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内,清远帝看着眼前之人,想到从前之事,突然有些后悔当初那样强硬的拆散他们,如今看来莫子都的确还是个可靠的人。
“若是朕现在同意你和舜华的事情,你会怎么样?”
闻言,莫子都身子微僵,片刻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五年前是我亲自替她下了断情蛊,如今她怎么会同意呢?再者说早在我给公主服下断情蛊的时候,就等于亲手杀死了我爱的人,现在的公主并不是我以前所爱的人,我与她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有一点他没说,便是韩钰萧与舜华的事情,这事相比皇上还不知道,他也不敢贸然提出来。
清远帝闻言,和他预料的有些冲突,毕竟五年前莫子都对于舜华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御锦对洛华衣,这一点他是能够确定了,只是当时处于各种考量,还有莫子都身上的秘密充满了不可预料的危险,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把心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只是今非昔比,舜华年龄也不小了,当初她才14即使多留几年也无妨,而且他与皇后都健在自然会慢慢给她挑选的,只是如今一切都变得有些措手不及。
“朕的身子你也是清楚了,如今朕也只能尽量安排一些,至少不能让这大盛在朕死后乱起来,朕从现在起任命你为大盛朝的国师,官拜一品,辅佐下一任皇上,你可愿意。”
“臣遵旨”这一次他是彻底站在台前了,若是再提前几年该有多好,他不会因为自卑不让她受委屈而放弃了她。
只是万事自由定律,大盛建朝几百年,也只出了一位国师,如今他年方二十二便成为了国师,乃是这大盛朝最为年轻的国师了。
“微臣有个请求,可否请皇上成全。”单膝跪地,莫子都微垂着头恳求着。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清远帝眉头轻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淡淡问道:“何事。”
“微臣想要在国安寺修行,还望皇上成全。”
修行,他还以为是什么大的事情,扫了一眼莫子都,清远帝并没急着答应,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朕想知道是为什么?”
莫子都双眸微敛沉声道:“臣只是不想一生孤苦伶仃,臣自小就是在国安寺长大,国安寺就是臣的家。所以无论微臣官级再高,最后落地生根的只能是国安寺”其实一部分是因为这些,但更多的是他不想在官场挣扎,之所以接受国师的位置,想来只是圆了自己少年的时候的梦。
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证明他是有能力的,即使他和她终究是不可能了,但是他却依旧记得年少时初遇时那一瞬间的心动,刻骨民心的爱恋,最终还是他先放手了,如今只能用这些来证明而已,想来还真是可笑。
“朕准了。”清远帝审视了片刻,见他不似说谎,但怕是说的不完全,但也并未再追问,毕竟他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而他也值得自己相信。
距甘泉宫相隔不远处的月华宫内,舜华回到殿内便挥退了所有人,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里面。
想到五年前,她一觉醒来好似觉得忘记了什么,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终还是身旁的贴身侍女说漏了嘴。
原来她与莫子都原先是一对恋人,只是他身份卑微,只因与身为太子的御锦相识,才能在皇宫内当侍卫。
公主与侍卫相恋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家也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她曾与他私奔两次却最终都被抓了回来。
最终也不知道皇上和莫子都说了什么,据她的贴身丫鬟来说,那一日是她十四及第的日子,她从早上等到傍晚,莫子都一直都没出现。
直到是夜亥时左右,莫子都才姗姗来迟,莫子都和她单独聊了许久,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那一夜月华宫的主殿内烛火彻夜通明。
莫子都只呆了两刻钟便离开了月华宫,而第二天她醒来便失去关于莫子都的所有的记忆。
当得知这一切的事情后,舜华便想找莫子都问个清楚,她本身脾气就是唯我独尊凡事都要弄个明明白白,而莫子都也并未瞒他,承认了他的确给她下了断情蛊。
当时的情形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问为什么,她们难道不是相爱的么?
