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国要亡啦!
街头的百姓这么高兴地欢呼着。
随父亲在大越国游历的女孩觉得稀奇,她问父亲:“爹爹,这个国家都要亡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民这么高兴?”
彼时叶娴十八岁,年纪轻轻在医术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常年在药房里与药草为伍的她不知道如今的世道。
叶父摸摸胡子:“因为大越国现在的皇帝奢侈无度,剥削百姓,百姓不堪其扰。”
这样的君主倒台对百姓来说是一场好事。
“原来是这样。”叶娴若有所思地说。
没过几天,他们暂时居住的城池发生暴乱,据说朝廷和叛军要在这座城交战。
那几天叶娴发觉父亲眉头紧皱,总是叹气。
她也被父亲要求不要随便出门。
“爹爹,太无聊了,我想养只宠物。”叶娴摇摇叶父的手臂,撒娇道。
叶父非常宠爱亡妻留给自己的这个女儿,只好说:“不能养猫狗,不好携带。”
而且还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叶娴拍拍胸脯:“放心吧爹爹,我是想养一只蜜袋鼯,我听隔壁的大娘说集市上有这种宠物诶。”
叶父只得陪着她去买。
她挑了最不起眼的那只。
叶娴很喜欢这只蜜袋鼯,并且给他起名叫朵朵。
“啊呜呜呜,咕噜米......”蜜袋鼯跟她呆了几天就很信任她了,常常发出这种不清楚的声音。
于是叶娴突发奇想:“朵朵,或许你能学会说话呢。”
她开始教这只蜜袋鼯发音,告诉他123,告诉他水,天,地,人。
像教一个婴儿一样。
这个未婚的少女对一只蜜袋鼯付出了人生中第一份母爱。
奇迹的是,半个月的时间朵朵已经学会了基本的言语,他表现得比人类还要聪明。
“主人......”
叶娴托着脸:“都说啦,不要叫我主人,叫姐姐或者娘亲。”
可是朵朵觉得还是主人最好。
毕竟他是她买回来的。
叶娴拿他没办法。
......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叶父完全不许她出门了。
她无聊的要死,只好让朵朵替她去外面看看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天朵朵回来后说:“城里来了个姓唐的将军,带了两万军队。”
叶娴惊奇:“就是那个被大越国百姓拥护的那个将军啊,长得怎么样?”
“挺白。”朵朵不知道怎么算好看,只憋出来一句挺白。
叶娴唉声叹气:“好想出去玩啊。”
这里既没有可以让她研究的医书,也没有消磨时间的话本,她呆在这里真的是非常难熬。
......
安逸的日子终止在一个隔壁狗吠不停的夜晚。
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朝廷得知了陈国的首富叶家在这里避难,派了一队人马潜入城里逼迫叶父交出家财来补充朝廷。
叶父的大部分财产都支持了叛军。
他是一个悲悯百姓的人。
这样的结果就是,叶父被朝廷的人杀了。
尸体被吊在了大门上。
叶娴房间地下的暗格内,她和蜜袋鼯藏在里面。
“那老东西的尸体挂好了,估计明天就会引来鸟吃了。”
“我们赶紧走吧,别被唐琔给察觉了。”
叶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爹爹,她的爹爹,视她如掌上明珠的爹爹死了!
朵朵默默趴在她的肩头,陪伴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暗格被人打开。
“你是叶先生的女儿吗?”
少女一动不动。
失去至亲的打击让她如同行尸走肉。
男子紧紧抿着唇,想了很久把她从暗格里捞出来。
“你需要休息。”
少女目光空洞。
“我会安葬叶先生的。”
叶娴忽然再次落下泪水,趴在男子胸前嚎啕大哭:“我没有爹爹了,我没有爹爹了......”
她自小没有娘亲,是爹爹把她拉扯到大。
如今爹爹还未看她出嫁,竟然已经入土为安了。
男人心情沉痛,一字一句地承诺:“叶先生为我们付出了生命,我不会辜负他的。”
他说的,是指推翻大越国。
“我叫唐琔,从此以后,由我来照顾你,你可以把我当作兄长。”
......
唐琔的军队接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但越怀的军师见用兵敌不过,就使起了奸计。
一场瘟疫悄无声息的在军队里散播。
等唐琔注意到时,已经有一百多人感染了。
“将军,我们需要找到一名能治疗瘟疫的医师。”手下的将领说。
另一名将领摇头:“本来能治瘟疫的医师就难找,如今城里的医师更是少之又少。”
唐琔坐在那里也是烦恼不已。
“我可以治。”
大帐里的人一惊,副将挠头:“叶娴小姐?”
叶娴目光坚定,说:“我自小熟读医书,九岁就能出诊救人,瘟疫对我来说不在话下。”
但这些将领都非常迟疑,他们不敢轻易去相信一个年轻的女子。
叶娴看出来了他们的不信任,直接走过去问唐琔:“将军,你信我吗?”
唐琔对上她明亮的双眼,愣了愣。
“我信。”
这次叶娴挽救了数百将士,立了大功,自此军中士兵对她刮目相看。
......
