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人丁萧索,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院落内积雪太深,看似有些许日子没有打扫了,此时只有一两个宫女打扮的人还留着。
身着夹袄大约十几岁的小姑娘推着一旁的小丫头,不耐道:“你去和她说说,我现在实在不想待在这里了”
“月姐姐,这样不好吧,美人还怀着孕呢?”
“哼,太子都没了,怀着孕有什么孕呢,安如你想一辈子待在这儿陪着她,我可不愿”被唤为月姐姐的女子不屑嘲讽道。
“我”安如有些不安,她实在不敢,兰美人前段时间才动了胎气,这胎儿本就不稳,若是再受了打击那可怎么办。
“安如,我知道你是心善,可是她总该要知道的吧,毕竟太子已经没了,这纸包不住火,我相信兰美人怕是心里有数,毕竟两天都没见到太子了,这东宫也快成了冷宫了,若不是皇上还念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早就”
还未等月牙说完,门碰的一声从门内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兰美人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形如枯槁的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沙哑的声音从她喉咙内传出来“你们刚才所说的可当真?”
“美人,你别激动,我们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别当真,动了胎气可不好”安如急忙上前搀扶着兰美人,担忧的提醒道。
“我要听实话”兰美人直直的望着月牙,有种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感觉。
一旁的安如有些焦急想要开口,却被月牙给打断了:“美人怕是心中早有猜测了,毕竟自从年宴之后您就没见过太子,难道不奇怪么?年宴那日太子谋反,被皇上连夜打入大理寺,太子不甘受辱最后自杀了,您可听清楚了?”
闻言,兰美人身子微微踉跄,幸好被安如给扶住了“美人,你没事吧”
“没事”兰美人推开了安如,转身向着屋内走去,安如想要跟进去却见门已经关上了,目光不经意一扫,竟然看到地上有血渍。
心下一慌:“月姐姐,你看”
“看什么看”月牙有些不耐,只是当顺着安如的指尖看去,看到面前的血渍时一时也有些震惊。
殿内,明幽兰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没有想到噩耗来的这么快,其实在年宴那天太子没有回来,她就有了预感,只是一直不曾相信而已。
如今听到这个事实,她才感觉真正的心痛,原来不知何时她好似喜欢上那个睚眦必报,小心眼又霸道的男人了。
无论他对别人怎么样,但是对自己,他是真的很好很好,好的都快让她忘记了身上肩负着的血海深仇。
只是最终她发现自己的心意太迟了,若是再早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他了,只是现在向来或许一切早就一切注定了。
痛,肚子好痛,好似有什么再从自己腹部流失了,恐慌无助向着心头袭来,让她感到一丝绝望。
“孩子,孩子”素手捂着腹部,她的孩子,不能离开了,太子已经离她而去,她不敢想象孩子离开,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勇气。
门外的二人,都有些迟疑,安如这可也等不及了“月姐姐,再耽搁下去,要是兰美人出事了,我们也活不了的,你赶紧进去看着美人,我这就去找太医”说罢,安如便径直向着门外跑去。
月牙站在原地见状,眉头紧蹙一点都不复刚才的蛮横,转头望着门内,双眸一片冷凝,轻轻推开了门。
一抹光亮刺着眼睛,明幽兰好似看到一抹希望似得,努力唤道:“救我,救我的孩子,孩子”
月牙面色冷凝,看着躺在地上的人,鲜血已经染满了衫裙,丝毫不为所动,片刻才淡淡道:“你的作用已经完了,主人让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听到这话,明幽兰双眸微缩,当即有些震惊看着面前的人,没想到她一直被人监视着,原来不管她怎么做,太子的结局怕是都不会变。
“你”
“看在伺候你多日的份上,我就给你个痛快”月牙语气悠悠道,手中一抹银针划过。
明幽兰睁着眼睛,只觉得一抹银光划过,随即她便没了意识,在她脑海中留着竟是国安寺与太子相见的那一幕。
若是一切都如初那该有多好,亦或是在最早的时候。
大盛安如三十六年一月初三,太子贵妃葬陵寝。
那一天雪下得分外大,好似是要下尽这一冬的雪似得,大雪弥漫,眼前一片朦胧,街道上人影稀松,要不是为了讨生计,谁还想在大雪几乎要封路的情况下出来呢。
大街上除了两边的摊贩,和那些起早做工的伙计们,大雪中一人白衣飘然,衣袍飞跃,缓缓而来。
就好似那乘风而来的仙人一般,隐约可见那人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衣袍下系着一枚透骨冰凉的玉佩。
缓步而来,待走得近了才看清那如玉一般的容颜,俊朗温润,还带着一丝残余的稚嫩,那双眸子却满是怀念。
这一转眼已是大半年了,他都没想想到自己还能坚持这么久,终于可以再见到母妃了,还有她,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哎,这个年过的可真不太平。”
“谁说不是呢,这大过年的死了一个太子不够还死了一个贵妃,这可是触霉头”
“小点声,小心被人听了去”
路人甲轻笑道:“现在这天气还有谁听到,就算听到我也没说错呀。”
“你这嘴呀”一旁的路人乙不禁有些摇摇头。
两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一点都不小,恰巧从他们身旁走过的白衣男子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僵,脸色也瞬间煞白了。
“你们刚才说什么?”少年因为处于换声期,嗓子有些沙哑,又因动怒颤抖而压抑,声音着实的有些让人感觉阴恻。
路人甲被吓到“我们没说什么”
“对呀对呀,我们没说什么”路人乙也帮腔回道。
白衣男子紧紧攥着路人甲的衣襟,冷冷道:“说,是谁死了?”