莫子都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好似是说:“我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公主这么痴情让他不好全身而退,所以只得下了断情蛊,反正公主如今把一切都忘了就忘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即使她对他没有记忆了,依然觉得心有些痛的窒息,她想自己以前怕是眼睛瞎了怎么会爱上这样的男子,当时气急的她直接回道:“本宫以前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你放心,如今即使全世界的男子都死光了,本宫也绝对不会再看你一眼。”说完这话她便扬长而去。
一切都好似历历在目,她记性一向都不是很好,却不想把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也是气急没有细想,无论失去记忆还是没有失去记忆的她都不可能如此蠢笨,分不清真情与假意。
莫子都当时怕也只是想要彻底了断一切才那样说的吧,只是不管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的她真正爱的只有韩钰萧一人。
即使想起以前的事,依着她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再回头,且不说这一切都是他先放手,错过的就只能是错过,她已不是当初的舜华了。
只是想到莫子都,心就有些难受,无关情爱。缓步走向窗外,此时大雪纷飞,地上已经结成了层层的冰。
突然眼前好似有一幕似曾相识的划过,快的让她抓也抓不住,再回神自己已经打着伞走出了殿内。
如今已是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是这雪花已经明亮的耀眼,一路走来,雪地里印下一地的脚印。
看着不远处杨柳树下的人儿,长公主脚步微顿,因为天色已黑她已经看不真切,但是有一种感觉,就是他。
一时站在原地,进退两难,黑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地难免引人怀疑,但她问心无愧,若是就此离去不是显得有些心虚,难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但是最终她还是决定离开,毕竟他与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转身想要离去,却好似踩到枯枝上了,枝桠一声打破了宁静。
“既然来了,何必走的这么急。”不远处传来如清泉清脆悦耳的声音,使本欲离去的身影停住了脚步。
打着伞缓步向前走去,这一走近才发现莫子都身上早已被白雪覆盖了,那乌发也被白沁透了。
“你怎么连伞都不打,这么不把身体当回事。”边说边把伞分给他一半,只是话刚出口,面色便有些微僵。
莫子都闻言,唇角勾起了笑意,不是以往吊儿郎当的笑,而是真心实意由内而外的笑,犹如邻家男孩阳光璀璨的笑,即使在黑夜依旧闪烁不已。
只是片刻笑意便收了起来,他扫了一眼一旁的人儿,比当初更加的美丽了,从当初的小姑娘长成如今倾城的美人,这一段时间他没有参与,错过了她的成长,只是如今即使知道错了,他也有些希冀,或许一切还可以重来。
这熟悉的场景,一样的人儿让他突然生出了幻觉,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问道:“若是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了,你还会接受我么?”
舜华身子微僵,有着瞬间的慌神,但是不过片刻便回过了神,她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的人儿,不可否认莫子都还长的真是好看,不似御锦的妖孽,不似陆清君的儒雅,也不似韩钰萧的孤冷,而是如阳光般的温暖,炽热着包围着自己。
当初自己怕也是因为这一抹温暖而喜欢上他的吧,只是一切都只是曾经,她红唇轻启:“即使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是当初那个的舜华,你确定你要的是现在的我?”
一时间莫子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回答,对于舜华他还是停留在她十三四岁那年,如今看到她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更甚者是有些陌生。
“看,就连你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爱一旦错过,无论怎样都回不到从前,韩钰萧他对我很好很爱我,我想即使我恢复了记忆,我相信我的决定也不会变得,现在的我爱的只是韩钰萧。”
话音落,又是许久的沉默,舜华看了看天色,把伞递给了莫子都,莫子都也顺从的接了过去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天色不早了,这里离我的宫殿很近,我很快就回去了,这伞就送给你吧,告辞。”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凰儿”
脚步微微一顿,舜华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大声道:“我也祝你幸福。”从始至终都未曾回头,提步就离去了。
大雪散在她的身上,犹如为她镀上了一层雪白的轻纱,朦胧的让人有些置身仙境的恍惚之感。
看着那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背影,莫子都轻笑出声了,笑声越来越大,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终究是做错了。
当初是他先放手,错过了只能错过了,当初他就知道御凰这丫头性子倔强,心狠;只是她对自己一向是温顺娇蛮的,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身感受到她的决绝,丝毫不留后路。
雪色弥漫,笼罩着整个京都,即使是黑夜一眼望去也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这个冬天冷的让人刺骨,更让人铭记一生。
翌日清晨,清远帝便直接宣召了丞相韩钰萧觐见。
“前一段时间你一直有病在家,近来身子可好?”清远帝打开锦帛,右手拿着朱笔一边写一边问着。
韩钰萧俯首恭声回禀道:“谢皇上挂念,微臣这几日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朕也觉得也差不多了,再待在家怕是就要发霉了。”清远帝笑着道,笔下依旧龙飞凤舞,顿了顿才又道:“朕想把九成兵马交给你管理,你看如何?”
“这事万万不妥,臣手上已经掌管着大内侍卫,再掌管九成兵马着实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九城兵马本就由丞相掌管的,初时朕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才没有直接把九城兵马交给你,如今朕身子日渐不中,也没有那个体力为你代管,这事就这么定了,朕如此相信你,难不成你还要违抗圣旨?”