“军中的食物能吃的惯吗?”唐琔抽出时间去看望叶娴。
叶娴点头,她说:“我和将士们吃的一样就行,小将军不必给我优待。”
她能看的出来唐琔把较好的食物留给了她。
唐琔倚在门上,没回答那个优待,只问她:“你怎么开始叫我小将军了?”
自从他可以独自领兵作战,就很久没人叫他小将军了。
叶娴莞尔一笑:“因为你年纪小啊,就比我大半岁不到,不是小将军是什么?”
年纪小啊......
唐琔一怔。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所向披靡的领帅,却很少有人记得他今年也不过十九而已,甚至未加冠。
......
中间朝廷和他们和谈过一段时间,退让的和约让战争停止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里格外清闲。
叶娴有了出门闲逛的机会。
但唐琔不放心她的安全,就强行陪着她去各种地方。
“主人,他好烦啊。”
朵朵悄悄在叶娴耳边说话。
叶娴失笑。
“小将军,你想吃糖葫芦吗?”她馋的不行啦!
唐琔看了眼她的馋样,勾了勾唇角,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朵朵,给你一颗。”叶娴很仗义。
朵朵自然屁颠屁颠地接住那颗糖葫芦,吭哧吭哧地吃的很香,开心地说:“谢谢主人!”
唐琔嚼着一颗糖葫芦,半晌咽下去指了指蜜袋鼯:“你这只老鼠会说话?”
吧嗒!
朵朵爪子没抓紧糖葫芦,直接掉在了地上。
叶娴轻轻摸摸小蜜袋鼯的背,算是安抚,对唐琔说:“还请小将军保密。”
她怕朵朵被那些杂耍班子盯上。
唐琔耸耸肩:“没问题,就是以后有事情想拜托他。”
叶娴一愣:“你是说让朵朵去窃听情报?”
“要是叶小姐不愿意,那就算了。”唐琔不在意地说,反正只是一种手段,不用他也有取胜的把握。
叶娴把朵朵捧在右手心,小声问:“朵朵,你想做吗?不愿意我们就不干。”
她知道情报的重要性,但也尊重朵朵的意愿。
朵朵蹭了蹭她:“我想为主人做这些。”
不是为了唐琔,不是为了大越国,只是为了叶娴。
他知道叶娴因为父亲的死而对大越国抱有仇恨,并且继承了叶父的意志想帮助叛军。
他想帮她。
“谢谢你们。”唐琔对叶娴和朵朵深深行了一礼。
“我代表大越国的百姓感激你们的贡献。”
从叶父到叶娴,叶家为这个国家的百姓做了太多太多。
叶娴摇摇头:“真想感谢的话,带我们去玩吧,闷死了。”
唐琔失笑。
......
那一个多月里,唐琔和叶娴一起去城外分发粥给流落无所的百姓,和数千民众一起举办灯会点河灯为牺牲的将士亲人祈福,她不定时的去城南摆摊给穷困的人看病,唐琔就在不远处看着。
也有很多不那么有意义的时刻。
比如说她想划船,结果摔进河里。
当时被留在船上的蜜袋鼯急的不行,用尽最大力气去喊:“将军!主人溺水了!”
所幸习武的人耳力好,只听扑通一声唐琔已经跳进了水里。
最后唐琔抱着呛了不少湖水的女孩满脸无奈:“划船捞鱼把自己捞进去,叶小姐也是第一位了。”
或许是这天非常明媚,阳光下叶娴虽然浑身湿透,却如出水芙蓉一般十分清丽。
唐琔的脸蓦然红了。
叶娴又咳了两下,睁眼茫然:“小将军,你的脸怎么红了?”
“你看错了。”
唐琔这个时候露出些少年的慌乱,红着脸也不承认。
叶娴咯咯直笑。
再过些时日,他们更熟了些,叶娴开始叫他阿玉。
“因为琔就是玉的意思啊。”叶娴笑着说,“你取字了吗?”
大越国的人好像从出生就会由父母为其取字。
唐琔摇头:“没有,我自小被义父收养,未曾取过字。”
他只是家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
叶娴想了想:“那正好啊,你觉得瑾玉怎么样?”
唐琔定定地看着她:“挺好。”
从这以后,唐小将军就有了字。
唐琔,字瑾玉。
......
“阿玉,要不要去玩蹴鞠——”叶娴兴冲冲地跑过去,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大帐外一个身着华服的曼妙女子细声细气地在跟唐琔说话。
叶娴拉过跟她比较熟的一个副将:“那个姑娘是谁啊?怎么在跟小将军说话?”
她心里有点烦躁。
副将憨厚地说:“是现在的华阳公主越祈安,她从我们将军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时候就看上将军了。”
军中人都直言直语,丝毫不委婉。
“两军敌对,没有大局观念。”叶娴撇撇嘴,忍不住说了一句。
等副将走远了,朵朵疑惑地问叶娴:“主人,你不高兴吗?”
叶娴说:“没有啊。”
“主人你手里的竹球都被捏扁了......”
