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叶子卫先生。”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平淡。说的是意大利语。请坐,叶子卫先生。这不是客套,是冷若冰霜的彬彬有礼。这个声音不是带自己离开家的索里亚诺,也不是早先在那个像似特工秘密基地地方和自己说话的东方人。
是另外一个人。
叶子卫是被蒙着眼睛,被人带着离开的,对方在蒙上他的眼睛之前,已经告诉了他要去见一个特殊的人,那是一个隐秘的地方,所以不能看见,必须把眼睛蒙起来。
离开的是那个在叶子卫看来,像极了电影里特工秘密基地的地方。蒙着眼睛的感觉相当不好,看不见东西,让叶子卫无端生出了很多的恐惧来。
说是被带走,其实更像是被挟持。那个自称名叫田畅的人,走在叶子卫的后面,有另外两个可以讲汉语的人走在叶子卫的两侧,距离叶子卫一段距离。也是两个男人,叶子卫的眼睛就是他们两个人蒙上的。
蒙上的时候力气并不是很大,但是用的应该是一种特殊的布料,像是某种绒布,只能由隐约模糊的光感透进来,却是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的,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
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叶子卫只能听到田畅在他的身后说:直行,继续直行。左转,右转。上楼梯。小心楼梯,小心转角。
叶子卫本来想数着步子走,然后根据自己走的步数,以及左转右转,上楼梯的情况,至少大概能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什么一个地方,距离刚才那个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有多远。但是很显然,那个自称田畅的人,是把这些都算进去的,这种尝试性错误,人家没有犯。
或者是人家就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的,见多识广,也不会给叶子卫车这样的机会。
每走上个1、2分钟,田畅就会要求叶子卫停下来,原地转圈,一圈,两圈。或者更多,还会要求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者猛地让叶子卫停下来。如果叶子卫停不下来,他身边的两个人还会出手他停下来。那种猛地停下来的感觉,让叶子卫很不舒服。但是已经学会了忍耐的叶子卫,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抱怨和抗议。
停下来,然后再走,再走1、2分钟,又再次转圈,再走。
或者是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开始和叶子卫车进行不少于1分钟的交谈,还是意大利语,汉语,英语交叉使用。有时候田畅还会故意使用叶子卫听不懂的语言,可能是德语,也可能是法语或者西班牙语,反正就是叶子卫听不懂的语言,叶子卫需要认真思索对方的意思,也打乱了任何可能有的思绪。
对方的目的也就是打断叶子卫的思绪,让叶子卫不能专心做一样事情。
所以很快,叶子卫就放弃了自己的念头,不在想去发现什么秘密了,一心一意地跟着田畅的指令走了。
至少是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四个人才停了下来。是田畅发出指令让叶子卫停下来的。叶子卫站住脚步,然后听到自己身边的一个人打开了门,也不知道是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蒙着眼睛,也能够感受到光线的变化。起初以为是到了室外,因为光线变化了,但马上叶子卫就意识到了,不是室外,是有良好光照条件的室内。因为没有阳光照射的感觉,也没有风吹动的感觉。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是意大利语。
“请坐,叶子卫先生。”
请坐,蒙着眼睛怎么坐,都看不见地方的。这时候有人走过来,给叶子卫揭开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眼睛被蒙住的时间长了,一下子还适应不了强光的照射,叶子卫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等叶子卫的眼睛重新适应了光亮以后,仔细打量室内,才看清楚,自己是到了一个亮着很明亮的灯的房子里。那个带着自己来的田畅,正站在自己的左后方。
房子面积不大,大概在17、8平米的样子。屋子里有一台咖啡机,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简易黑板,黑板上盖着一层白布,蒙住了黑板,看来是不愿意让叶子卫看到黑板上的东西。
除了这些东西,就没有别的了。连椅子都没有,和自己说话的人也是坐在桌子上的,正逼视着叶子卫,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不知道说让叶子卫坐,是坐在哪里。
跟叶子卫说话的人,叶子卫也看清楚了,是一个外国人,是哪个国家的,看不出来。但是满头的白发是很显著的特征,仔细看,不是白发,是银色的头发,闪着光亮。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后天染的。
“说意大利语吗?”
叶子卫没有坐下,而是问道。反正也没地方坐。
在他的身后,那两个像是挟持他的人已经退出去,田畅留了下来。门没有关上,看来眼前这位银色头发的人并不忌讳别人听到谈话的内容。
“意大利语,英语,都可以,我汉语说得不好。最好不说汉语。不然还得劳烦田先生做翻译。”
对方回答,说完话还喝了一口咖啡。
“这个要吗?”