“我说,我说,好汉饶命”路人甲被吓得口不择言只一个求饶。
路人乙急忙开口道:“太子和贵妃相继离世,这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们也只是随口一说,大侠还望饶过我们口无择言吧”
白衣男子听到这话,浑身好似失去了力气一般,根本没空理会他们,他本身皮肤就白,加上这大雪纷飞,称的他脸色更加青白,惨无人色。
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而去,他有着瞬间的恍惚,怎么会这样呢?母妃好端端的怎么就离逝了?他不是答应好不动母妃的么?
自己就回来迟了一些,怎么会发生着样的事情。
一路奔跑向前而去,他要去问个清楚,可是走到中途却终是停住了脚步,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呢?本来就是母妃有愧在前,他厚着脸皮求他留母妃一命已是不情之请了,现在他什么都还没搞明白,凭什么如质问呢?
想到此,面上的愤怒烧了些许,更多的是无奈,无论他再如何气怒,发生的事情永远不会因为他而改变。
母妃死了,一向疼爱他的母亲就这样死了,他的心好似被人用力一般揪着生疼,许久才回过神来,他要去见母亲,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今日京城的时候,就看到有送葬的队伍,只是当时他一时归乡心切并未太过注意,而现在向来,京都城内有那么大的排场规格又那么隆重的怕是没有几个了,而且那方向明显是皇陵。
这些日子他在外面经历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事情,会用心观察,要换做以前他铁定不会注意这些事情的。
于是还心有不安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还没把心揣回去,究竟凶神恶煞的人又回来了,他们简直害怕不已。
所幸那人径直略过他们身边,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过了许久,确定那人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笑,也未多做停留飞快的转身离去了。
皇陵乃在京郊三百里之外的地方,距离国安寺隔着三座山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甚远,只不过这来回路程就算骑马也得一天左右。
漫天的冥纸纷飞,与这大雪交合在一起,看起来分外的耀眼夺目。
莫子都奉清远帝的命令特送贵妃入陵寝,虽然这两人都是罪人,但是毕竟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女人,人都死了,再去计较些什么都没用。
“入棺”
就在此时,白衣人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守陵的官员,喝止着:“你给我站住,敢私闯陵寝,来人给我抓住他”
莫子都闻言转身望去,只觉得那飞奔而来的人有着些许的熟悉,这也不怪莫子都记性差,毕竟四皇子消失了半年,他又处于长身体的阶段,虽然只是半年这模样可是一个大变样。
刚想阻拦却见着白衣男子径直跪在贵妃的坟前“母妃”随着他一声呼唤莫子都放下了欲要阻拦的手,身后追来的官员也被这一声呼唤止住了步伐。
雪花纷飞,木棺也缓缓入了陵寝,四皇子跪在原地神色茫然无措,他竟然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看到。
“母妃,儿臣来迟了,是儿臣的错”抽泣哽咽的声音响起,就连莫子都也有些动容,毕竟无论兰贵妃再如何罪大恶极,但四皇子终究是无辜的。
一旁的官员凑到莫子都身旁,低声询问道:“国师,他是”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四皇子失踪半年有余的事情几乎都是众所周知的。
“四皇子”
得到莫子都肯定的官员,当场楞在原地,如今虽然贵妃死了,但是兰将军还在,四皇子这个时候回来的挑的时间还真是有些微妙。
的确微妙至极,不禁官员一个人这样想,怕是朝中大臣也都有这个想法,就连莫子都此时看着四皇子都有些诡异。
这时间还真的是有些巧,可若说是四皇子故意选在这个时候回来的,那他肯定知道贵妃的死,但是见他这个伤心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想作假,他想来看人都很准,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他才更加的疑惑。
甘泉宫,清远帝得到四皇子归来的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朱笔一重在纸上晕染一片看不清也分不明。
“下去吧”挥退了来禀报的人,清远帝面色微蹙,他此时的想法也与莫子都一样,总觉得事情有些巧了。
立嫡立长,嫡子已被废,长子已死。如今眼下就是立贵了,除了端王身为嫡子,其余皇子也就属四皇子身份最为尊贵,贵妃之子。
二皇子母族势力太弱,若是没有四皇子,他也只能选择二皇子,但是眼下有了选择,不免有些迟疑。
相比较之下,二皇子在朝中无人脉根基,若是登基难免难以服众,但是四皇子就不一样了,且不说四皇子乃嫡子之外是最尊贵的皇子,兰将军又是他的祖父,不说别的,至少能够稳住朝政。
只是兰家之前所做的事情,让他有些犹豫,一般也是因为阿锦的原因,担心他因此多想。
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事情危害降到最低呢?
