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早饭三个人吃得其乐融融,到最后,连一直闷头吃东西不说话的星儿也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让叶予卿十分欣慰,虽然他们出生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但是将来的每一天,他都希望自己能够跟他们在一起,哪怕叶予怀会生气也没有关系,他以后一定好好对待他们母子三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将医馆中上午最后一个病人送走之后,燕子出门寻找月儿、星儿,可四处都不见他们人影,燕子差点记得团团转,却突然听见不远处某个地方有人在笑,忙抬头上去看,却见叶予卿跟两个孩子正在窗口优哉游哉得喝着茶,当下板着脸让他们下来。
叶予卿领着两个孩子下了楼,燕子因为叶予怀的关系对叶予卿一直以来都很客气,对于两个孩子的身世她最清楚不过,其实她也是希望叶予怀能够跟叶予卿重归就好的,无论怎样,孩子们也总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而且这两年,她们虽然过得十分充实,可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毕竟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叶予怀一个人躲在地上哭的时候,也只有她知道。
“燕子,这件事不要告诉怀儿,你知道她现在不想见我,我晚上再来看他们。”
燕子点了点头,知道他也有不容易的时候,当年是王爷,娶萧筱然也是迫不得已,虽然很多事都是她在到了叶府之后听下人们说的,但叶府中的人对他们这个已经成了王爷的少爷却一直都没有什么闲话,十分恭敬。
“叔叔,娘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月儿突然抬头问道。
燕子想让她住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脸无奈得等着叶予卿,也不知道他会怎么解释这件事,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煎熬,明明自己的家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想认,或者相认了,他们也未必就会相信,人生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悲剧呢?
叶予卿蹲下身,抚摸这月儿的头,想了想,轻声说道:
“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们娘亲的事情,她在生气,所以不想理我。”
月儿轻声嘀咕着:
“娘可真小气,明明教育我们要大度,她怎么一直在生叔叔的气呢!”
这话顿时惹来燕子跟叶予卿的笑声。
等三人进了医馆,叶予卿才终于转身离开,他得想想怎么才能挽回叶予怀的心,现在已经彻底搞明白了,想必当年她跟燕子回到药圣谷的时候已经知道怀孕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药圣谷,来了漠国,然后便一直生活在这安化城里,开着这家名叫叶氏的医馆。
各种艰辛,他不用问也能够想明白,这许许多多,都是他欠他们母子的,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弥补他们,不,就算没有机会,他也要创造机会弥补他们所失去的一切。
叶氏医馆的下午从过了午休之后便开始了,跟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从下午开始医馆几乎爆满,叶予怀忙着问诊,而一旁的燕子则忙着抓药,收钱,两个人这两年以来一直配合默契,就是那两个小的,又开始在地上乱跑,让叶予怀十分头疼。
于是,又跟上午一样,月儿跟星儿又被叶予怀一句话赶到了门外,这倒是合了他们两个的心意,因为他们已经跟叶予卿约好了,只要娘亲生气将他们赶出来,他们就能再去对面那家酒楼吃饭了,早上吃的包子味道不错,他们现在打算把剩下的几个点心都吃一遍,然后回来让燕子姑姑给他们做。
月儿兴高采烈得拉着星儿往门外走,这让叶予怀十分怀疑他们是不是正在瞒着自己做什么事情,可是医馆人太多,她实在抽不开身,便由着他们去了,她信奉的教育孩子的方式是放养,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情,随着他们去,别玩儿过头就一切都好商量。
但是很显然,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如此吸引他们姐弟的正是她那个千方百计想要躲避的叶予卿,如果她知道他们出去见的是叶予卿的话,即使是医馆关门她也一定会让他们留在屋内。
同一个二楼的窗户内,叶予卿放下背上的黑色包裹,将两个孩子抱上对面的凳子,其实他们自己就能坐上去,可是他这个做爹的,这两年都没有机会抱过他们,他说什么都要亲手抱一抱,抱着自己的儿子跟女儿,那感觉十分微妙,他终于也体会到了为人父的感觉,有种骄傲感觉油然而生,他想,为了这两个孩子,他也要尽快取得叶予怀的原谅才是。
“叔叔,这是什么?怎么上去我没见到,下午你又带来了呢?”
