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将军,他一个侧身将叶予怀护在身后,要是到了现在还猜不出这人身份的话就真的太失败了,弓箭手瞬间全停了攻势,将箭头一致朝向尉迟安,一旦他有任何不该有的举动,所有箭矢都会一瞬间弹射出去,将他刺成刺猬。
可是那边厢折扇还在一扇一扇扑着凉风的尉迟安却全然没有一点已经被人包围了的自觉,他一双鹰眼般的眸子死死得盯着陈将军背后露出半个脑袋的叶予怀,他刚才在城楼下的时候就在想,这小丫头是不是也在城墙上,听说她已经继承了他父亲的担子,做了大夫,既然她在宣城,那么以她的性格显然是在军队里当军医,他想了很久该怎么出现在她面前,可最后还是选了这个最不合适的方式。
他骗了她这么多年,最终还是要以尉迟安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所有事都好像安排好似的,不早不晚,当他飞上城楼的时候,她就刚好在,只不过现在被一个碍事的男人挡住了视线而已。
“尉迟安,你来做什么?”
陈将军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刚才尉迟安的话他当然听得明白,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可是尉迟安那话分明是跟叶予怀十分熟悉,不然哪有人呼唤人家姑娘闺名的,这件事也不知王爷知道与否,他们三个人之间是否有着什么恩怨纠葛。
但这些都不是现在需要担心的事情,为今之计是赶快将叶予怀从这里转移走才是,要不然以尉迟安在外面的传闻看,他要在墙头掳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我来做什么可不是你能过问的,不过,今日本太子既然心情好,就不不妨告诉了你这外人,我今儿来是要带走你身后那个女人,她若是不走,我今夜便血洗宣城,一个不留!”
墙头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宣城两万人,他说血洗就血洗,口气着实不小,可却没有任何人出面反驳,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尉迟安确实有这个本事,他要是下了死令,不管是最后他们会损失多少士兵,他都会将这件事做到最好,这就是他尉迟安,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尉迟安。
“哼,你休想!”
既然没人出面反对,那就只能陈将军自己来当这出头鸟了,他根本没有半点把握,可在其位谋其职,这个时候他不出面,难道真的要将叶予怀拱手让人吗?
“哈哈哈,想不想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予怀,你来选,是跟我走呢,还是让我今夜血洗宣城,你可要知道,你那哥哥在陵城也是一场苦战,他一时半会儿可没办法顾及你们这儿的烂摊子。”
从尉迟安出现到现在,叶予怀被挡在陈将军身后,她已经渐渐捋顺了心中原先不明白的思绪,这柳安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尉迟安,当年她拒绝柳安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他,她只当这人不过是他口中说的商人,在不同国家游历经商,好将来有朝一日继承家业,却从来不曾想过,这家业竟然是东云国北方那偌大的平国,他,竟然就是平国太子尉迟安!
她抚平心中种种疑惑,伸手将身前的陈将军轻轻推开,露出原先被挡住的半张脸来。
尉迟安乍见之下心中竟有种窒息感,当年离开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想到几年过去,竟然已经出落成这样的倾国倾城,怨不得他在平国都能听到赵子迟跟她的传闻,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最终不是兄妹,赵子迟虽然封了王爷娶了王妃却依然对这个小妹妹念念不忘。
他好不容易才派人打探到她就在宣城,并且今天就在这城楼中,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她走了,如果她想飞,那他就制造一片天空给她,那个无用的东云国不适合她,况且那赵子迟还有个萧筱然,根本配不上她这朵洁白的荷花。
“我跟你走。”
叶予怀声音不大,可身边所有人都能听到她清爽的声音穿透耳膜传递进来这个消息,陈将军护着她不让她走,其他士兵手中的弓箭拉得更直了,只要一个松手便会立刻朝着尉迟安飞去。
她朝陈将军摇了摇头:
“士兵们,如果我一个人能够换来整个宣城的平安,我愿意,大家放心,他是我的朋友,不会伤害我,如果王爷回来,告诉他不要来找我,更不要为了我兵戎相向,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与他团聚!”
