站在人群中像是与父母走失的小孩一般的林嘉茉。
　　言清源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反正，不是很是滋味就是了。
　　林嘉茉攥紧了手机，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或看她，或目不斜视地走过。
　　林嘉茉觉得自己这一天似乎都是这样的不在状态。
　　“嘉茉？”言清源上前，拍了拍她的胳膊。
　　对面一个抱着孩童的妇女，眼里是焦急的神情，她东望西望，也看不见一个驻足停留的人，眼神触及言清源和林嘉茉那一边时，像是有了主心骨。
　　“先生，先生，你知道儿科在哪吗？”
　　妇女走到言清源边上，言清源的注意力被从林嘉茉那吸引了去。
　　儿科在哪？
　　言清源不知道。
　　他四周望了一圈，而后温和地对那名妇女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那边的工作人员。”
　　听到言清源的话，妇女眼中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她手上抱着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模样，此刻意识不清，趴在妇女的身上，脸红红的，像是发烧的样子。
　　这时候妇女又开口说话了，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被阳光晒黑了的皮肤，暴露她农村妇女的身份。
　　“我问过了，他们只跟我说左拐又拐的，我拐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这里太大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妇女说着，忽地哭了起来，声音里都尽是哽咽。
　　“你别哭，我可以帮你问问，阿姨你先别哭，有事咱们好好说。”
　　言清源从小生活优渥，见到这一类底层人的机会很少，可心底里，对这类人，总难免抱有可怜的态度，所以见这妇女哭起来，言清源瞬间有些慌乱了起来。
　　可是这是实话，医院太大了，M市作为全国的前沿城市之一，规模自是不容小觑，而这座本市最大的医院，一天要接受成千上万的病人，没有人顾及到这个农村妇女，也是正常的事。
　　就在言清源左看右看，想要帮妇女问一问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林嘉茉忽然开口说起了话。
　　“我知道儿科在哪，阿姨你跟着我来吧。”
　　她说完，对着那个妇女笑了笑，言清源转头看她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微笑，明明眼神里还有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悲伤和担忧，面对需要帮助的人时，却先挂起了笑容。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的笑容，那么此刻，就似乎有那么些不同了。
　　林嘉茉熟门熟路，带着妇女没绕几个圈，就拐到了儿科。
　　儿科的队伍也很长，林嘉茉看着人满为患的等候厅，似也有些无奈。
　　可是没有办法，她不是什么能人，也没办法带着这个妇女跳过前面那么多人，给这个孩子先看病。
　　于是她只能对这个妇女说：“你先拿病例去排队吧，等等人可能会更多。”
　　妇女已经很感激了，虽然孩子烧得很严重，可在大城市里，她也只能遵守这个规则。
　　这里的人声有些嘈杂，孩子的哭闹声，混着一些家长的安慰声和打骂声，听的人很是头疼。
　　言清源又看了眼妇女怀中的孩子，见那孩子明明是昏睡着的，口中却不断溢出一些由于不适合疼痛造成的呢喃。
　　言清源想了想，叫住了正要去交病例的妇女：“阿姨，你可以告诉我这个孩子生了什么病吗？”
　　妇女眼中有疑惑，她看了眼手中的病例，又看了眼不断有人排队拿号的前台，再转回头，看见言清源温和带笑的脸庞。
　　最终没有迈开脚步，只是一开口，声中又有了哽咽：“一个星期前，我家娃娃忽然发烧，我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发烧，就带他去镇上的小医院看，打了几天针，结果烧得更厉害了。那村医就跟我说，娃儿可能是被什么感染了，让我去镇上的医院看。我去了镇上的医院，那医生又说是什么什么病毒感染，说他们那治不好，让我带来市里的医院看。我苦命的娃哦，都是我没照顾好我的娃娃，我......”
　　妇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声不大，也吸引了一些旁上的目光，边上有几个人听见了，看那妇女，也是同情的眼神。
　　那妇女泪如雨下，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滚出来，滴到了孩子的背上，那孩子竟似感觉到母亲的悲伤一般，“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听见自己的孩子哭，妇女哭得更厉害，一手拍着怀里的孩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我苦命的娃哦，你别哭，阿娘在呢，你可别哭了。”
　　林嘉茉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这样的事情，这已经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了。
　　一母一子这一哭，瞬间吸引了四周多数人的注意，一群人围了过来，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林嘉茉看向言清源，不知道对方刚刚为什么要叫住这妇女。
　　他是医生？
　　似乎不是的。
　　接收到林嘉茉质问的眼神，言清源对林嘉茉笑了一下，而后推到了外围，林嘉茉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最终也朝言清源的方向走了去。
　　林嘉茉过去的时候，言清源正挂上电话。
　　见林嘉茉朝他走来，言清源对林嘉茉笑了笑：“我们走吧，很快就没事了。”
　　林嘉茉正奇怪，就听见里面忽传出来一个声音。
　　“都吵什么吵，这是医院，安静一点。刚刚说有个带着小孩的乡下妇女，哪呢？”
　　声音很是雄浑，粗哑中带着一丝威严。
　　半部分人在闻见这声音后息了声，还有半部分人，一扭头看见了那白衣大褂，也把话卡在了喉咙里。
　　林嘉茉闻声看去，见人群堆里，那男子身形高挑，戴着一副金边的眼镜，很显斯文。不过大概上了些年岁，两鬓有些许微不可见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