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婚姻嫁娶之事免不得要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父母之命,二为媒妁之言,林薇薇与顾亦宸既有心扯这结婚证,修百年之好,首要攻克的山头自然是这父母之命。所幸双方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断然不能做出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一对有情人之类的荒唐事,何况林薇薇这边林爸那是将顾亦宸视作乘龙快婿,巴不得二人早些把这事定下来,而顾亦宸父母也对林薇薇这孩子是欢喜的紧,而且如今她身怀六甲,更相当于捧了道圣旨,嫁入顾家那是铁板上钉钉的事。
双方爸妈一合计,下了一致的结论,宜早不宜迟。
于是乎,在流火七月,天儿开始转凉的季节里,这对经历的磨难虽不算多也绝不在少数的璧人在各自亲人的陪伴下,走进了满是亲朋的教堂,将那枚虽轻却也重若千钧的戒指送入彼此的指间,也算成就了一桩美谈。
也不知是前些日子绷的太紧一下子给反弹了回来,还是有身孕的缘故,林薇薇自婚礼结束后,就三天回门的时候,勉为其难的不情不愿的出了趟门,余下时间里死死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规戒律过日子。
沈夏说她魔怔了,林薇薇本人不怎么同意,她将手耷拉在沙发边上,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气息,“哪里是魔怔,我这分明是懒。”说着艰难地摆了摆手,“算了,我懒得跟你争。”
沈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抬手给自己倒了些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你工作呢?你心心念念,为之生为之死的事业呢?”
“那些都是身外物,”林薇薇照旧窝在原处,真心觉着自己有了些超然物外的洒脱感,“我这么懒的人,还要那些身外物做什么。”
得,连语调都懒得上扬了。
沈夏深深地担忧起来,“薇薇啊,要知道,”她上下扫了眼某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了,“这样跟张煎饼似的摊在这儿,对你儿子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林薇薇这才勉强抬了抬眼皮,不到一秒钟,又被打回了原型,她恹恹地说,“实在提不起劲来,要不你明儿再来试试?”
还没来得及等沈夏说什么,又自顾自地呻吟了声儿,说话有气无力的,那音都是磨着嘴巴磨出来的一般,“不行了,连说话都费劲,容我缓缓先。”
说完闭了眼,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留下沈夏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石化在当地。
我嘞个乖乖,这也算项绝活。
下午还有个会要开,沈夏就没多留,关键就算候在这儿,看样子这姑奶奶一时半会的也醒不来,总不能啥正事不干,一直耗在这儿吧。所以她受累从卧室里翻出床毛毯盖在林薇薇身上,然后留下张字条说明缘由,便掐着时间离开了。
到了车上,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拨个了电话,等接通,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顾亦宸,我看你媳妇懒癌晚期,基本上都能下病危通知书了,没得救,真没得救,我尽力了。”末了补了句,“你节哀。”
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利索地挂了电话。
过了一个多钟头,林薇薇指尖一动,悠悠转醒,她活动活动有些麻了的胳膊,然后强打起精神,眼睛拉开条缝,茫然的四下瞅了瞅,见没人,又噗通一声倒下去,试图将方才的梦再续上。
电话却猛不丁地想起来,林薇薇眼都没带睁,只皱起眉头,费力的抬起手捂住耳朵,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念叨,家里没人家里没人。
奈何电话那头不到黄河心不死似的,一遍不通,没搁几分钟,再打一通,如此循环往复,再者偏偏要死的是,电话就放在她头跟前,一直叮铃铃叮铃铃的,闹得人脑仁直疼,林薇薇忍不下去了,一探手,以迅雷之势抄起听筒,恶声恶气地喂了声。
听筒里却意外传来了听上去还算彬彬有礼的声音,“你好,林小姐。近来可好?”
那声音透着几分从容,有些那种所谓高贵的味道,却不知为何普通话说得极其拗口,也不是说哪的口音,就像外国友人一般,日常表达虽无甚大碍,却总也拿捏着调调,难受得紧。
林薇薇的睡意以及那浓重的起床气刹那间消去了三成,她试图让自己的脑子清明起来,一面本能地应了些场面话,“承蒙挂心,还好。”然后又想起知己知彼的古话来,便问,“请问您是?”
对面哦了一声,才想起来这茬似的,然后有些文绉绉的报上家门,“在下钱亚都。”
钱亚都?林薇薇第一反应是,好奇怪的名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扯着电话线,仰面躺着,放松身子,又变得懒散起来,闲闲开口,“请问您有什么事?”
