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楠别无选择了。只能接受。
　　除了这三条之外，对方说的最后一个要求是：罗一楠不要把接到电话这件事情告诉给任何人知道，包括肖祝，周靖。后果自负。
　　罗一楠不能承受这个后果，自己的孩子握在对方的手里，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罗一楠都不敢去赌。这些年行骗，欺诈，都是为了孩子，对方抓住了罗一楠的软肋。
　　挂掉电话罗一楠马上就打电话到比利时，接电话的是罗一楠的母亲，孩子很好，去上学了，没有什么异常。罗一楠不放心，继续追问细节，罗一楠母亲想了半天才说，早上去上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陌生的男人夸孩子长得好看，还给了孩子一份小礼物，是一个米老鼠的手表。孩子很喜欢。
　　罗一楠继续追问，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什么特征，罗一楠母亲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那个陌生男人说的是意大利语。意大利语，罗一楠的母亲是知道的，她也在意大利住过，也会说一点意大利语。罗一楠确定了，那个打电话的人不是在诈自己，人家说的是实情。自己只能按照对方的安排去做。
　　现在，等待的就是那个地址，和对方碰面的地方。等待的过程是如此地难捱，罗一楠的手机一直拿在自己的手里，就等着那条短信出现。那个人似乎是在故意折磨罗一楠的耐性，短信是在半个小时以后才发过来的，短信里没有多余的话，就是一个地址——米兰特大街星巴克咖馆。
　　罗一楠知道，这就是和对方会面的地方了，到了地方，和发短信的这个号码联系，对方自然会和自己见面的，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也就知道了。对方在早先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传递了这个信息：如果不能按时到达，或者不能按要求到达，那下一个和罗一楠通电话的人就是罗一楠的儿子，只不过用的是这些人的手机。
　　周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虽然对方说了要到米兰特大街碰头，知道周靖的这个手机号码也算是对得上号，但是周靖海桑决定不轻易相信谁，他必须更谨慎。
　　第一，他的车没有直接停在米兰特大街附近，也没有准备直接到米兰特大街去。周靖是把车停在了米兰特大街附近的一个地下停车场，然后坐电梯到大街上，打了一辆出租车，目的地就是米兰特大街的星巴克咖啡馆。说是附近，其实是隔了三个街区的，距离可不算近。
　　第二，周靖坐着出租车没准备下车，而是让出租车到了星巴克咖啡馆的对面，靠边停车，这个位置可以很好地观察到星巴克咖啡馆的情况，如果对方就是在星巴克咖啡馆里，周靖也能更早地知道。
　　为了怕别人起疑心，发现这辆出租车，周靖特意多付了钱，让司机下车，打开引擎盖，假装车坏了在修车。自己则躲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静静地观察这星巴克咖啡馆的门口。
　　不就是钱嘛，周靖不在乎，只要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什么钱不钱的。
　　星巴克咖啡馆。把地址选在这么一个地方，很可疑啊。
　　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一样，心里都是傲慢，自负的。尤其是在文化和饮食上，意大利是欧洲的文艺之都，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是欧洲的艺术中心。法国也是这样的。整个欧洲的艺术，都在法国和意大利。
　　艺术，总是和饮食文化，服饰文化相关联的。所以米兰时装周，巴黎时装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时装展示活动。除了服装，就是饮食了。法国大餐，意大利美食，在欧洲都是有名望的。同样的，意大利的咖啡，法国的咖啡也是赫赫有名的。
　　星巴克是什么？是快餐式的咖啡，和咖啡的本质是背道而驰的，就不能代表咖啡文化嘛。星巴克咖啡，和KFC，和必胜客一样，都是美国的快餐文化，这种快餐式的饮食文化，怎么能够入了意大利，法国的眼睛里呢？
　　那叫咖啡，叫美食吗？不叫，最多叫饮料，叫食物。意大利人曾经认为星巴克进入意大利，是对意大利传统文化的侮辱，还爆发过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抵制星巴克。
　　这个打电话的人，说的是标准的意大利语，但是却把地点定在了星巴克附近，这算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人至少是值得怀疑的。周靖可不会很快出现，得先观察观察。
