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最近可是因要成婚而紧张了?”清浣轻叹一口气,不再过多地追问,仅将寄清涟引出屋子,领她回房用膳。
夜色悄至,那天空被泼洒成墨的漆黑颜色。月华尚未皎皎,朦胧之间依稀可辨认的是映于地面的婆娑树影。清风拂过,携来晚间特有的寒意,使寄清涟不禁打了个寒颤。模糊之间,独清浣手中那盏红彤彤的绘梅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只不过这微不足道的光辉在冷风的侵蚀下若隐若现,让人平添哀愁罢了。
寄清涟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这一下午的所见所闻,事件的疑点以及对未来的茫然一同搅在一起,整个世界对她来讲重新成为了混沌的一片。
她并没有在意清浣问了什么问题,随意嗯了几声了事。感受到她的敷衍,清浣也索性当她是婚前紧张,安慰了几句便不再多语。
对寄清涟来说,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了。剩下的路途里,她愣愣地跟在清浣的后面,追逐着那渺茫的灯火,一言不发地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嘭!”神情恍惚间,寄清涟丝毫没有注意到前年的清浣早已停了下来,重重的摔在清浣的后背上。“姑娘可摔痛了?”踉跄几步,清浣也在惊吓之余稳住脚步,扶出一脸心有余悸的寄清涟,关切地询问,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担忧。
“我还.....”看出清浣对自己的关怀,寄清涟内疚不已,正勾起温和的微笑想要宽慰她,一道熟悉的妇人身影从自己的房内疾步走出。
来人正是自己的乳母郭婶。她嘱托下人备好完膳后亲自等了寄清涟好几个时辰却没发现她人影,又担心她是在府中走丢,这才又派清浣去提灯寻她。前前后后苦等好长时间,才盼得这小祖宗回来,语气里难免得多了几分抱怨的意味:“哎呀呀,姑娘这是怎着魂不守舍的?就快大婚了,还弄成这副狼狈模样。女人家还是小心点好。”
寄清涟脸上的笑容尴尬地挂着,一边的清浣倒是很平淡,鞠了一躬,向郭婶问候过便提灯走了。
郭婶看着寄清涟生疏的样子,摇头叹着气,上前掺着她,将她带入屋内,她一边走,一边在寄清涟的耳畔嘀咕些琐事,语气却缓和了些:“唉,姑娘。将军大人走后,你的日子就没有好过的。好不容易觅得一桩好亲事,也该是你扬眉吐气的时候啦,何苦如此愁眉不展……”
听着她的碎言碎语,寄清涟也不回答,只是垂着头,认错般跟着她步入屋内。
一踏入屋,食物的香气便伴着阵阵暖意包裹住了疲惫而寒冷寄清涟,也使她意识到自己腹中空空,饥肠辘辘,一双本来毫无聚焦的眸子也自觉的在屋内寻找起饭菜来。
她已经开始熟悉屋内的各种陈设,所以不难发现那雕花木桌上的几盘精致的糕点,与那氤氲出雾气的红豆粥。一整天由于思考所带来的疲倦驱使她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惹得一旁地郭婶直叹气,两瓣唇又毫不停歇的开合起来:“唉.....姑娘,想当年你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现在确实如此粗鲁的样子,这样嫁出去可怎么办啊……眼看着婚前禁足的时日就要到了,姑娘你还是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到了娘家的你,可是肩负着......”
刚将一块藕香糕塞入口中,打算全程无视郭婶的寄清涟忽然一顿,糕点差点噎在她的喉咙中。在郭婶无奈的目光之下,寄清涟还不雅观地灌下了大半茶壶的水,瞪起一双错愕的眸子,惊呼:“什么?这里还有婚前禁足这样的习俗?”
她本想趁着还在将军府的时候极力排查各项纪录呢!这消息便如晴天霹雳般,把她对婚前生活的最后安排方式击得粉碎。
同样惊诧的人还有郭婶。她瞪起眼睛,音调于不自觉间抬高:“姑娘不知道?为了表示女方对男方的忠贞,女方在婚前是要被禁足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连丫鬟之类的下人是不被允许随意进入屋内的!姑娘你也不应该不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讲究的,你这究竟是......”
没有理会又抱怨起来的郭婶,寄清涟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咬紧了嘴唇,眼神极其阴郁地注视着前方。
计划不如变化来得快,看样子她只能被锁在自己的小屋里了。
接下来的几天,寄清涟一直被勒令呆在房间里,闷闷不乐地在时光飞逝中等着自己的婚期越来越近。虽然整个大晋的女子最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嫁给晋王爷,仿佛那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情,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此期间,晋王爷的母亲——李娘娘也曾象征性地来探访过,同样无法理解她的消极。在她的看法中,女人的一生就应如浮萍般,随着家族的河流漂动。每每向寄清涟问话,她也只是叹气,但李娘娘仍不曾多抱怨。
寄清涟的思想不似古时女子般陈旧。爱上一个人不一定是为了他的地位或是财富、相貌或是权利。她与这晋王爷素不相识,先不提在与之成婚后,他能不能好生对待自己,寄清涟与他根本就没有感情的基垫,由此说来,又怎能幸福呢?