跟上午一样,发问的依然是比较活泼的月儿,星儿坐在一旁,虽然看起来也十分好奇,可那好奇全都写在脸上,嘴上却并不开口。
叶予卿顿了顿,想了想用简单易懂的话语说道:
“是你们的外公外婆,或者说爷爷奶奶,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你们没有见过,叔叔这次来就是为了把这个带给你们娘亲。”
两个孩子将注意力都投注到那个黑色的包裹上,因为被黑布包着,因此并看不到里面到底是怎样,但是看叶予卿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开心,月儿住了嘴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低头吃着上午没有吃到的玫瑰糕。
叶予卿敏感得发现这个孩子的体贴,知道她是因为心疼自己而没有开口,心中一阵感动,又忙着给两个孩子面前的碟子里又各夹了一块芙蓉糕。
他活了三十多年却从来没有体会过当一个父亲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小时候跟父亲在一起,总觉得他威严又高大,虽然对着叶予怀的是火他总是笑咪咪的,可是对着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严肃的表情,虽然到后来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能够理解父亲想要为自己报仇的那种心情,可他的少年时期还是缺失了很多乐趣,那时候经常偷偷羡慕叶予怀,如果爹爹对他能够像对怀儿一样就好了。
叶府一起生活的日子是开心的,因此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可是离开叶府之后,他仿佛离开了快了的土壤,从此,他的人生开始变成灰色的,知道在宣城又重新遇到了叶予怀,但是战争中的感情也因为战争的残忍而变了味道。
当他最后在南寒霜的提点下想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一直想要一个地方只属于他跟叶予怀两个人,他们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那里没有战争,没有硝烟,所有残忍的一切,只有他们两个人。
现在,他想把自己的愿望改一改了,他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地方,只有他们一家人,他,叶予怀,还有月儿跟星儿,他们一家四口一起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地方,那里鲜花盛开,绿草如茵。
下午便在吃吃喝喝中又过去了,与上午相同,只是这一次燕子没有感觉到惊讶,她上午见过叶予卿知道便知道他今天肯定还会来,便当下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又让叶予卿进来,而后关了门。
桌边,正在低头写着什么的叶予怀,似乎才感觉到光线突然变暗了。
“燕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我还在写东西呢,没点灯,看不见了。”
燕子没有吭声,两个孩子已经被燕子带离了身边,叶予怀因为没有听到回话回转过头来,却见到叶予卿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腰间佩剑还是挂着,却一点不像个江湖人,倒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斯文气质。
叶予怀转头,镇定了心神,假装没有看见他,继续写着眼前的药方。
医馆里弥漫着熟悉的药草味,无论是叶府,还是宣城太守府,买一个她呆过的药房里都是这种熟悉的味道,以前不觉得,现在再次身临其境才发现它们竟然十分神奇得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怀儿,我把父亲跟母亲的灵位带来了。”
叶予怀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墨水晕染开来,小版张方子都脏了,她有些懊恼,怎么这人一出现自己就慌了手脚,有些愤怒得将手里的方子揉成一团,丢在一边,又继续重复上一张方子的清单。
但是她发现,只要一想到叶予卿就在自己身后默默关注着她,她就如芒在背,一个字都写不下来了。
“你还来做什么?”
她生气了,十分生气,拉开凳子蹭得一下站起身来,又往前大踏步走了两步,站在叶予卿对面,抬起头与他对视着。
“怀儿,过去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直到你真的离开了古云城我才明白,其实我不过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什么江山,什么皇位,都不重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后来发现,你走了,我这一次犯了弥天大错。我一直在找你,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次终于找到你了,怀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叶予怀似乎看见他眼中有真挚的光闪过,她望着那深潭一样的眼睛,有一瞬间心软,很想点头,可是也不过一瞬间而已,取而代之的是这两年她跟燕子在安化城的艰辛,他们以为她的医馆是个奇迹,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运气好得不得了,可是他们不知道,在这背后,是她没日没夜的工作,以及燕子全身心的付出。
两年了,这两年,他一直没有出现,不,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打算,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这里?
叶予怀转身背对着叶予卿,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痛苦的表情,她害怕自己再这样跟他对视下去,迟早要沉落在那一汪深潭里不能自拔,最终又会成为过去那个为了他什么都能放弃的叶予怀,那个毫无原则可言,没有梦想的叶予怀。
叶予卿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包裹取下,解开,从里面请处父亲跟母亲的灵位,安放在桌上,没有蜡烛,没有点香,但是他想,他们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也不会介意这种东西。
只见他郑重其事得跪了,磕了头,轻声说道:
“父亲,母亲,卿儿在这些年里做了许多错事,因为娘亲的屈辱,我一直想找机会掰倒萧家,还娘亲一个公道,可是那想法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变了,成了想要登上最高位,等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我,这些年,父亲为我付出了很多很多,最后更是为了救我牺牲,我对叶家的亏欠,从父亲,母亲,到怀儿,一直都没有少过,我不求原谅,只想求怀儿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自己,这些年犯过的所有错误,我都会一一补上。”
当叶士衡跟银铃的灵位被请出的时候,叶予怀的眼泪便一直停在眼眶里,无论她想怎么逼回去都没有用。
最后只能泪眼朦胧得盯着眼前这个跪着的男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