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齐河回来的那天陈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捂着嘴半天没有缓过来神,
之后她边抹泪边安排阿姨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见陈莹时尚且令人如此感伤,当齐河出现在张灵灵程椋和唐丘面前时,场面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女孩子们还好,各自红着眼给了齐河一个拥抱。
唐丘就激动多了,一边哭一边打齐河:“你这小子,我就说灵姐肯定是骗我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回不来的呢……你知不知道牙牙姐都因为你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小胖子哭的稀里哗啦的,若是之前齐河肯定是嫌弃地推开他,怕他鼻涕沾到身上。
但现在他就做不到了,只是沉默着低头,泪腺比喉咙要发达,他抹了把脸嗯了一声。
说:“对不起。”
齐河那天一直和这几个人嗨到了半夜。
到一点多的时候,他打车回家。
越牙低头在手机上不知道在看什么,模样很认真。
他想,应该也是在打车吧。
齐河抿抿唇,拉了拉她的手。
身体接触能给人最大的安全感。
叫的车来了,越牙却先他一步上去。
齐河傻了:“这是我叫的车。”
越牙忽然笑了。
她今天一天笑的比这一年都多。
她说:“我今天跟你住。”
司机大叔干咳两声。
齐河不好意思拖延司机师傅的时间,只好先坐进去,低声问她:“你跟伯母说了吗?”
他们从白家那里吃过饭跟陈莹说的是出去玩玩,没说不回家。
越牙头靠在他肩膀上,似乎有些困倦:“说过啦。”
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司机打开了车内音乐,孙燕姿的《遇见》缓缓流淌在空气里,让他们的心情都很平静。
“……
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齐河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头发,车窗外路灯闪烁,音乐声温柔宁静。
这一刻,过去三百多年的等待好像一场梦一样。
过往全是虚妄,她在身边的这时才是踩到实处的真实。
推开门,齐河看到里面的模样有些惊讶。
一年多没人住,竟然没落灰吗?
越牙拉着他坐下,说:“你离开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拜托我妈找人来这里打扫。”
这样的话,只要他回来,随时都能回来住。
她吻他,稍后又笑着说:“以后就不用啦,你自己打扫去,别麻烦我妈啦。”
齐河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今晚睡我房间,我睡客房。”
“我不。”
越牙揪他的衣领:“我跟你睡。”
齐河一噎,半天才说:“那就纯睡觉……”
他竟然是有些扭捏。
越牙噗嗤一笑,锤了下他的肩膀:“想什么呢?我是想听你讲讲冥界的事情。”
她抿抿唇:“我有些好奇。”
即使在她面前齐河和之前的表现还差不多,她也能看出来这人行事比之前成熟多了。
甚至偶尔她还觉得齐河的眼神有些沧桑。
所以越牙很好奇,冥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在冥界到底经历了什么?
两个人洗漱很快,齐河家里也给越牙准备的有几套睡衣,一直都有钟点工上门清洁。
“所以冥界的天空是红色的?”越牙惊讶地说,“既然除了水以外就没了人世的东西,那你吃的什么?”
齐河跟她解释冥界里活物的生命静止。
越牙恍然:“好神秘的地方。”
齐河挑着给她说了好的部分,尽量不说那些有关时间的地方。
敏锐如越牙察觉了他的有所隐瞒,但没有拆穿。
只是她再怎么猜,也猜不到齐河到底瞒了她什么。
……
早上阳光很好,越牙窝在沙发上看报纸,散着头发很是慵懒。
她半晌看了眼拿着早餐过来的男人,眯着眼睛笑了笑:
“我总以为你是假的,万一是我幻想出来的怎么办?小说里都这么写。”
齐河心口一热,在晨光中和她相望。
“我同样这么害怕着。”
他说。
门铃声蓦然响起,齐河失笑,把早餐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你先吃,我去看看是谁。”
知道他回来的人不多,他在脑中过了一遍可能的人。
打开门的那一刻,他还是愣了愣。
因为面前的是他未曾考虑的人。
是齐海。
这个中年男人在门开的那一刹那想说什么,却在看到齐河脸的那瞬间红了眼眶。
“小河……”
齐河漠然地退后两步:“您要进去坐坐吗?”