尉迟安耸耸肩,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她这所谓的第一时间他可不保证是什么时候,他对自己的控制欲没有多少了解,可自从知道叶予怀在宣城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赶来了,现在,当他第一眼再见到她时就决定这个女人就是自己这辈子要找的那个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放走了。
没有人松手,也没有人放下弓箭,叶予怀走到尉迟安面前:
“柳安,你骗了我这么多年,作为补偿,让你的人先退兵,我跟你走。”
尉迟安哈哈大笑,这小丫头还是这么有意思,虽然个子拔高了,脸长得更美了,可性格确实一点没变,骨子里还是这么霸道,不过这件事可容不得她说不:
“放心,等你答应跟我走,我自然会退兵,只是现在么,他们会退至原位。”
叶予怀还想争辩什么,尉迟安却突然来搂她的肩膀,吓得她直接将反驳的话都忘在了九霄云外,陈将军想要动手,却被叶予怀一个眼神制止了。
于是就这样,当天后半夜,在经历了一场惊天动的开场之后,这场战役以平国暂时退兵为结局,所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他们必死无疑了,可紧接着又想到为了他们生命安危将自己送到对方营帐的叶予怀,心里就堵得跟什么似的,她去尉迟安的营帐是否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是否会危害到她的生命,王爷回来他们又该怎么跟他交代这件事呢?作为在边疆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士兵竟然要一个原本跟这件事没有人任何瓜葛的女人出手相救,每个人心中都不好受,他们所有人都欠叶予怀一条人命。
随着尉迟安离去的人除了叶予怀之外还有他带来的十万大军,那队伍浩浩荡荡像蚂蚁一样朝前挪动,他或许早就已经知道叶予怀会同意自己的要求,因此这一次带来的也并非全部人马,不然为什么看起来只有这么点人呢,明明他有十万人的!
宣城城墙,所有人都目送他们离开,需要一个女人出面保护并不是光彩的事情,可他们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将士们,不要灰心,夫人出手救了我们,我们更加应该好好珍惜这条命,传令下去,全城戒备,将城中所有能用的铁器熔了铸造兵器,加固城墙,收集粮草,我们要将夫人夺回来!”
陈将军很快便镇定下来,一番话说得所有人群情激昂,城内顿时响起一片夺回来,夺回来的喊声。
那乘在尉迟安马背上的叶予怀自然也听到了不远处城墙上的誓言,她以前从来不相信任何尚未实现的诺言,因为它们总难免会在后来成为一张空头支票,就像人体排出了某种不需要的气体,人们称之为放屁,可这一次她希望自己能够信任一回,不为别的,单为他们的信任,明明她跟敌国的太子是朋友是一件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等回到营帐的时候,天已经微微发亮,冬天的脚步渐渐近了,因此这清晨的温度尤其得低,叶予怀抱着胳膊坐在尉迟安对面发着呆,她此刻一句话都不想说,至于柳安到底是怎么变成尉迟安的,她也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他眼里是个傻瓜呢还是什么东西,她虽然不喜欢他,可赵子迟刚入宫的那些年,她百无聊赖的时候,也多亏了身边有个柳安时不时给自己讲些四海八荒的故事,要不然她都难以想象那时她会过得多么无聊。
他们是朋友,这是叶予怀的定义,即使没有爱情,他们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朋友,可当有一天,昔日好友突然成了敌国将领,还是顶顶厉害的那一个,他是太子,终有一日会继承皇位,他们之间的鸿沟哪里只是爱情这一条,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还需要她说什么呢?任何话语都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震惊跟不可思议。
“予怀,这么多年没见我,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尉迟安亲自给她倒了杯茶,那时平国上等的茶叶,虽然比不上他们东云国的特产,可对于气候条件十分恶劣的平国来说,那却已经是招待上宾用的特级茶叶了,可叶予怀连看都不看一眼,依旧坐在那不知道什么动物皮铺就的软榻上,抱着肩膀不厌不发。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狠心。”
话虽这么说,尉迟安却还是走出帐子,吩咐人进来点一盆炭火,这丫头似乎昨天夜里受了风寒,脸色看起来也十分不好,这时候可千万别生病倒了下去,这里离平国虽然不远,可行军速度缓慢,她要是身体素质差一些,再生个病什么的,走起来那可是十分胆战心惊的呢!
炭火很快点上了,就放在叶予怀身边,尉迟安取出原本放在自己椅背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她想抗拒,可最终还是妥协了,抱着那狐裘冷得瑟瑟发抖。
叶予怀知道自己是受了风寒,昨天夜里的风太大,她前几日因为战争的事情一直忙得不可开交,更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风一吹就跟个孩子似的生了病,她现在只觉得头也痛,脚也痛,浑身痛得跟什么似的,骨头都酸起来了,这症状分明就是发烧了,古代没有退烧药,她虽然是大夫却也只能配些草药缓解,退烧也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有时候甚至是几天,这情况要是烧坏了脑子就惨了。
她一声不吭抱着狐裘的样子把尉迟安吓坏了,这丫头不像是在装,她额头甚至还有点点细密的汗珠,她不是没有听自己讲话,也不是对自己不够关心,只是她在发热,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身上那件狐裘就是当年自己送给她后来被她退回来的那件,这么多年他一直带在身边。
尉迟安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摸了摸叶予怀的额头,这不摸还好,一摸才发现烫得十分惊人。
“予怀,你在发热,先躺下休息。”
尉迟安话还没有说完,叶予怀只觉得脑中一片馄饨,耳朵嗡嗡嗡被他吵得十分难受,刚想起立走两步,却突然毫无意识得倒了下去。
第五十五章 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