可惜,谁都不懂她内心无奈。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不能够贸然反抗以提早自己的死期,可按部就班地依照着女主的生活方式过活使他感到痛苦与压抑。丫鬟在私下里谈论着她俊美的新郎,华丽的刺绣婚服与昂贵的嫁妆,李娘娘更是没办法理解她如此走运却始终不露出半点兴奋劲来。
自打禁足开始后,她索性整日将窗帘死死拉上,不大于外人交流。下人询问她可有想要的物什,她也只是叹着气说没有。有的人说她是急着成婚,故作矜持而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做派;有些人则说她是被脏东西夺了魂,在会在面对如此完美的婚事之下依旧唉声叹气。
到了最后,她索性一声不吭,以免外人的流言蜚语再次席卷整个京城,毕竟连姨娘们都过来冷嘲热讽,指责她如此丧门只会使将军府衰败地更快。无奈之下,她闭上了嘴巴,全心全意思考着诡异的账本,却只留下两眼鳏鳏的疲惫。
这日,她一如既往百般无赖地依在自己的小床上,思索着自己的婚事,人生。更多的,则是那一摞账本。阳光透过绣蝶水痕细纱窗帘,慵懒闲适地洒在她身上。她乜斜着眼睛,观摩着那精致的绣花,试图把大脑放空休息一会。金子般绚烂的光一点也没有让她感觉到暖意,反而让她觉得刺眼,她疏懒地眨眨眸子,想要换一个姿势继续歇息。
忽然间面前的光影被挡住了大半,她的半个身子也被遮在这影子之中。困惑地抬起头,看向来者的轮廓。她总觉得这人型好生眼熟,却总想不起是谁来。
那人先是静悄悄地站着,似是看她有所动作,得知她没睡,便小心地扣了扣门。
“姑娘,是我。”
哦,她想起来了,这人便是清浣了。
只不过清浣也是知道她被禁足在屋内,轻易是不会进到过来打搅她的。此番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正胡思乱想着,清浣倒是又开了口:“姑娘,清浣见你这几日总是不快活,怕是您惦记着上次的书目。清浣不大识字,但还是将姑娘您那日看过的几本书籍拿了过来,供姑娘来消遣。姑娘,我现在将这门打开,你可万万不要想着逃出来。你若是答应我,我便把这书籍给你,成不?”
寄清涟兴奋不已,不由得一个激灵站起身。怎料这动作幅度太大,惊吓到了门外的清浣,令她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好清浣!快快将账....书籍给我递进来!这几日可苦了我啦……没有书阅读,觉得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害怕自己的一惊一乍使清浣起疑心,寄清涟可以说是口不择言的急切呼唤,只不过她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以防多事之人听见,又闹的满城风雨。
原本狐疑的清浣听了她这话,觉得此事不假,心里头倒是安定下来了。她拿起偷来的钥匙开了锁,慌慌张张地将账本塞进寄清涟的怀中,小声关上门,认真锁上,又安安静静地去了。留下寄清涟激动而迫不及待地继续翻看那张本,认真分析起来。
虽然目前对于这奇怪的开销,她还没有什么头绪,秉着排遣无聊的原则,她将这账本的进账与之处分别按照时间排好序,在一个一个重新提笔写在誊抄在宣纸上,并且每一笔钱都注明了用途。她对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头绪,所以抄抄账本竟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不过这账本抄的也快,她很快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于无奈中等待着婚期的降临。
她试图分析账本,将其中的数目相加,把时间尽量去和一些重要事件联系起来,却依然没有进展和突破。也许自己的脑袋只适合跟死人打交道?她很恶趣味的想。也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真正的长处很明显毫无用武之地。谁会允许一界女子去接触尸体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糟糕起来。
时光流逝地飞快,若梭一般疯狂地穿行。寄清涟在账本的背面空白处记录着“正”字,一笔一划间短短十几天也就那么过去。她愈发愈安静,每天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被子中间,放缓呼吸的速度,因为她也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紧张,她害怕自己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而失控崩溃。
面对李娘娘的询问与安慰,她除了表示感谢什么也说不出来。毕竟李娘娘也不懂这心思细腻的姑娘怎么泪汪汪的。她越是描述着婚礼准备上的细节,寄清涟就越是长吁短叹。面对着李娘娘强制性的追问,她也打不上什么话来。死死闭着嘴,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是于眼底泛上晶莹的泪花。
这样的日子有持续了没多少天。
某天清晨,她睡眼惺忪地从床上醒来,发现站在床头的是本不该出现于禁足期间的郭婶,正喜气洋洋地望着她。
然后她立马就明白了。
禁足结束,大婚将至。
第十五章 所谓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