三百多年的时间足够他忘记很多事情,那些少年的意气也模糊了起来。
他曾经恨这个男人间接害死他的母亲,恨他十几年来未曾对他有任何一点父亲的关怀。
可是他不能否认。
三百多年里,他的恨也随着岁月而模糊了。
齐海只是干巴巴地说:“不了,我来看看你就行,看着你好好的就行……”
手足无措的男人在这一刻老泪纵横。
齐河在的时候他总觉得儿子就该放养,而且他不管齐河也能长得很好,只要到了合适的年纪,如果齐河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他就可以把公司交给齐河。
甚至如果齐河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他也可以再生几个儿子。
但是当警方失踪的消息传过来时,齐海只觉得眼前一黑。
那一刻这个儿子出生时候的样子,牙牙学语的样子,放学后拿着成绩单高兴地给他看的样子,以及那孩子母亲去世后失望透顶的眼神——
通通冒了出来。
他一直觉得齐河还算是个合格的继承人,却发现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齐河在沉默着,越牙的声音响起来:“您放心好了,他不会再有事。”
她拉了拉齐河的手,给他点温度。
“那就行,那就行。”齐海说罢也不多待,看得出来齐河并不是很像见他,很自觉地说,“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
越牙送他离开了。
回来的时候齐河还在门前站着。
越牙抱了抱他,轻声问他:“不想见他吗?”
齐河拉她坐回沙发上,他眼底没了少年的稚嫩,沉沉如迟暮老人:“我以前很恨他,因为我母亲的事情。”
齐海在他母亲重病的时候出轨,将那位缠绵病榻的女人气的呕血去世,这个仇恨会模糊,但不会抛却。
“但现在,看到他,我只记得我恨他了。”
只记得恨,却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三百年他反复回忆的除了越牙,就只有和几位朋友之间的美好回忆。而恨这种难熬的情感,则下意识被人的自我保护抛到了后面。
“没关系的,不用勉强自己。”越牙说。
“过好我们的以后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齐河愣了一下,继而笑道:“嗯,你说的对。”
过好他们的以后。
剩下的几十年,都是赚来的。
……
他们18岁相知。
19岁谈恋爱。
隔了一年(三百八十三年)的分离。
于24岁结婚。
他们结婚那天很热闹,来了很多客人。
这些客人有的来自青都几个家族,有的来自道门,还有的是来自他们高中大学的同学导师。
当伴娘的有张灵灵,程椋,纪甜,还有白糖。
白洋洋也提出要当伴娘,他煞有介事地说:“伴娘都是新娘的娘家人,我要当自然要当伴娘。”
越牙笑是笑,转眼还是给他订了伴郎服,推他去当伴郎。
对此白洋洋很郁闷。
他觉得自己想的很对。
除了白洋洋,伴郎团还有唐丘,曾与关和殷潜阳。
陈莹第一次操办小辈的婚礼,兴奋的不得了,卯足了劲儿要办一场最好的婚礼给越牙。
她和林如悦林冉商量了很久,最终拍板决定办一场中西方结合样式的婚礼。
婚礼这天五点,越牙实在是睡不下去,就洗漱后下楼想看会儿电视。
结果下楼的时候就发现楼下陈莹已经在张罗着联系化妆师了。
“妈,你怎么起这么早?”
越牙问她。
陈莹正低声跟化妆师说话,闻言一愣,忙挂了电话,冲她温和一笑:“一想到你今天要嫁人了,就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
“我也睡不着。”
越牙已经出落的很漂亮了,不同于青少年时期的青涩,24岁的她无论是衣着还是气质都成熟了不少,任谁一眼看去都会怔住一刹那。
她给陈莹倒水:“突然要离开家,我还是会有些忐忑。”
陈莹笑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恋家?”