　　“叶先生，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时间过去了一天，叶子卫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还是没有从自我放弃的情绪里恢复过来。这间屋子，是昨天叶子卫和加比亚迪尼，田畅会面的那间屋子，不同的是，在角落里多了一样东西，是老大的一块布，一块布蒙住了什么东西，看样子，好像是人。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被布蒙在了下面。
　　为什么要把人蒙在下面呢？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个废物。”
　　叶子卫回答。
　　“你还真是个废物。”
　　田畅接口说道。
　　“对，你们和我这个废物还有什么好说的。把我杀了算了，你们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做不好的。”
　　“不不不，我们可不会杀了你。既然你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我想你是不是也就不介意别人知道你是废物这个事实了。”
　　叶子卫一愣，加比亚迪尼的这句话有点绕口，因为说的是意大利语，叶子卫一时间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废物，你这样认为，我们也这样认为，那是不是也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是废物这个事实。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因为你就是个废物。”
　　田畅换成汉语，重新对叶子卫说道。脸上那种戏谑的表情显而易见，戏谑，嘲讽。这个表情太熟悉了，这样的表情，叶子卫拦张云飞的车时，见到过，在张云飞的脸上。这样的表情，在叶楚跑到健身馆里抓叶子卫的时候，也见到过，在叶楚的脸上。
　　叶子卫噌地站了起来，一股怒气从心底里窜了起来。
　　“怎么？你生气啦？一个废物需要生气吗？你见过乞丐还有尊严吗？你见过失败者还会被人尊重吗？你都承认自己是失败者了，还要逼着我们也承认你是一个失败者，那还生气干什么？”
　　加比亚迪尼尖酸地说道。
　　“你们想要干什么？”
　　叶子卫怒气冲冲地说道。
　　“不干什么？我们只是认为你这样一个把自己说成是废物的人，实在是浪费我们的时间，我们曾经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帮助我们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使命。对此，我们倾注了心血，付出了很多。现在，你告诉我们我们的选择是错误的，这个结果让我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感觉自己被侮辱了。这个结果很难让我们舒服。”
　　田畅又说话了，而且说的是汉语。
　　“那你想怎么样？”
　　叶子卫也用汉语回答。
　　“不怎么样，叶子卫先生。”
　　加比亚迪尼先用生硬的汉语接口说道，然后改成了意大利语，说意大利语，明显流利了很多。
　　“刚才我们都说了，我们为了你付出了很多，本来是希望有所回报的，但是你让我们失望了，让我们的前期投入毫无回报。我们不是慈善组织，既然尊严受到了挑战，当然是要想办法捍卫尊严的，你既然选择了挑战我们的尊严，那自然，我们也要用我们的方式维护这份尊严。当年张云飞就是挑战了我们的尊严，所以我们才想要去报复他的。你说对吗？”
　　“你们想要做什么？”
　　叶子卫急了。自己说自己是废物没问题，但说到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是个废物，这是叶子卫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这是人格尊严问题，是不能随便放弃的。
　　“很简单啊，就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是个废物。你告诉我们的你就是个废物，还逼着我们也要承认你就是个废物。难道你忘记了？”
　　田畅重复了刚才说过的话，叶子卫猛地发现了，加比亚迪尼和田畅是在一唱一和，两个人都在用语言挤兑叶子卫。
　　“你想怎么做？”
　　叶子卫换成了意大利语，这个意思是要让加比亚迪尼和田畅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
　　“不难，我想希望知道你是个废物的人很多，有你的母亲，你的父亲，还有你的爷爷，你的哥哥，姐姐。还有张云飞，还有张云飞的妻子，也就是那个叫做李清幽的女孩子。错了，现在应该不能叫女孩子了，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应该称为李清幽女士，或者是张夫人。”
　　田畅继续说话，那种戏谑的表情愈发浓重了。
