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的客房布置的相当简单。左右靠墙是两张床铺。床头抵着墙壁,中间隔开靠墙的位置摆着一个衣柜。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一盏赢鱼灯台,四周围着四条短板凳。
一行四人进了房间,刘浩立刻服侍吴哲躺下;那边老李也服侍周信躺下。四人刚收拾停当,就听到门外“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吴哲顾不上满身的倦意,眉头一皱,朝门口看去;周信更是惊的坐了起来。老李见刘浩显得不知所措,知道这时不是隐藏实力的时候。他提起柳叶刀,站到门旁,手握刀柄,向门外试探着问道:“谁?”
“是我。”
听到声音,立刻拉开房门,放屋外的人进入。
进屋之人正是金盛兰。金盛兰看到吴哲和周信已经歇息,刘浩独自坐在桌前。她径自走在周信床边。
老李收了柳叶刀,站到金盛兰身旁,说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周信受伤了,我来看看。”
周信听到声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金盛兰制止住。她说道:“你受了伤,不要动。”说着,抓起周信半截手掌。
老李拧开灯头上的旋钮,将灯芯调的长了一些,房间里瞬间亮堂了许多。他端着赢鱼灯凑到金盛兰跟前。
灯光下,周信的断掌还在流血,手掌的皮肤已经变作惨白、浮肿的模样。金盛兰看着伤口,心中一阵作呕。她强忍着胃中的难受,问道:“这伤口怎么弄?”
周信左手翻开随身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铁盒交于金盛兰。
金盛兰将铁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排排的弯成半圆的细针,旁边还有一卷极细的黑灰色麻线。金盛兰一看便知周信是让自己帮他缝合伤口。
周信转向老李,咬着嘴唇说道:“老李,帮我上点药。”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玻璃葫芦来。
这玻璃葫芦通体深蓝,有两个指节高;表面非常光滑,发出一丝淡淡的油光。一看之下,老李就知道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他将赢鱼灯放在衣柜上,接了周信手中的玻璃葫芦,拔出葫芦上的塞子,握住周信的手腕。
周信拉来被子塞进嘴里,冲老李点点头。
老李右手紧紧的攥住周信的手腕;左手拿着葫芦,从里面抖出一丁点药粉,洒在伤口上。
只听得伤口上“刺啦”一声,周信手腕颤抖的不停,嘴巴里的被子被咬的“咯咯”直响,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
老李则死死的掐住他那只颤抖的右手手腕不放。
半晌,周信的痛苦稍稍缓和了些。这时,金盛兰已经穿好了线,针头对准伤口;老李也端来赢鱼灯。
灯光下,谁都没有说话,金盛兰用针线将断掌缝合起来。空气似乎凝固了,只能隐隐的能听见麻线穿过皮肉的“滋滋”声。
一盏茶功夫后,金盛兰缝好伤口,剪断了线头,来不及收拾,直接拽出床底的痰盂,吐了出来。
一阵呕吐后,金盛兰抬起头来说道:“我回去了。老李,你照顾好周信。”不待老李说话,金盛兰已经往门外跑。
周信还没来得及道谢,金盛兰已经逃出门去。
老李扶周信躺在床上,开始收拾针线。他暗暗的将那个玻璃葫芦塞进口袋。
“老李。”周信叫了一声,另一支手撑着床铺,挣扎着要坐起来。
老李忙扑过来,扶他在床上躺好,说道:“受了伤,就不要乱动。”
周信抽噎了一声,看了一眼缝好的手掌,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说道:“我这手是废了。亏得大小姐手巧,缝好了。”
老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歇息,不好说话。”
周信一声叹息后,说道:“就算这长好了,它还是动不了,也没有知觉。”说着,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李奇拉来被子,给周信盖好,说道:“有兄弟们在呢,都会好起来的。”
周信眼角里滚出一滴眼泪,低声说道:“突然,想家了。”
“好!”老李拉来被子,给他盖好,继续说道:“等回到边关,请示了大小姐。我随你一道,回去看看。”
“不必了。”周信瑶瑶头,眼神里尽是失落。他继续说道:“已经没什么人呢。”
老李安慰道:“队伍里的兄弟都是你的亲人。”
周信哽咽了一声,指了指药箱,说道:“老李,帮忙把药盒拿过来。”
老李抓着铁盒递到周信手上。然而,就在周信左手接过铁盒子时,老李的脸角抽搐了一下。
周信拿着药箱,拽了一下,却没能从他手中拽出。
老李略带歉意的说道:“我拿了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周信黯然的说道:“只要不是那个玻璃葫芦,其他的都行。”
老李一听,松了手,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摸出那瓶玻璃葫芦来。他将玻璃葫芦放在手心里,眼神里充满了不舍,脑袋里陷入了沉思,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李。”
轻轻的叫喊声将老李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看着玻璃葫芦,不舍的将它交到周信手上。
周信接了玻璃葫芦,将它贴在胸口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个葫芦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她?”李奇眼角一扬,吃惊的问道:“你的妻子?”
