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时节，初夏。清晨早起，阳光并不炙热。在它照耀下的碧蓝天空仿似加了滤光镜，通透而明亮。应嘉言难得早起，还是没有通告的假日，小助理还在房间里酣睡，她一个心血来潮去楼下跑步。
　　小区楼盘价高保全到位，环境也极为幽静，类似她这样的名人住客倒也不少，这个时间段里散步小跑遛狗的也有眼熟认识的，互相礼貌微笑示意。有人拖了只体型硕大的阿拉斯加过来，应嘉言莫名想起来之前拍杂志时被同类型的狗“袭胸”兼“强吻”的过往，一时就胆怯起来，转头闪避。
　　但是那边的阿拉斯加看见她的反应突然拔腿就追过来，它的主人反应不及一个没扯住狗绳脱手，阿拉斯加就扑来过来。应嘉言尖叫了声慌不择路往草丛里跑。
　　小区内安排了专门的步行道和行车道，是用花木分隔开来的，安全又规整。
　　结果应嘉言无头苍蝇一般乱碰连着跨过了两道阻拦物，贸然冲入了行车道。迎面一辆车刚好过来，看到应嘉言突然冲到路面上忙忙踩了刹车，一面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响，一面在地上拖出了几道歪歪斜斜的黑色长轨迹。
　　应嘉言怔怔地保持着冲出灌木丛时的姿势，眼看着这辆车急打方向绕过自己身侧差点就撞到另一面的花圃路沿上。
　　“对不起。”她没来得及抬头看车主样貌，听到那边车门开合下车的动静，下意识就道起歉来。
　　“你没事吧？”
　　来人声音异样的熟悉，应嘉言满眼愕然地望向他，“左二少？”
　　农历端午将至，左少易是过来为一位老长辈送应节食品的，全然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差点撞到应嘉言。知悉她是为避一条狗而不走寻常路，左少易并没有平素听说这种事端的冷然，反是满脸忍俊不禁。
　　稍稍聊了几句，两人此作别各回来处。应嘉言抬腿往花坛里跨，左少易则返回车边离开。
　　因为这档子事情，应嘉言后头也没心情跑步了，回到寓所小助理打着呵欠走出房间。看到她一脸汗，狐疑地问了句，“嘉言姐，你干嘛去了？”
　　“跑步。”应嘉言坐了下来，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了眼手机来电，是经纪人，她信手接通。
　　还没来得急打招呼，就听到陈曼迪一叠声的吩咐，“嘉言，赶紧起床换衣服，不要化妆，素颜到车库等我。”
　　应嘉言怔了怔，下意识反问，“什么事？”
　　“试镜，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抓紧。”陈曼迪挂了电话，应嘉言反应迟缓地搁下手机。另一边陆绮也收到了陈曼迪的短信告知，催命鬼一般吼叫，“嘉言姐，赶紧洗澡换衣服，Mandy姐十五分钟后会到地下停车场，王导不喜欢人迟到。”
　　被小助理这么吼过之后，应嘉言才后知后觉起来，进浴室冲澡之后换了套淑女风的黄格子套裙就往停车场去了。
　　之前电影剧本她已经看过，专门研究过这个女角色的心理，衣着也是据此特意挑选的。陈曼迪准点抵达车库，应嘉言和陆绮上车。自内视镜里看了她的衣着一眼，陈曼迪未知可否。
　　车子开到了约定地点，一处茶室。陈曼迪领了应嘉言进去包间，结果看到内里众人却有些意外。
　　在场的除了导演和他的助理外，还有位全然意料之外的客人——汪兮兮。
　　看到应嘉言第一眼她就主动走了过来，迎面给了她个热络的拥抱，仿佛两人之前是关系颇佳的闺蜜友人。抱完之后，眼见她神色凝固，汪兮兮还一脸委屈起来，“嘉言，你这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意思吗？”
　　“怎么会，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场面上的事情，应嘉言当然会应付过去，更何况她和汪兮兮说实话也没有什么矛盾。硬要按头对家的话，似乎是汪兮兮对自己的意见要更大些。
　　结果这句话说完，汪兮兮竟然就变了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知道我演技不行，所以上这片子是有些勉强的。”
　　她这一言论不单让应嘉言本人意外，连同经纪人陈曼迪神色间也闪过了几分错愕，跟着就将眼神投向了导演身边陪同的中间人。此前陈曼迪就是专程请了他来出面说服王导来给应嘉言试镜机会的，结果竟没有想到汪兮兮也会出现在这里。
　　想当然，她必然不会如自己所述是突然心血来潮跟过来喝茶叙旧的。在那边中间人摆出爱莫能助的神色之后，应嘉言心下已然有些迟疑，陈曼迪那边也跟着皱了眉。因为汪兮兮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居然以撒娇的口吻拒绝了应嘉言的试镜要求，“你要开始演了我怎么办？就不要对我当场处刑了。”
　　听到这种话，在一旁的导演居然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反是笑呵呵地赞同，“是啊，今天大家出来喝茶的，就不要再讨论工作了。”
　　于是，所谓的喝茶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喝茶，两个小时除了漫无边际地吹牛外并没有其他任何涉及到电影相关。乃至最后，汪兮兮更是笑眯眯地表示，希望和应嘉言再有下次合作的机会，摆明是直接否定了她参演这部电影的任何可能性。
　　茶局散了，陈曼迪回到车上才逮着空去打电话问友人，“今天这到底唱的哪出？”
　　陈曼迪的友人也是一肚子苦水，在那边反问，“我才想问你呢，你们家宝贝艺人和那位是闹什么矛盾了？她自从知道你们家那位有可能参演后就一直在活动反对，刚刚王导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是没辙了。”
　　挂了电话，陈曼迪看向应嘉言，神色沉郁地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那声叹息里应嘉言已然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电影彻底没戏了。
　　当然在这次之前应嘉言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这样的情况，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看似平和的表象下实则充满了屈辱。
　　导火索争端早在参加真人秀时就已经埋下了，不说汪兮兮那样小心眼的人，即便是应嘉言，自忖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去恶意捣乱。这个圈子太多的诱惑，也太多的利益，为此迷失自我并不是多么鲜见的事情。
　　眼见到了日暮时分，应嘉言拒绝了陈曼迪一同去吃饭的建议。经纪人好歹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心下也知道她定然情绪不佳，倒是也没坚持，送了她和助理回去。
　　应嘉言没有要她驶入小区，在第一道门岗处就下车了。
　　往行人步道处走的时候，听到了旁侧车行道上的引擎咆哮。应嘉言跟着想起了早上的事情。
　　意外之下，她差点撞到了左少易的车，跟着想到了此前经纪人陈曼迪的交代。如果自己本身连到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这个能力和去办法取得的话，那么那些所谓的坚持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
　　毕竟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尊严并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她早在母亲发生事故后就深深意识到的生活哲理，因此她拨通了左秋的电话，唇角下意识扬起了那抹营业性十足的妖魅笑容。
　　“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