　　“你的母亲叫徐一媛，父亲叫叶云轩，你的哥哥叫叶子烨，你的姐姐叫叶子苑。我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加比亚迪尼又用生硬的汉语说话了，几个人的名字发音让加比亚迪尼有点弄不太明白，发音有些错误，但是叶子卫都能听清楚。叶子卫说了意大利语，加比亚迪尼和田畅却是用汉语在说话。
　　意思同样明白——他们掌握叶子卫车在S市的生活。
　　“我是问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叶子卫已经感到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这种被人不断挑战的事情，实在不好受。
　　“简单，你看，如果这些照片被刚才提到的那几个名字看到，会是什么样反应。是会失望，悲伤，还是痛不欲生？”
　　一沓照片在田畅的手上，呈一个扇形地展开，展开在叶子卫的面前，叶子卫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是一沓照片，所以不是每张照片都能看清楚的。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看得最清楚，这两张照片，显然也是田畅特意放在这两个位置，就是要让叶子卫看清楚的。
　　第一张，是罗一楠光着身子，撅着屁股，正趴在叶子卫的两腿之间，大腿根部.不用说也能知道罗一楠在干什么。而此时的叶子卫，一只手抚摸这罗一楠的头发，另一只手在抚摸这罗一楠的耳朵。照片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看得到叶子卫脸上陶醉的神情。
　　最后一张，是几乎同样的姿势，只是两个人的位置对调了。趴在两腿之间的变成了叶子卫，还是撅着屁股，赤身裸体。而罗一楠的双手则是在抓着枕头，脸上也呈现陶醉的神情。
　　对，枕头，两张照片都是在床上。从床单来看，是同一张床，或者就是同一天的不同时刻。叶子卫只感到自己的脑子里一阵晕眩，有学业猛地冲了上来。
　　“你们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叶子卫喉咙发干，全身发软了。这种不堪入目的照片，如果真的传到了家人的手里，传到了李清幽的手里，让叶子卫怎么面对。叶子卫只是对自己感到失望，对自己的懦弱感到不满意，但真要是让自己沉底成为一个不堪入目的人，这是叶子卫不能接受的，也是承受不了的。叶子卫不是一个真正放得开的人。
　　田畅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晃着那些照片，叶子卫看到了，那些照片里的自己和罗一楠都是光着身子的。叶子卫前前后后和罗一楠痴缠了差不多两个月，如果对方早有安排，想要得到这些照片，那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
　　甚至更露骨，更不堪入目的照片都还有很多，很多。
　　“叶先生，很不好意思，我们盯上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本来不是想要针对你的，只是想通过你找到张云飞，但是后来我们发现，你是可以为我所用的，所以才决定发展你的。这些照片，是我们装在你家的摄像头录下来的，不是很清晰，因为是视频抓拍的。这些照片本来是要销毁的，是你自己说了你是废物，我们才把这些照片拿出来的。还有更多的照片，也在我们的手里。”
　　加比亚迪尼有接口说道。这回倒是换成了意大利语。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叶子卫感觉自己在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
　　“干什么？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废物吗？一个废物，会介意别人看到自己光着屁股的照片吗？一个废物，会介意别人怎么对待自己吗？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猛地，田畅提高了声音，嗓门也提高了很多。手里的一沓照片猛地一下全部都摔到了叶子卫的脸上，四处散落。叶子卫愣住了，田畅之前一直都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的，怎么突然变成了一副暴怒的神态。
　　“生气了是吗？你想过我么加比亚迪尼先生的心情吗？张口一个废物，闭口一个废物，如果你真是一个废物，我就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废物。让你妈知道，让你姐姐，哥哥都知道。还有你父亲，你爷爷。”
　　“废物是不会有自尊的，废物就是被人唾弃，被人鄙视的。所以你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废物也不会顾及什么隐私被别人看见，因为废物是没有尊严的，没有思想的，没有人格的。”