韩钰萧连忙低声回道:“臣不敢。”
清远帝掀开锦帛,又拿来一张新的锦帛重新书写,不经意抬头扫了一眼韩钰萧似有意无意道:“你觉得舜华长公主如何。”
“公主天之骄女,贵不可言,自当很好。”韩钰萧一时摸不准皇上的想法,只得中规中矩的回道。
只是下一句话却让韩钰萧楞在当场,只听清远帝好似随意道:“朕若是把公主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心下一阵惊疑不定,难不成皇上知道些什么?才会如此试探,可皇上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上一刻才说把九城兵马司交给他,下一刻就说把公主许配给他,皇上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迟迟未曾得到答复,手中的笔微微顿了顿,清远帝抬头望去见韩钰萧在出神,顿时有些不悦道:“韩丞相莫不是介意公主年纪大,若是这样可直说,朕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虽然不清楚皇上是何意,但这其中夹杂着的怒气顿时让韩钰萧回神,敛了敛心神回道:“臣自当不是介意公主年纪大,只是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冲晕了头,在臣的心里公主一向是不可高攀的女子,纵使心中倾慕依旧也仍不敢亵渎,若皇上愿把公主许配给微臣,微臣保证此生绝不负公主,若有违此事天理不容。”
“你此言当真?”这下换做清远帝有些不信了,且不说他并不知道韩钰萧与长公主之间的事,刚才的话也的确是他一时起意,总想着在自己走之前为舜华找好依靠,这一来二去便瞧上了韩钰萧。
虽然以前韩钰萧只是皇家暗卫,但是如今已经到了台面上了,丞相一职绝对配的上自己的女儿,只是一想着把自己疼宠在掌心的女儿就这样嫁出去,他就有些不好受。
“微臣所言非虚,还望皇上明鉴。”韩钰萧一掀袍子双腿跪地,足以可见慎重,其实他本想等过了年便向清远帝坦白的,却没想到会碰上这一茬,索性择日不如撞日,事情越早定下来他的心也才能安定。
先前他迟迟不敢接受舜华的心意,就是因为自己以前的身份,当初莫子都与公主分开也是因为清远帝顾虑重重,他自当心有戚戚,不敢碰壁,与其劳燕分飞还不如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至少不用分离。
清远帝许久都没有说话,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直接把手中写好的一道圣旨递给韩钰萧,沉声吩咐道:“封莫子都为国师的圣旨需到国安寺宣读。”复又从抽屉取出一枚龙虎令牌,交给了韩钰萧。
“诺”韩钰萧接过令牌,拿着圣旨想要询问一下刚才的事情,但是清远帝好似察觉了一般直接挥手道:“朕有些乏了,告退吧”
如今才是辰时,皇上怕是才醒来怎会乏了,明显是托词,可就是如此漏洞百出的托词都无人敢反驳。
韩钰萧只得躬身行礼:“臣告退。”
直到韩钰萧离开之后,清远帝才打开刚才写一半的圣旨,这是赐端王为锦睿亲王,赐封底于浙江福建。只是他终究还是不甘,从小培养的储君就这样生生放弃,阿锦不光是他培养最出色的储君更是他最为疼爱的儿子。
让他放弃,他做不到,还是等过一阵再说吧。
莫子都封为国师的事情不到一天就被传开了,众人都争相打听,这莫子都是何许人物竟然成了国师。
国师的地位可是相比太傅与丞相还高出些许,虽然都是同为一品,但是国师乃是一国之师,而且大盛很少有国师,百年来来也只出了两位,物以稀为贵不知道么?
雪连着下了好几天始终没有终止的意思,而昏迷多日的人也终于醒来,端王府主殿内,床上的人儿放在床侧的指尖微微颤动着。
那即使女人都不如的长长的睫毛微颤,片刻桃花眼便睁开来,整个房间都亮了一般,御锦抬头打量着四周,神色有些迷茫。
脑子晕晕乎乎的,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猛然一变,太傅府失火了,无一人生还,他的老师他的未婚妻都死在那场大火中。
心中悲痛万分,可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一般,洛华衣自己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女子,自己所爱的女子就这样死去了,他却只感觉到难过却并未悲痛,好似就连对太傅的感情都比对她深。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应该是?应该是怎样的,无论他怎样想都不知道,披起外袍打开窗子,迎面的寒风呼啸出来。
第四十五章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