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卿抱着叶予怀在夜幕中往前飞掠着,已经夏末了,可今夜天上的星星却十分亮堂,叶予怀趴在他肩膀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天上,其实他一个人追出来就好了,又何必这么抱着自己,还平白多了一个负担,可这话却因为窝在他怀里实在太舒服而没有说出口,她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真的很想就这么一直跟他追下去,追下去,再也不要走到头了。
这两年,过得不算太坏,但是也不算太好,她跟燕子凭借这努力渐渐在安化城站稳了脚跟,可是这中间缺少了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内心只有自己明白,可是她这两年啊,渐渐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刚开始离开古云城的时候,她是一心一意再也不想见到叶予卿了,那时候的他让她太失望,他们之间发生了这多事情,却终究敌不过一个黄金椅,这不是他的错,不过是他们之间想要的东西不同而已,她当时离开得多么决然,走出古云城大门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是时间渐渐过去,当初那毅然决然的心情早就已经忘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而已,她有时候也会想,去了宣城之后的叶予卿是否过得安好,是不是已经回到古云城了,可是面对那些从东云国传回来的消息,她又退却了,于是她一直没有听任何关于东云国的消息,因为她害怕自己会失望,会伤心,会更加怨恨自己当时做出的决定。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后悔,一定不能后悔,后悔了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可是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不是这样,他们又会是怎样?
搁在叶予卿头上的脑袋微微挪了个位置,叶予卿似乎感觉肩窝的地方,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的肩膀上湿了小小一片,但是他并没有吭声,而是换了个姿势抱着叶予怀继续往前追去,其实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只是不想停下来,他们有许多话要说,可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不想放弃。
两个人在林间飞掠了很久,一直顺着那盗贼的方向出了安化城,叶予卿终于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并不算太高的山上,脚下是断崖,他拥着叶予卿临风而立,夜色中远远得望过去像是两块交叠在一起的石头。
“这是哪里?”
叶予怀没来过这里,夜风垂在身上凉凉的十分舒服,她只在安化城中呆过,这里已经超出了她的熟悉范围,因此她并不清楚这里是哪里,只觉得站在这断崖边,从崖底吹起的风让人神清气爽,将刚才心头的抑郁一扫而空,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只是觉得跟药圣谷那个断崖有些像,当年我就是从这样一个地方掉了下去,那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断崖十分高,我甚至能看到从身边飞身而过的白云,可是后来我没死,因为你救了我,怀儿,那时候我就应该带你走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叶予怀当然还记得那个场景,他脸朝下侧趴着,根本看不清是谁,可是后来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叶予怀想,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认命开始妥协的吧,因为她打从心底里不相信他们竟然还能再见面,竟然还是以这种神奇的方式,于是她开始正式自己对叶予卿的感情,甚至开始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得做着妥协。
崖底的风呼啸着往上,卷起了叶予怀散在耳边的鬓发。
叶予卿觉得她今天美极了,虽然月光明亮,可满天日月星辰都不及她的侧脸来得美。
他伸出右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却在指尖感受到一丝战栗,也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因为他的手指有些微凉,手指顺着脸颊往下,轻轻触碰着她温柔的唇瓣,叶予卿魔怔了,就那么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红艳的双唇。
叶予怀扭头,躲开了他的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既然当初选择了留在古云城,又为何要离开。”
叶予卿叹了口气,是啊,当初他选择了留在古云城中,因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得到,他那时候只想着要将萧家踩在脚底下,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登基称帝,他也一直在为着那个目标努力,只是没想到,最终的努力结果没有换来他想要的东西,而是将他真正想要的带离了身边。
如果不是南寒霜的话,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再有勇气追求了吧。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没有你在身边,就算将这江山拱手让给我,我都不会开心,怀儿,我现在想要的只有你一个,其他的,都不过是点缀,如果没有你,我这一生,活着也只觉得了无生趣。”
叶予怀心脏似乎漏跳一拍,他像是回到了当年躲在西厢那棵他时常练功的大树背后偷看他的场景,那时候他即将进宫,那个少年就站在窗边眺望远方,她一直没敢问那时候他有没有看到她,当时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她一直记得。