周信点点头,呆呆的盯着屋顶。
“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有妻室。”
“她死了!”周信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苦的颜色。
老李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的话不合时宜,想要说一句话安慰他一下,可是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说什么好。
显然周信是在回忆往事。不一会儿,两行眼泪又从周信的眼角里滑落下来。
“都过去了。”老李拽着袖子轻轻的擦掉周信脸上的泪水,安慰道。
“不,我要说。”周信突然倔强的睁开眼睛。他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的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那是十年前,周信正值青年;老家闹了饥荒。他的父母和大半村里的人都饿死了。剩下的人开始四处逃难。周信更是逃进了冥魇森林里,昏倒在半路。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个房间不大,家具也略显陈旧,可是搭配很协调,显得朴素大方。
房间里,靠墙是一个略显古旧的衣柜;中间一张八仙桌,看那桌面斑驳的木漆,应该有些年龄了。
周信发现八仙桌上放着一碗米粥,那米粥还微微冒着热气。他直愣愣的看着米粥,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周信攒了全身的力气,一个翻身滚到床下,四肢并用,往桌前爬去。他扶着桌腿,攀上桌面,一伸手,打翻了桌上的那碗米粥。
米粥洒在桌子上,米汤在桌面上漫开了。
周信双腿颤抖的站在桌前,两手软绵绵的扶着桌边,脸贴着桌面,吸食起桌上的米汤来。半口米汤下肚,周信感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到胃里,在胃里翻滚了一阵,慢慢的散开到全身。这时,他感觉到手脚不似之前的酸软了,可是腹中的饥饿感更加强烈了。就在周信贴下脸颊挨着桌面继续吸食时,一个姑娘尖锐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你怎么爬起来了。快好好躺着。”说话声中,一个端着洗脸盆的姑娘从屋外冲进来。这姑娘赶忙将脸盆往桌子上一放,架起周信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拽。
周信的眼睛始终盯着八仙桌上翻到的米汤,手臂胡乱的挥舞着,却丝毫使不出力气,被这个姑娘硬生生的拖回到床上。
架着周信扶到了床上。这姑娘站直了身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三天没吃没喝,还这么重。”
周信没有理她,翻了个身,嘴巴微张,眼睛还盯着桌上的米汤。
这姑娘知道周信是饿了,说道:“还有呢。”她转身就往屋外走去。然而,刚走出了几步,就回过头来,继续说道:“在床上好好躺着,我去盛一碗!”
听得话音,周信缓缓的抬头,刚好与这姑娘目光相对。
这姑娘生的娇小可人,眉清目秀,活脱脱一副美人坯子。周信后来得知这姑娘名叫高欢。
高欢被盯着脸上一红,叮嘱了一句:“你在床上好好躺着,不要乱动。”赶紧逃了出去。
高欢走出屋门后,周信很听话的在床上躺好。慢慢的,他的嘴角上闪出一丝微笑。
第73章时光已逝永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