越牙挠挠头。
化妆师和摄影师已经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她们也不想起这么早,可陈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夫人,可以穿婚纱了。”
越牙跟着化妆师去穿婚纱。
之后化妆师便很非常严肃地给这个新娘化妆。
她知道这家人的身份,出嫁的女孩是白家的大女儿,也正是现在白家企业的小股东和设备技术顾问。
倘若今天这家人对妆容有所不满,她估计也不用在业内混下去了。
越牙忽然说:“姐姐,你吃早饭了吗?”
化妆师愣了愣,说:“没有。”
她便指了指桌子上点好的外卖:“那咱们先吃一点吧,我也有点饿了。”
吃过早饭,胃舒服很多的化妆师果然放松了很多。
化妆师打趣说:“我给那么多一线明星化时都没这么紧张。”
越牙看着镜子里精致的妆容,笑了笑:“这不挺好的吗?我又不会吃人。”
“很漂亮,您可以对着那边的全身镜看看。”
化妆师招呼摄影师抓拍。
越牙拖着婚纱去了全身镜前。
镜子里的人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真好看啊。
她弯弯眼角。
齐河,我来嫁你了。
……
接亲为难新郎的游戏是林媚婷和纪甜策划的——
做高数题。
出题人是24岁的程椋。
唐丘简直快咬碎了笔头:“遥京大学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出的高数题,你们是要我命还是要齐河命?”
众所周知,齐河最不擅长的就是数学。
殷潜阳和曾与关自然更是秃头,两个人围着齐河直叹气。
“哥们儿,这玩意儿咱可帮不了你。”曾与关绝望地说。
只有白洋洋趴地上唰唰地算着题。
齐河摇头:“小舅子,姐夫今天就靠你了。”
趴地上的白洋洋忽然停住了。
齐河眼神一亮:“做出来了吗?”
纪甜小声问程椋:“你确定这题做不出来吗?”
程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
果然,白洋洋为难地说:“姐夫,最后一步到这里就是无解了,除非证出黎曼猜想。”
“黎曼猜想已经是个世纪难题了,根本不可能做出来。”
程椋轻笑:“确实是这样。”
“毒,论毒还得是我们京京。”唐丘朝程椋竖大拇指。
程椋瞪了他一眼,看了眼时间,说:“七师姐,该您了。”
笑的前仰后合的林媚婷忙收收笑容,说:“知道你们做不出来,实际上这道题的答案就是齐河跟小师妹第一天见面的日期。”
齐河神色一松,立刻说:“0915,915。”
他明显看到头纱下女孩的唇角扬了扬。
她当然知道他记得。
这不是为难的题,而是走后门的题。
“行啦行啦,都有答案了,就让我们带新娘走吧!”唐丘大喇喇地说。
“等等!”
白洋洋着急地跑到程椋身边:“京京姐,既然这道题有答案,是说明黎曼猜想被证明了吗?”
程椋笑眯眯地说:“是呀,是我一个师叔证出来的,只不过现在我不能说怎么证的噢,你可以等下周的论文消息。”
“好!”白洋洋高兴地点头。
张灵灵朝越牙那里倾了倾身子:“话说,你弟弟才高一吧我记得。”
越牙小声说:“高三了,跳级了。”
张灵灵:“……”
这孩子不像是跟白糖亲姐弟,倒像和程椋才是。
到出门上车的那段路,陈莹说:“由兄弟背上车是我们家的传统,洋洋——”
“妈。”越牙摇摇头,在白洋洋耳边说了些话。
白洋洋了然,退后。
陈莹愣了,她有些想不明白越牙为什么不让白洋洋背她。
但越牙的决定一向不是空穴来风。
只见她笑吟吟地提着裙摆,往右边的人群里走了两步,朝望着她发愣的聂亭伸出了手:
“师兄,该由你背着我。”
“我们是家人,不是吗?”
