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予怀不知道陈将军找自己有什么事,她虽然与他不熟,可赵子迟曾经跟她说起过这位将军,当时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的话,他不仅仅是掉落悬崖这么简单,那时候的事情她略有耳闻,只是他跟南寒霜当时并不信任别人,只能两个人孤军奋战,最后一个受伤一个落崖,好在最后事情都算圆满,不然当时带兵赶到的陈将军定然是后悔死了,没能护得自己主子的安全。
她跟着那陈将军的贴身近卫往前绕过许多营帐,好不容易来到位于中心位置的主帐中,陈将军正一脸焦急得等着她,叶予怀心里那将有大事发生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没来由跳得震天响的心脏几乎要将她的耳膜都敲碎了。
她十分痛恨这种没来由的紧张,明明到现在为止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偏偏自己一颗心就跟被一根绳子悬着似的不能放下来。
“将军找我来是什么事?”
“夫人,王爷不在这边,陈某只能找您打个商量,刚才,我们的人在前方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叶予怀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惴惴不安了,因为赵子迟不在军中,因为宣城只有两万人,因为这里一旦遭受攻击的话将会成为真正的修罗场,她完全没有任何把我能够取得胜仗,原来她一直都隐隐得觉得这件事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表面上看平国这次是声东击西,借着打宣城的借口实则是攻打陵城,可是事实上,将赵子迟引开宣城不过是调虎离山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还是这已经只剩下两万人的宣城!
这个时候即使立刻去给陵城那边传消息,他们快马加鞭回来这边的两万人恐怕都已经全军覆没了,到时候死的死伤的伤,而平国已经坐拥了与陵城遥遥相望的宣城,赵子迟在城外被他们的人包围的话,这点人恐怕也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现在陵城正在交战,虽然她并没有仔细问过陈将军这件事,可单看他脸色就已经能够想到,那边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敌人二十万兵力,就算随便分一分也能够在宣城跟陵城中占据一座,现在看来,他们恐怕是兵分了两路,赵子迟带走的八万人或许还能跟那边对抗,可这里的两万士兵,多数又是不能行走的伤员,要想阻止对方的入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有多少人?”
陈将军脸上满是无奈之色,他一个人被留在这里原本是长留王对他的信任,更何况他身边最重要的人都还在宣城,可是现在的情况他这个在战场杀了半辈子的人都不知该如何了,为今之计大概只能让叶予怀带着人先从宣城撤离,他已经派人去陵城送信,只是那边战事正吃紧,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及时赶回来,要是赶不回来的话,他们这边的情况就真的糟糕了。
叶予怀见陈将军不说话,原本心中惊魂未定,现在看他沉默得异样心里多少有了底,于是猜测道:
“十万?”
听说此次平国太子带出来的兵力统共二十万,如果他们真的兵分两路,一路去了陵城,另一路如今已经在宣城外的话,想必至少也是十万人数,如果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宣城的话,搞不好只有比这更多,没有更少的道理。
陈将军僵硬着脸点了点头,又重新补充了一句:
“不仅如此,平国尉迟安太子亲自带兵。”
“什么?尉迟安?”
叶予怀心叫不好了,赵子迟不在这里,一个陈将军带着几个手下,再加上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尉迟安是什么人她虽然并不清楚,但是来了这里之后也听说了不少传闻,据说这个太子个性乖张,虽然因此并不受宠,可却是个才干十分出众的人,平国皇帝子嗣跟赵中一样没有几个,加上他原本就是长子,又有着一身好本事,于是立了他为太子。
他要是亲自来了,光是气势上这边就已经输了,更何况对方十万人,这边的人数只有对方的五分之一,陈将军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代替主帅,稳住自己人情绪的同时还翻身打个胜仗。
不,她相信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才会让自己来的。
“将军有什么好办法?”
“夫人,你万万不能出事,王爷想必很快就能收到我们的消息,在此之前你先带着宣城中还没有撤退的百姓先走一步,现在时间紧迫,依据他们的行军速度,恐怕晚上就是一场恶战,现在不走就晚了。”
叶予怀没有想到他所说的办法竟然是让自己丢下这些人先走一步,虽然她明白他们这些老弱妇孺留下来也帮不上多少忙,但是她的娘子军们可是经过了这么久的训练之后取得了不小的成绩跟认可,更何况与自己的安全想必,宣城的安危怎么看都更加重要吧!
“我不会走的,我会在这里等王爷回来,还有,我的人也不会走,她们会跟我一起在这里救治伤员,直到你们获胜的那一刻!”