　　“是啊，就让别人看看吧，看看叶子卫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意大利都干了些什么？玩女人吗？错了，他是被女人玩了，你知道罗一楠的实际年龄是多大吗？我来告诉你，是四十二岁，你的实际年龄是多大呢？叶子卫先生？”
　　“二十二岁不到，这个我们两个人都很清楚。实际年龄差距有二十岁，你真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叶子卫先生，你让一个比你大了二十岁的老女人对你表达了充分的兴趣，而且是各方面的兴趣。”
　　“也许我们还应该为你的耐性和口味鼓掌，你不仅和一个比你大了二十岁的老女人发生了关系，而且保持了长时间的关系，叶子卫先生，你是不是有恋母情节啊。难怪你在国内的时候就是对自己的母亲惟命是从，老是跟着自己的母亲混。”
　　“我想肯定是有的，不然怎么一提到要把这些照片给他的母亲，他就着急了呢？这下你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是喜欢那个什么李清幽，他是恋母。是因为他的母亲喜欢李清幽，所以他才喜欢的。这样的男人，真可怕。”
　　田畅和加比亚迪尼两个人连珠炮一样的说话，叶子卫车找不到插话的空间，而且两个人说的话越来越尖刻，越来越难听，直指叶子卫的痛处，叶子卫感到无数人在围着自己，在谩骂自己，字嘲笑自己，在无情地践踏着他的尊严和人格。
　　而叶子卫自己，只能趴在地上，不能抬头，也不能反抗，只能趴着，像一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两腿之间，掩藏起来。
　　“不！”
　　终于，加比亚迪尼等待的这声叫声发出来了。
　　“不吗？不什么？”
　　田畅尖刻的语言继续说道。
　　“我不是恋母情节。”
　　叶子卫整个人都蹦了起来，按照加比亚迪尼的说法，叶子卫现在就是被点燃了。
　　“你不是吗？”
　　“不，我不是！”
　　“你就是个懦夫，恋母情节和懦夫是同义词。你就是懦夫！”
　　“不，我不是懦夫。”
　　“你哪点不像是懦夫，你从上到下，都是懦夫。不能坚持跑步，不能坚持锻炼。拿不起放不下。这样的男人，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有罗一楠那样的老女人才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你这样的男人，也只会喜欢罗一楠那样的老女人。因为你的心里，把罗一楠想成了你的母亲。”
　　田畅整个人都逼迫到了叶子卫的面前，田畅的身高比叶子卫高了半个头，体型也更健壮，这让叶子卫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但是叶子卫并没有被吓到，还是挺起胸口，努力迎上去。
　　他真的被点燃了。
　　“你放屁。”
　　“我放屁吗？我说的哪句话是假的吗？你按照索里亚诺的安排做了训练了吗？你按照你自己说的做好杀死张云飞的准备了吗？你按照你自己说的，为了杀掉张云飞，愿意承担所有的问题吗？”
　　叶子卫不能回答，田畅说的都是事实。
　　“没有，是吗？你真就是个废物，我就是给你一把枪，你也不敢开枪，是吗？你这个只会和老女人睡觉的恋母狂。”
　　“不，不是。”
　　“你就是。恋母狂。”
　　“不，我不是。”
　　叶子卫几乎就是在歇斯底里地吼叫了。恋母狂，这个词对他的上还是在太大了。
　　“你是。”
　　“我不是。”
　　“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去，墙角那里有两个人，那两个人就是欺骗你了你的罗一楠，就是欺骗了你的肖祝，就是抢走了你女朋友的张云飞。就是所有那些伤害了你，嘲讽了你，看不起你，说你是恋母狂的人。是一个被人唾弃的叶子卫。”
　　田畅的声音冰冷得像是寒冰，却让叶子卫的心里像火焰一样地燃烧着。
　　“你过去，把他们杀掉。证明给我们看，你不是一个恋母狂。去，杀掉他们，你这个恋母狂。”
　　加比亚迪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叶子卫的身边，凑近到叶子卫的耳朵边，用一种安静的声音在叶子卫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叶子卫现在不是被点燃了，是已经熊熊燃烧。
　　一把手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到了叶子卫的手里。叶子卫是会开枪的，这是索里亚诺训练他的全部项目里，唯一一个叶子卫还能练到一定水准的项目。
　　叶子卫知道，保险已经拉开了。
　　恋母狂！懦夫！被伤害的人！被嘲笑的叶子卫，被鄙视，被人看不起的叶子卫！这些词汇不断地在叶子卫的心里，脑海里盘绕着，终于，叶子卫感到心里的一个点，爆炸了。
　　田畅和加比亚迪尼看到叶子卫猛地跨前一步，一抬手，把手枪里的六发子弹全都打了出去。枪口装了消音器，所以只听到了噗噗噗的声音，然后是一滩滩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在蒙着的白布上。
　　而此时的叶子卫，已经是满眼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