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声五师兄唤完,没有停留就踏出了院子。
徐浒也没有再说什么,我看到了门前的一辆牛车,倒是也没说什么,径自爬坐了上去。七师兄在我后方侧身坐着,老者坐在跟前摔了个鞭子,吆喝牛拉着车往前拖。说实话,虽然前后两次来过帝都,事实上,我却并没有怎么好好逛过天子脚下的这个地方。即便前两日里昼伏夜出,所见的也不过是鳞次栉比的屋顶,并不同于现下里亲身在这屋舍接道上走动所看到的一样。
沿街的灯笼火烛的照明,不管是即墨镇还是端阳郡都是无法比拟的。甚或是沿途街道的房屋也是与我在之前的那个地方全然没有一点点的相似的,这里是帝都盛京,是天子脚下,亦是,离风险与机遇最近的地方。
大约是离宵禁时间到了,街上已经基本不见路人。而且牛车上也很颠簸,并不是个赏夜景的好时机。甚至,牛车也并不是绕着内城走着,而是往外城绕过去的。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驿馆,作为帝都的驿馆与彼时端阳郡的自然是不好比。
旁的不提,只看占地广袤的规模就能感受到隐隐的气势。
自我离开土屋后就没有再见过扫帚星,可是如同他的表述,有专门的人在候着我们。与那佝偻老者说了两句话,随后七师兄就拉着我下了牛车。我们两就这样被带入了驿馆,不过却并不是走的正门,而是绕了两圈从后面的边门进去的。将我和七师兄领到一间小屋子安排了之后,来人就走了。
我和七师兄至此便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想来这场景就连他都已经想不到该说什么了。
一夜无眠,听着遥遥的鸡鸣之声,我看到了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天亮了,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云舒卷》的下落,就要随着我的离开而彻底归于未知了。
可是……我甚至还没有告诉扫帚星,我默写出来的那半部完整书卷藏在了寺庙的藏经阁里。就算,自此一别我们再也不见,我亦是想要告诉他《云舒卷》的下落,因为,这是有关于他的性命攸关的。
所以,就算实际上我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境,这个消息我也是一定想要告诉他的。
在驿馆外头分配车马预备要出发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怎么都跨不了这一步。
“不行,我还有话没有说。”我拒绝了上马,甚至不顾七师兄的阻拦,转头跑了出去。
其实我并不太记得土屋究竟在哪个位置,可是那时刻从心底迸发出来的那股冲动迫使我确定,我必须去。当下的时候,我一定要回去一趟。
这是我对那扫帚星的承诺——若是我找到《云舒卷》的话,一定会交给你的。
我们出发的时间虽然早,但是街面上也已经开始出现了人。有收集倒夜香的人推着平板车沿途收集,也有小摊贩挑着担出来赶集的。
昨夜的灯火这时候已经全部熄灭,整个城市规模与昨夜看起来已经截然不同。
我确定,我应当是迷路了。
只是仗着穿了北境特色的服饰,用纱巾蒙脸的关系,穿行在人们略有些意外的视线里我并不感觉过多恐惧。
因为心里那股承诺支撑着我,甚至于压过了可能会被发现从而再度落入皇城司的恐惧。所以,我在街面上甚至还拉了路人来询问。
可是土屋特征并不够,即便有那老者可以做参考,不过在这帝都之内这样的细节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连着问了三个人,我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时候,七师兄也已经赶了上来。
“染儿,你又想做什么?”
我反手抓住了七师兄,“这次就当我最后任性,师兄,这是我对扫帚星的承诺。我必须回去,找到他。”
“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承诺值得你这样特意赶过去?”
望着师兄的神色,我只知道不能告知他确切的关于《云舒卷》的事情,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于是,面对他的问题我自然也就无法如实回答了。
但面对我光摇头不说话又想离开的行径,七师兄当然也是不允的。
事情就有些难办了,他要我确切告知离开的缘由,可是鉴于很多的事情,我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
事到如今《云舒卷》于我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诅咒,任何人但凡牵涉其中都会惹来血光之灾。对于七师兄而言,此时应当还是有能够脱离的可能性的,只要他确切不清楚详细我就如此想见。
思及此,我为了再不同他牵扯纠缠下去,直接开始朝他动了手。
七师兄的轻功自然是大不如我的,此外,七师兄也是顾忌于我不可能真的下重手,这么一来一去间在正经与他交手之后我竟是勉强胜过了他略占了上风。
“染儿!你究竟要干什么。”在我一招将他打开之后,得了空隙也就不再恋战,直接踏着旁侧的矮墙飞身上去。上了屋檐之后,视野豁然开朗起来。借了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建筑物当了参照,我从屋檐上下来。
随后照着昨晚的记忆循了旧路回去。
土屋终究是被我找到了,可是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我看着那空空荡荡的仿似从来没有任何人出现生存过的痕迹,心下的担忧和疑窦益发深重了。
南宫慕合不在了,可是他也定然没有离开帝都。若非如此,他完全可以自己带着我们走而不需要辗转托人。
他们,想要搞大事。
我的视线一下子就转到了那巍峨雄壮的宫殿一角,若欢挟持公主,尚忆知被抓,南宫慕合和他有特殊隐秘的联系。
其实,这所有一切的因素都融合有同样的点,帝君。
甚至是元初长公主,我怎么能忘记,唯一一次我与那金枝玉叶的相识就是在即墨镇的大街上。骄纵策马行来破坏了闹市的长公主,那匹惊马差点将我踢翻。
事后,我辗转明白其实那是长公主和尚忆知定下的局。为的就是将长公主身边的细作拔出,而那名细作应当不同于太子党。
我因此明白这云端的世界也并不是看上去那般的完美,金枝玉叶亦有属于它的忧愁和烦恼。那也是我初次听到所谓太子党的名头,而后,那大约就是直接跳到了师门被围剿的时候。
偕同定王谋反事宜,罪名听起来是仿若玩笑般的欲加之罪,可在我不知道的内里当初也是确有其事的。定王谋反,谋的自然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太子并非元初长公主同母的弟弟,不过是奉了帝后收养这层名头,播了个嫡长子的名头。可事实上他的出身也并不比那定王好多少。
先代定王甚至还是过世帝君最疼爱的儿子,当代帝君则是由于长子身份继承了大统。如今的太子并没有治国之才,定王一系自然又生了谋反的心思。
面对这等挑战皇权的事情,帝君自当不会忍。在收拾定王一系的时候,也便顺手将四方阁也牵连进去,帝君要看的也就是尚忆知的所谓忠诚。
除了不清楚尚忆知的真正身世外,我曾是尚忆知未婚妻子的事于整个即墨镇都不是秘密,只要稍加派人打听确认自然就能知道的。
这行径虽然并不是大丈夫所为,不过却称得上颇有用处。
毕竟在彼时,我是真的和尚忆知恩断义绝了。
可,每件事每个人其实都是一体两面的。
有时候一把刀不单可以杀人,也是能够伤到自己的。
第两百三十七章 一体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