女孩的脸在晨光中和记忆中的晚霞重合。
聂亭记起来那天她说的话。
“我的妈妈去世了,爸爸不知道在哪里。”
“但是没关系的。”
“我们就是家人,我们会永远互相陪伴的。”
“我会永远陪在师兄身边的。”
他眼眶滚烫,像是被女孩的笑脸灼伤,用力点了点头,压下喉头的哽咽:
“师兄背你。”
像儿时无数次偷跑出去玩,他背着熟睡的她回来那样。
只不过这次,是背她去嫁人。
……
婚礼大厅里,随着音乐声流淌,越牙一袭婚纱搀着徐老的胳膊走了进来。
所有宾客无不为新娘的美貌而吸气。
齐河站在那里,两只腿已然像是没了知觉。
他确认,音乐声里没有他的心跳声。
灯光照耀下,她白色的露背婚纱衬得皮肤如冷白的月光,精致的五官在头纱下若隐若现,美得让他窒息。
“我……我把牙牙……交给你了。”徐老话说的断断续续,老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越牙无奈地安慰这个小老头:“师父……”
徐老打断她,拽着她的手瞪齐河:“要是她受了半分委屈,我可饶不了你小子,我是老了,我还有九个徒弟。”
齐河珍重地说:“您放心,她是我人生活下去的意义,我爱她,甚于爱自己的生命。”
我爱她,甚于爱自己的生命。
徐老神色松了松,说:“你最好能做到。”
“我将用一生去跟您证明。”
齐河认真地说。
徐老颤抖着手把越牙交给了他。
刚憋回去的老泪又冒了出来,被林如悦搀着扶下去哭去了。
接下来的宣誓越牙和齐河其实都没有听进去,懵懵懂懂中回答了我愿意,脑子里却只有彼此。
她想,哇,我要嫁给他了啊。
他想,哇,他要娶她了诶。
敬酒的时候,越牙换了一身红色中式的敬酒服,很有嫁衣的风味。
比她她忙来忙去地敬酒,齐河那边更加残酷。
一堆人都在给他灌酒。
唐丘,曾与关,殷潜阳以及越牙的几位师兄,尤其数聂亭灌的最凶。
到晚上越牙哭笑不得地把齐河扶到他们的新房时,这个家伙已经连路都不会走了。
结束了一天婚礼的酒水,二人身上都是酒味,越牙摸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拖着齐河去给他洗澡。
给他洗完,越牙有些害怕自己鼻子这么热,祈祷千万不要流鼻血。
她将这人往床上一扔,自己去洗澡了。
等她回来,齐河正抱着枕头流眼泪。
越牙好笑地问:“你哭什么啊?”
难道跟她结婚不高兴吗?
齐河擦了擦眼泪,还是一直流:“越牙不见了,越牙不见了……”
他的语气和神色是止不住的惶恐。
越牙心一疼,轻轻抱他:“我在呢,我在这里。”
他立刻安定下来,抱着越牙,眼眶红的不行:
“你是真的越牙吗?”
“我好想你。”
“我每年每天每时每刻都想见你。”
“我是在梦里吗?”
越牙笑着拍拍他的脸:“肉麻死了,真是的,喝醉了怎么是这个样子?”
但他忽然又开口说:
“没关系,假的也没关系,三百六十八年了,快了,还有十几年,我就能回去了。”
“还有十几年……”
越牙僵住。
良久她把齐河塞进被子,平躺好睡下。
阳台有个秋千,她窝在秋千里面看天空。
齐河说冥界的天空是红色的,没有植物,土地是平坦的红黑色。
所以他就在那样的地方等了她三百八十三年吗?
越牙抹去落下来的眼泪,骂了句:
“傻蛋。”
……
第二天早上齐河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越牙的影子,他洗漱好才发现越牙已经买好早餐了。
“赶紧吃,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越牙催他。
齐河眨眨眼,乖乖听她的很快吃完了。
“饱了吧?”
齐河问:“怎么了?”
越牙把他揪回房间:
“完成昨晚没有做的事情,有力气就行。”
“啊?”齐河懵逼地被扒掉了衣服。
越牙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弟弟,不行啊?”
哪个男生能受得了这么说?
齐河当即反客为主,将人压在了身下。
春宵帐暖,屋外天气不太好,风雨一直飘摇猛烈,持续到了中午才好转。
阳光明媚照耀下,她枕在他胳膊上,慵懒地说:
“以后的人生,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他们将要共享的人生。
番外: 和你共享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