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过,在大富引领下越过溪水在那边林中寻到的那把刀居然是曾经在师父手中的。而缠在刀柄上的那片残衣上,有他就着自己的鲜血书就的血书。我没有看那片衣角上所述的内容,而是径直往溪水里扑。
想要过去对岸,去寻找师父。
虽然心里已经有个念头了,但是我完全不想去考虑,只是一个劲的懊恼,昨晚自己实在太过胆小,如果能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怕不是就能找到我师父了。
溪水刺骨,我的脚疼得发麻,整个人就随之趔趄跌倒。
不过最终,我没有扑倒冰冷的溪水里,南宫慕合出现的时机每每总是这么巧,将我提拉出来。我没有谢他,也没有功夫说什么,落地之后挣开他的扶持就要继续穿过溪水去。
“你是不是疯了?”他看着我的样子,皱了眉质疑。
我抬头看向他,眼里有泪意鼓噪,怕是心头那个念头再度席卷上来,只是我强自压抑了那抹不安,与他道:“我师父在里面!”
“所以你就觉得你这个时候回去还能找到他的尸首吗?”他的声音其实并不如这个人的性格那么乖张冷厉,而是有着少年郎的清越之意。可是这句话却叫我从头寒到脚底,扭了头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不要咒我师父他老人家。”
扫帚星望着我,那张脸看起来可恶又狰狞,“花夏染,你我都明白,在那个地方独自一人的情况下留下武器和血书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再度不自觉抖起来,这次确实因为不肯屈服的愤怒,捏了手掌朝他吼,“你不要再说了,闭嘴。”
“我不信你当真想不到,你师父压根就已经死了,你再进去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他应当是被野兽攻击重伤,虽然暂且退到树上也知道自己没可能逃脱了,故此才会留下那份血书来。”
“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是在危言耸听。”我不愿再与他纠缠,就要往林子里跑。
南宫慕合没有拦我,只抱臂站在那里,“你若是进去之后,怕不是就出不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纵使出不来,也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没有看他,那声音仿似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你不想着为师父报仇,倒是要跑进去自寻死路。我没有想到,花夏染你居然是如此胆怯蠢钝之人。罢了,去吧,算是我看错了你。”
“门主。”
“染师妹。”
后头,徐浒和七师兄也跟着纷纷涉水过来。大富更是径直冲过来咬着我的衣角,连连往后扯。它虽然看似体型不过一般土狗大小,但许是混入了狼的基因,精瘦的小身板力气颇大,我被它咬着衣角当真是拖着寸步难行。
“放开我。”我冲它发火。
大富喉咙里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声,咬着我的衣角不肯松口。
七师兄这时候也过来将我拦住了,“小师妹,你先看看师父遗言的。”
“你怎么也这样,听那扫帚星的胡言乱语吗?”我转而朝他发脾气。
七师兄难得同我正色道:“小师妹,虽然南宫兄弟和我们多有不同,但是如今却也算是同路人,他说的话怎么又能是胡言乱语?”
“他咒师父,现在连你也不孝了吗?”
“小师妹,你之前就提过,大富看到这柄刀才开始呜咽要爬树的。这代表的涵义还不够吗?”
“就算他老人家不在了,总也要去收敛尸首。”其实,早先我心头就有不详之兆,只是当真不愿意去确认。
南宫慕合说的我当然也是知道的,留下了那柄刀和血书,然后呢?
然后师父怕就是体力不支从树上栽了下去,有绿色小灯笼般眼睛的野兽一哄而上,撕咬啃食。地上的碎衣角,大富嗅闻地面时的呜咽,还有它发现树上刀具时的委屈。
是的,他们说的都对。
师父的结局可想而知,一代高手却是落得尸骨无存的境地。
这不该是我自小接受到的教育,明明只有穷凶极恶之徒才会被咒死无全尸。
可偏偏是我的师父,他落到了这么个地步。
我找不到他尸首,我甚至见不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眼泪再度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自眼角滚落,我捂着脸无助地蹲了下去。
七师兄在我身边蹲下,将我揽入了怀里,我听到他说:“大师兄其实也早不在了。”
原先我问过他,因为之前我被南宫慕合救走之际看到大师兄是受了重伤的,但是后头去天牢劫狱之际却并没有看到他。后来连番逃命,又被追兵冲的乱七八糟,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和这个精力去细问。
却是不想这个时候,七师兄同我说了实话。
我被他抱在怀里,怔愣了半天,终于反手抱着七师兄“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四方阁由来就是我的家一般的地方,除却爹爹外,师父亦是待我最好的人。
即便他丑如夜叉,但是他却是天下顶顶好心良善的师父。
现如今,我失去了师父,从今以往上穷碧落下黄泉亦是再难得见的。细细想来,我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了,其实一直都在惹他老人家不快。我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偷懒好吃。看着他捋着胡子对我发出无奈的叹息,彼时我非但没有自惭竟是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
如今,这些失去的记忆,自当成为了我心里的那些永远说不出的遗憾和愧疚。
连带大师兄,其实在他被南宫慕合设计出卖师门之后我亦没有再同他好好说过一句话。如今桩桩件件的点滴都成就了心下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我没有办法去阻止那样的悲伤从空洞处流露出来。
最终,埋在七师兄怀里的我仿佛回到当年初见师父那样,哭了个天崩地裂。
我想若说《云舒卷》本来就该是有延年益寿功效的奇书,可为何所有的人最后却并没有得到这样的结果,相反,在这几次抢夺经书的故事里,明明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失去了生命。与那穷凶极恶的对于经书的渴求比起来,现实的一切岂不是种可笑的讽刺表现?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仇恨和悲伤,又该如何去发泄。
第一百九十章 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