对方似乎笑了笑,依旧温和有礼的口吻,“也没什么,前些日子薇薇小姐曾许诺在下,陪我游览A城一二的,不知薇薇小姐可还记得?”
林薇薇眉头一蹙,有这回事?
“什么时候的事?”
林薇薇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摆明了就是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无论怎么说都有些食言而肥的意思,对方听了却一点不恼,还温着声提醒,“前些日子,海浪中西餐厅。”
林薇薇脑中金光一闪,顿时开了窍似的,那是困了不困了,说话底气都足了,“是您啊……钱亚都先生。”
也得亏这名奇特,方才在林薇薇心上走了一遭,不然她真要下不来这个台了。
林薇薇想起当时顾亦宸设宴海浪中,为的便是要好生接待这位远道而来之客,他如此大费周折,想必此人与顾氏影业有些利害关系的,而自己当时一时玩心太重,应允了那差事,轻易毁约也终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
如此比较权衡之下,林薇薇觉得……累,很累。
于是她微微阖了眼,意欲推脱,便顾左右而言他起来,“先生近来可好?这多日竟未回国?”然后又觉得佐料不够,又提起自己结婚这茬事来,懊恼的口吻真像是真的一般,“我大婚竟忘了请您一并来,真是疏忽,您莫见怪。”
对面显然愣了一愣,不过马上便恢复过来,跟着打哈哈道,“哪里哪里,在下没有那个福气,没法到场亲贺,薇薇小姐莫要怪在下才是。”
“先生这说得哪里话。”
完了,林薇薇呵呵笑了半响,对方也没再牵出什么新的话头来,心下不由咯噔一声,哪有那么多的闲话可扯,当即就想撂电话,但又碍于礼数,人家听上去没尽兴的样子,你这边擅自挂电话终究不太好。
“那薇薇小姐,在下之前所说,不知你做何想?”那面依旧不依不饶的。
林薇薇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福至心灵,有了主意,“不瞒您说,我近来身体不太好,此事我怕不能胜任啊。”
对面哦了一句,“薇薇小姐如此说,是执意推脱咯?”语气猛的凌厉起来,带了三分胁迫,即使隔着电话听筒让人听了只觉得不舒服,“在下纵然不是你国人,也听闻你国自古便重信,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吧?”
林薇薇自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受不得旁人这般咄咄逼人的口气,当即柳眉倒竖,凉着口吻,“这信不信吧,既是我国传统,当由我国人说了算,钱亚都先生一介外邦人,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吧?”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扬眉吐气。
却不想对方压低声沉沉笑起来,像是突然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内里的狼子野心般,“那名声呢?这些年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公众形象呢?薇薇小姐也尽数不在乎了?”
林薇薇一凛,“你什么意思?”
“不妨告诉你,薇薇小姐可是有些,”他顿了顿,“小把柄,在我手中,如若在下一个不称心,把它们送去报社,我敢保证明天薇薇小姐绝对头榜头条。”
听他似成竹在胸的说辞,林薇薇突然觉得天灵盖一冷,然后慢慢扩散至全身。
到底被他拿了什么把柄去?
“但我钱亚都向来是疼惜美人的,如果薇薇小姐有意拿回在下手中的东西,还请明日三点,老地方,海浪中一见,容我提醒你一句,莫要迟到,不然在下可真就不称心了。”临了他又补充说,“我想你应该知道,这种小事不麻烦顾先生了吧。”
林薇薇犹自怔怔不能言,脑子却还在高速运转。
到底被他拿了什么把柄去?!
对方却道了句再见,便挂了电话。
林薇薇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几声忙音,眉头蹙的像打不开的结。过了半响,她转头瞥了瞥窗外,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势头还不小,噼里啪啦的直往玻璃窗上打。
她突然起身,顾亦宸出门的时候怕是没带伞,她有些不放心,但雨大路滑的,她又怀着身孕,不好冲出去找,只好倚在廊檐下等。
雨声愈发紧了,她抬眼望了望铅色的天空,想着,明莫是也有雨才好。
那边临下班的时候,顾亦宸也接了一通电话,是他的新任老丈人林爸打来的,故忙不迭地接了。
对方一接通,单刀直入就是一句,“我问你,有没有干洗黑钱的勾当?”
顾亦宸一愣,然后稍稍敛眉,据实以告,“顾家自我爸起便金盆洗手,不再参和这等这事了。”
“那便好,不过此类勾当毕竟违法,马虎不得,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莫要知法犯法。”林爸似乎舒了一口气,语气都缓和了起来。
两人又扯了些家常,便挂了电话。顾亦宸抬头瞟了瞟窗外的倾盆大雨,起身拿了外套。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夜。
第四十三章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