“咳咳”想着想着,胸口一痛,轻咳出声,一声声好似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捂着唇边的锦帕染满了血,见状,清远帝面色微暗。
狭长的双眸微眯着,思绪微乱。最终他还是下了一个决定来试探试探,毕竟已经决定了的他不想再更改了。
翌日,皇上下旨,四皇子归来,今年祭天大典全权交由四皇子代为主持。旨意一出,众人都议论纷纷。
二皇子得知这个消息时,想来温和的脸上总是噙着一抹笑意,此时那抹笑意荡然无存,,满面尽是隐弩。
他准备了这么久,就这么被打散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是说,一切都处置妥当了么,那四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回主上的话,属下是亲眼看到四皇子受了重伤跳河的,那河水端急,按理说应该不会有活口的”
“呵呵”二皇子气极反笑“应该不会,那你现在怎么解释四皇子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皇宫?”
这下黑衣女子也就是右护法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而此时也不是辩驳的好时机,她想来都会察言观色,只得垂头回道:“是属下的失误,请主上责罚”
“责罚,如果责罚你,一切都回重来的话,本座定会毫不犹豫的处决了你”二皇子语气阴冷至极,浑身的温润儒雅全都消失殆尽,或者说现如今的才是真实的他。
许久那阴冷的气息才逐渐消失,只不过浑身萦绕着的怒气依旧未曾消散“如今皇上的身体等不及了,四皇子在这个时候回来,势必会成为本座的一大阻力,看来之前的打算一切都得打翻重来。”
“不知主上可有和打算?”
“呵呵”原本俊朗的容颜勾起了一抹阴冷至极的笑:“祭天乃是大盛的重事,若是此事出现了差错,四皇子怕是不会置身其外,你且去”说到后面微微凑近她耳边低声嘱咐道。
“诺,属下这次绝不会再失手,请主上放心”
“但愿吧”二皇子面色淡淡丝毫不以为意,反正他最终的目的不在此,只是想利用舆论来领导方向。
只是一切都会如他所想的那般么,这一刻他有些摸不准了,不想以前总是所有都掌握在掌心的。
夜深入墨,黑夜拉下了帷幕,也让许多秘密深藏,只是一到天明终会暴露在日光之下。
将军府内,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来人,兰灵儿替兰将军喂了药,就被管家通知四皇子来了,当时她还以为听错了。
只是当看到那站在院落的人,兰灵儿一时愣住了,那人比印象中高了大约有半个头了,若说以前四皇子只是长不大的孩子,但如今光从背影都能看出那一丝男子的英气。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四皇子缓缓转过身,见到兰灵儿时神色微闪,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表妹,好久不见”
“轩表哥”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到如今却是无话可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们之间好似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外祖父病情如何了?”
收敛起心中莫名的情绪,闻言,兰灵儿眉头轻蹙:“祖父如今比太医说的稍微强一些,虽然中风了但还是清醒的,只是手脚不便怕是不仅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就连站起来都有些危险”
听到兰将军病情比自己想象的稍微轻一些,四皇子面上的担忧也稍微少了些许,只是双眸隐藏的担忧却始终挥之不去。
“外祖父就拜托你照顾了,我改天有空再来看他。先告辞了。”
“表哥不进去看看外祖父么?”
四皇子闻言双眸微敛,轻声道:“我回来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外祖父”因为连他都不确定自己卷入这争斗中是否还能活下去,与其让外祖父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不过按那人所说,这一切的事情也快结束了。
兰灵儿略带疑惑有些不明道:“为什么”
“表妹无需知道,只要记住我的话就好,表哥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兰灵儿面上浮上了寒霜,双眸满是担忧,她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事情,只是开始。
皇上身子不好,太子又没了,如今若是皇上一不小心就离开了,那这大盛怕是就乱了,只是如今看来一切都才刚开始,不过怕是离结束也不久了。
不禁回眸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此时她倒觉得祖父这一病或许还是好事,至少不会搅进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去,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
第五十一章四皇子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