对方问道,要吗?指的是咖啡。
“不。不要。”
“害怕我下药吗?”
那种戏谑的神情又出现了,不过这回让叶子卫感到了一些暖意,不像是嘲讽,揶揄,更多是调笑的味道。
“不,我早上空着肚子来的,什么都没吃,这时候喝咖啡不舒服。”
叶子卫回答。
“喔,我还以为你要回答说你只喝酒,只喝一种名叫2006的鸡尾酒,不再喝咖啡了呢。”
2006的鸡尾酒,看来这些人知道所有的事情,知道肖靖,也知道肖淑萍。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就是和这两个人有关的。
“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你是问我吗?还是想问田先生。”
“如果你是这里的老大的话,我希望是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叶子卫询问的对象是自己面前这个,自称不能说流畅汉语的人。显然,叶子卫是希望面前的这个男人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如果我不是呢?”
对方反问。
“那就找一个老大来回答问题。”
“就是不和我说话,是吗?”
田畅插嘴说道。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和自己的同胞接触,之前是被几个同胞反复地欺侮,戏谑。后来遇到了两个貌似友善的热,原本以为遇到了两个善意的同胞,今天看来,那两个人是更加凶恶的人。所以,我暂时不想和同胞有更深入的交流。请田先生理解。”
叶子卫觉得自己突然间成熟了很多岁,这种话,原本可是张云飞那样的人才能说得出来的。
“嗯,理解,感同身受。”
田畅的回答也让叶子卫很舒服。
“好,既然这样,那就由我来回答叶先生的疑问,或者是提问吧。你问的我们,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国际性的组织。这个组织的统一名字叫做阿喀琉斯,关于名字,我只能先告诉你这些,具体的我相信你会有机会听到解释的。”
这句话让叶子卫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考察一样的过程,然后才让自己接触更核心的机密吗?
“至于你问到的我,我的意大利名字叫加比亚迪尼,法语名字叫做登贝莱。我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没有法国血统,父母都是意大利人。我取一个法国名字,是因为在法国念书时候,认识了一个叫登贝莱的人。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他的。”
加比亚迪尼,这的确是一个标注的意大利语名字,叶子卫很清楚。至于登贝莱什么的呃,叶子卫不感兴趣。叶子卫感兴趣的是对方说话的内容,对方说了很多,很详细。叶子卫没想到会说得那么详细。
这是对方在表示诚意,还是作为交换。如果是作为交换,是不是意味着等到该叶子卫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必须保持这样的坦诚。
对方还在继续。
“我没有汉语名字,也没有德语名字。阿喀琉斯是一个国际性的秘密组织,有统一的纲领,却没有统一的机构。只是在统一的纲领下,在西欧多个国家设立有自己的独立机构,因为所在的国家不同,也就有不同的名字。在意大利,我们叫红龙。名字来源于一步好莱坞电影。我,是意大利的阿喀琉斯负责人。我们的分机构,只在西欧设立,这不是说我们有歧视,而是因为西欧更便于我们的活动,这一点请叶先生不要多心,不然田先生也不会进入我们的组织了。”
叶子卫没有想到,对面的这个男人如此爽快地就把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都告诉了自己,没有要求,也没有条件。
“我知道。谢谢您的坦诚。但我还想知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叶子卫还是问道。
“在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你可能想先知道把你引导到我们这里来的那几个人的真实情况。这个任务交给你身后的罗塞蒂来讲给你听,你们可以讲汉语。”
罗塞蒂,田畅。
叶子卫看到罗塞蒂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到了那块简易的黑板前,也没见写什么字,就是一翻黑板上的白布,把黑板白布掀开,露出了黑板。在黑板上,贴着好些放大了的照片,看来白布不是不让叶子卫看,是暂时不让看到。也可能让叶子卫蒙着眼睛走过来的这个过程,就是在准备这些照片的。
在那些照片上,叶子卫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几个人,和自己不认识的几个人。