陈将军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说服叶予怀,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用强硬手段将她直接绑走送出宣城,往南随便找个村庄丢下也好过在这里随时面临生命安全强,于是他又继续说道:
“夫人要是不走,出了什么事,等王爷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向他交代,救治伤员有军医在,战争一触即发,夫人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
叶予怀叹了口气,当然明白他之所以坚持让自己先一步离开,除了是对女人天生力量缺失的一种肯定之外,更重要的是担心赵子迟回来之后见不到她会将这件事迁怒于这里所有人,可是事实上,她明白赵子迟不是这样的人,他应当跟自己一样相信着她。
“放心吧,赵子迟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将军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来说服我,不如趁早想好该如何应对,敌人十万大军压境,我们在这里正面受敌根本不是办法,不如退回宣城。”
他没有想到一个女人倒还有这样的见识,他们在北城门外确实不是办法,两万人如果与敌人发生正面冲突的话,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但是如果退回宣城门内,好歹多了一堵城门,他们能够坚持到赵子迟来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于是他早就已经吩咐人下去撤离这里了。
与陈将军之后的谈话并不算太愉快,叶予怀坚持要留在宣城做后方,陈将军不敢正面将她如何,只能答应下来,等他们退回宣城,想必时间上也更加充裕,说不定王爷很快就能够回来了呢?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当收到宣城告急的时候,赵子迟正在陵城与外面的十万大军陷入苦战,他们虽然有地理上的优势,可平国却有人数上的优势,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
很快,部队十分迅速得撤离了宣城北门,全部撤回城内,原本几乎成了空城的宣城一下子涌入了两万人,变得稍稍热闹了一些,可是每个人脸上打都带着不可预测的忧伤,面对突如其来的敌军谁都笑不出来。
叶予怀在太守府内来回踱着步子,她很少这么焦躁,眼下的情况确实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在十六年前还是个为终于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大学而开心得要命的大一新生,即使过了十六年之后她也不过是别人眼里一个十六岁小丫头,虽然她长得比同龄人高一些,看起来更加成熟一些,说出的话不像一个十六岁孩子,可是这也不能改变她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一场战争的事实,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成了这么多人的精神依靠,她们就像仰望神灵一样抬头望着她,希望能够从她这里找到一星半点的希望,哪怕是虚幻的也好。
城门已经紧紧闭上,城内的人们忙碌得运送着各种武器跟滚石,几乎已经将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上了,城门在战争初期已经加固过,他们再多的人想要在一时半会儿之间就攻克这里根本没有那么容易,他们有地理上的优势,两万人在十万大军面前根本不是充当英雄好汗的时候,只要在援军到达之前能够守住城门就已经足够了,其他的事情等赵子迟来了再说。
可是谁都没有把握,援军真的会到吗?朝廷派出的援军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半个人影,王爷在陵城苦战,他们真的能赶得及回来救自己吗?这些问题像跗骨之蛆一样令人难受又没法甩脱出去。
在这样每个人都诚惶诚恐的情况下,叶予怀在太守府内指挥着其他人,将所有已经准备好的物资全部抬到城门附近,城墙上一旦有人受伤就能在第一时间接受治疗,他们只有两万人,死掉任何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尉迟安虽然英勇,可终究谁都没有见过,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敌人神话是一件最最要不得的事情,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太长时间的迷茫,她要勇敢起来,等着赵子迟来救自己!
夜幕很快低垂下来,深秋的傍晚已经带上呼啸的北风,在这特殊的夜晚显得更加阴冷,天空中阴云密布,一点没有白天晴空万里的光景,眼看着像是要下雨了,所有人埋伏在各自的岗位,屏息凝神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夜黑风高夜,最适合攻城,平国那十万大军在傍晚的时候已经在城外驻扎,她甚至能在高高的城墙上看到他们升起的袅袅炊烟,就像某种信号一样向他们挑衅,他们已经到了,此时此刻就在城外,可是他们却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粮草紧缺,武器也是,人数只有区区两万,守着宣城简直跟以卵击石没什么两样。
可越是这样的紧要关头就越是能够体现一个人的真正价值,连叶予怀都带着她的娘子军在城门内忙得不可开交了,所有看在眼里的士兵显然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他们将自己包裹在破旧的盔甲中,许多无法站立的士兵便坐着跟娘子军一起缝制绷带,磨大刀跟箭头,就连老人都在忙着用自家的工具搬运石头,俨然一副个个都在战场的忙碌景象。
叶予怀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夜幕下生气的点点炊烟,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她想,一场战争虽然残忍,却最能在关键时刻检验一个团队的默契跟团结,他们这两万多人虽然参差不齐,可她现在却觉得,如果是他们的话,或许能获胜也说不定。
第五十三章 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