叶予怀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话,她很矛盾,一方面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另一方面又渴望着回到他的身边,他的怀抱很温暖,肩膀很厚实,在累的时候只要在他肩上靠一靠,那疲劳就十分神奇得全部消失不见了,就像刚才,她明明鼻子很酸,还靠在他肩上默默流泪,即使是现在也依旧能看到他肩膀上深色的一小块,可才过了一会儿而已,她竟然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累了。
“月儿,跟星儿……”
叶予怀想说月儿跟星儿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才开口说了一半又想到这么说了是不是久等同于原谅他了呢,心中矛盾,却不想叶予卿已经将话茬接了过去。
“我知道,月儿跟星儿是我们的孩子,是我该死,竟然到了现在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我真心以为你会在初一早上等我来接你回王府,可是后来萧筱然告诉我你已经走了,我找遍了整个古云城,之后是宣城,药圣谷去了很多次,那时候我还怪你,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狠心,轻易就将我们的过去抛弃了,说走就走还走得这么潇洒,可是我直到见到你才知道,你一直过得很辛苦。怀儿,我对不起你,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呢,有时候连她看着月儿都觉得你真是自己小时候的翻版,她跟自己一样,总是调皮捣蛋,给身边的人带去欢声笑语的同时也总是惹祸,而星儿呢,性格更像叶予卿吧,只是他似乎更加腼腆一些。
没想到,一转眼而已,他们的孩子都已经两岁了,跟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有欢乐,有痛苦,现在叶予卿回来了,相信以后更多的会是甜蜜。
“怀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叶予怀睁大双眼好奇得盯着他从暗袋里掏出东西,那是一块白色的帕子,上面绣着两只蝴蝶,跟一大朵牡丹花,她有些好奇,怎么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有这么一块精致又蹩脚的帕子,可千万别告诉她那是他亲手绣的。
“这是我在宣城的时候,一个自称是来自平国的小女孩给我的,她说她跟她娘亲一直没来得及谢谢你,我想这块帕子应该是她自己绣的。”
她想起来了!
是那日城门口的难民,那个孩子!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叶予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当她接过叶予卿手中的手帕,却发现这里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像是一串金属。
她轻轻打开那白色的帕子,手掌中间静静躺着一串钥匙,铜制的钥匙串上挂着许多同样质地的钥匙,好几个已经长出了铜绿,却看得出有人仔细打磨过,因此那铜绿的锈迹并不明显,只是仔细看才看的出来,那是她离开叶府时丢在荷花池的钥匙,那时候她想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这钥匙留着不过是徒增烦恼,倒不如丢了吧,于是她一抬手,那要是便进了荷花池。
“你怎么知道是我丢的?”
叶予卿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是她好久未见的爽朗。
“哈,因为这叶府胆大包天竟然舍得丢掉钥匙的,也就只有你叶予怀一个了,你真是诚心让父亲母亲不能安心是不是,家里的钥匙竟然这么随便乱丢?”
叶予怀鼻子酸了,不知该说什么,只静静将两样东西收进口袋,倚在叶予卿怀中轻轻啜泣着。
月光下,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似乎在给他们之间的故事画一个圆满的句号,不,应该是逗号,因为一切又重新开始。
当叶予卿抱着叶予怀回到医馆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天虽然不凉,却因为吹了这半天的冷风而有些发抖的叶予怀二话不说进了房。
尉迟安从楼上下来,见到一脸幸福的叶予卿,他见到叶予怀缩着脖子进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盗贼是抓不会来了,但是对他们来说,这大概是一件十分值得纪念的事情。
叶予卿以为他见到自己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刚想开口还击却不想尉迟安只是静静盯着他看,眼中神色十分复杂。
“尉迟太子,我脸上长了虫子么?还是太子这大半夜的竟然产生了幻觉?”
尉迟安不说话,自顾自给自己到了杯水。
“王爷请坐。”
虽然不喜欢尉迟安的这个称呼,但叶予卿还是坐了,尉迟安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王爷,我明日便要回宫。”
叶予卿看了他一眼,似乎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件事,于是也不说话,等着他把话说完。
果然,见叶予卿没有插话,尉迟安继续说道:
“你跟予怀的事情我大概也猜得出,你比我坚定,大家都知道,只要你愿意,古云城那皇帝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他虽然不昏庸却远远及不上你,但是你没有,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予怀吧,我比不上你,因为我不可能为了她放弃我的皇位。”
话已至此,叶予卿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举了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尉迟安在这里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如果不是因为予怀,我们或许能够成为朋友,但是你记得,这不代表我已经退出,也不代表你就已经完全拥有她,将来若是有一天,我在平城听到任何关于你欺负她的事情,我会不远千里来将你杀之后快!”
叶予卿点了点头:
“先干为敬!”
仰头将刚倒的茶水又喝了。
第二天,尉迟安离开了安化城,而叶予卿终于又一次获得了叶予怀的认可,正式在叶氏医馆里面,当起了守卫。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