朵朵弱弱地说。
行医者力气大是常事,但朵朵还是第一次见叶娴表现的这么明显。
叶娴咳嗽两声,把竹球扔了:“回头我再编一个竹球就是了。”
她坐在围墙上,耷拉着脑袋:“朵朵,我跟那个公主谁更好看啊。”
朵朵不知道人类的审美,但他很有眼力见:“当然是主人最好看。”
叶娴瘪瘪嘴:“可是那个公主真的很漂亮诶......”
“主人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她啊?”朵朵小声问。
叶娴一梗。
对啊,她那么在意越祈安干嘛?
叶娴沉默了半天。
那天她晚上去摆摊的时候没有叫上唐琔。
“药煎半个时辰再添水熬一刻钟,早晚饭后服用。”叶娴一边写药方一边叮嘱病人,“少吃荤腥,忌口辛辣,不能吃蒜。”
病人拿着药方连连道谢。
她伸伸懒腰。
这是今天最后的一个病人了。
“叶医师,来给我把把脉。”
小将军像模像样地伸胳膊。
叶娴撇嘴,给他把脉:“脉息稳健有力,小将军非常健康,不用问诊。”
他眯着眼笑:“怎么没喊我一起来?”
叶娴目光躲闪:“不想喊就不喊。”
“是看到我跟越祈安说话了?”唐琔凑近,“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
叶娴推他:“我有什么好气的。”
唐琔慢慢笑了。
“笑什么?”
叶娴瞪他。
唐琔忽然摸她的脑袋:“笑你可爱啊。”
叶娴呆了。
“我跟越祈安没有任何关系,我无心于她,你不用在意。”唐琔很认真地说。
叶娴支支吾吾地说:“你无心于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话戛然而止。
唐琔把她拥进了怀里。
“现在有关系了吗?”他笑着问。
叶娴静了一瞬,继而闭上眼:“有了。”
这一刻起,无论以后唐琔要承受多大的风险,血雨腥风,她也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
和谈破裂,战争最后还是掀了起来。
唐琔开始应对一场又一场战役,25城依次被打下,30场战役中战士死伤无数,但依旧有百姓源源不断地加入叛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最后的战役里,唐琔俘虏了宰相余纯的弟弟余然。
“奇怪,我的那碗药羹去哪里了?”
刚刚她肚子疼,就去了趟茅厕,回来的时候还没中和药性的药羹就没了。
“糟了,不会已经被士兵端走了吧?”叶娴焦急地往外面跑。
这是她给余然做的药羹,本意是要让他暂时变得虚弱,没有什么毒性。
但此时药羹还差了一味药粉中和,没有中和的药羹就是剧毒!
她没跑几步,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余然已经喝了那碗药羹,双目剧痛倒地不起。
剧毒毒瞎了他的眼睛,侵蚀了他的肺腑。
最折磨人的就是眼睛还在不断溶解,疼的他满地打滚,请求赶来的唐琔挖了他的眼睛减轻些疼痛。
“将军,叶娴小姐出事了!将军!”
“哥哥......”
唐琔见余纯来了,顾不上余然,急切地去追掳走叶娴的人。
......
“阿玉,那孩子怎么样了?”叶娴醒来的时候立刻问唐琔。
唐琔抿抿唇:“没撑过去......”
叶娴眼前一黑。
她行医救人二十一年,竟然误打误撞害了人性命。
......
这场战争赢了之后,叶娴大病了一场。
唐琔把国家交给了越家那位正直的小皇子,改国号为新越国。
他舍弃了兵权,带着叶娴四处游历。
但余然的死最终成了她的心病。
在无数个夜里她都会梦魇流汗不止。
那一天暮色沉沉,越怀旧部的国师动用秘法要诅咒唐琔,把唐琔作为祭品来打开冥界的门。
但叶娴修改了阵法。
她阅古籍无数,对阵法也有所了解。
那个时代是道术的鼎盛期,打开冥界大门的方法就是从那里传下来的。
她把祭品换成了国师。
代价就是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她体质纯阴,为了关上冥界大门跳进了冥界。
......
叶娴在冥界等了整整一千年。
她在那里遇到了因为眼睛残缺还未转世的余然。
她把眼睛挖给了余然。
“这是我欠你的,安心转世吧。”叶娴摸了摸余然的头。
因为失去了双眼,她错过了第一次天空变蓝的机会。
......
她回到人世时,世间已经过了三年。
叶娴四处打听,才知道三个月前唐琔追杀越怀旧部为她报仇,最后心口中了一箭死了。
“唐琔。”
叶娴没有眼睛的眼眶里流出泪水。
我们来世再见吧。
......
她不知道,唐琔死后的魂魄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院子的榕树上等了她三千年。
直到感觉到了那个妇人身上叶娴的灵魂气息才选择入了轮回。
叶娴等了一千年。
唐琔等了三千年。
而齐河又等了越牙三百八十三年。
叶娴没有等到唐琔。
所幸这一世,齐河等到了越牙。
婚礼上被灌酒时,齐河看了一眼正在和朋友说笑的越牙。
真奇怪,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止爱了她四百年。
番外:叶娴和唐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