肖淑萍,肖靖。这两个人,自己是熟悉的。还有那个在索里亚诺拿出的照片里出现的年轻男人,那是叶子卫不熟悉的。这三个人之外,还有一个叶子卫车熟悉的人——张建海。张云飞的三叔。
那是张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事情的关键在于,不熟悉的年轻男人和熟悉的肖淑萍,肖靖出现在了一起,而且表现得很强势。而熟悉的张建海,却又和不熟悉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一起,但表现得强势的人,变成了张建海。
叶子卫大概知道一点原因了。为什么肖淑萍和肖靖会找到自己,张建海就是答案。
至于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恐怕就得等眼前的这两个人来为自己解答了。
“先看第一位,是一位女士。这位女士的中文名字是罗一楠,现年四十二岁,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的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四十二岁,叶子卫一阵苦笑,连年龄都是假的。假的。
“罗一楠是大概二十年前来到欧洲的,来欧洲是来上学的,最开始是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学习的表演,话剧表演。罗一楠尤其擅长的是饰演性格复杂多变的女性角色,曾经是专业的话剧演员,有着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这一点在照片上就有反应了。”
原来是一个专业的话剧演员,难怪会找到她。叶子卫发现自己冷静下来了,面对这样的真相,一点都不紧张,不沮丧。
这种感觉很奇怪。
“罗一楠的英文名字是cicy,是在英国使用的名字。Cicy在英国曾经进过专业的话剧剧团,虽然不是台柱子,但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根据我们的调查,罗一楠在二十八岁之前都一直生活在伦敦,没有离开过。二十六年时,认识了一个比利时人,是比利时籍的演员,并和这个比利时籍的男演员结婚,丈夫名叫魏格尔。”
连这些都调查清楚了,看来这个阿喀琉斯可不简单啊。
“结婚以后的魏格尔不再从事演员职业,而是开始从事国际金融业务,并取得了不错的业绩。实际上,魏格尔的家庭是一个从事国际金融业务的家庭,只是他自己喜欢表演,才选择了演员作为职业。结婚以后,就回到家族里,开始家族生意,主要从事的还是国际金融融资生意。其实更像是一个金融投机商。”
国际金融投机商,这个有点专业了,叶子卫不是很明白。
“魏格尔早期的生意还不错,但盲目扩大规模,加之国际金融动荡,最终因为经营不善,不慎卷入了一宗国际金融诈骗案,被伦敦警方缉拿,现在还关在英国的监狱里。罗一楠女士,也就是cicy,在其丈夫卷入国际金融诈骗案的次年离婚,并搬离了伦敦,到法国发展,依然从事自己的演员事业。”
法国。
“时间大概是在罗一楠三十二、三岁的时候,我们猜测,罗一楠应该是在那个时期结识的肖祝和周靖,至少是其中的一个人。肖祝和周靖,也就是照片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叶先生应该知道,不知道的,我们随后会继续说明。”
“嗯,我等你们说。”
叶子卫回到。
“在法国两年后,罗一年离开,并开始在欧洲各国游历,期间参与了多起诈骗案,并屡有斩获。也就是在这期间,罗一楠彻底斩断了和前夫登贝莱及其家族的联系,两个人有一个现年十四岁的儿子,现在由罗一楠的母亲带着在瑞典生活。”
罗一楠。叶子卫听到这个名字,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已经想到了肖淑萍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看来是真不简单。那就看看田畅给自己揭开的是怎样的一个谜题吧。
“罗一楠是六年前来到意大利的,其间使用过多个意大利名字,以经营酒吧作为掩护,开始从事国际诈骗,主要诈骗对象就是在意大利经商的外国人,尤其是亚裔。一般是以离异中年妇女的身份开始接触对方,谎称在中国大陆或者香港有高额回报的生意,一般是红酒和家具业务。然后说自己资金不足,不能独立完成生意,要求对方入股,或者是诱惑对方入股,然后卷款潜逃。”
卷款潜逃,这和叶子卫没有关系啊,叶子卫就没有钱嘛。卷款?可笑。
“因为选择的诈骗对象大多都是在意大利的中国人,又是以做生意作为幌子的,所以报案的人不多,警察也不重视,认为是中国人自己的商业合作失败以后,报假案的。偶尔被抓,罗一楠和她的同党也是向警方说明这不是诈骗,是投资失败。加之证据搜集困难,总是导致证据不足,所以罗一楠一伙虽然屡屡犯案,却至今仍然在逍遥法外。”
国际诈骗犯。叶子卫吓着了,不是被国际诈骗犯吓着了,是被自己吓着了。叶子卫是个什么人物啊?还可以让一个国家诈骗犯来骗自己,而且到现在,自己花在肖淑萍身上的钱,可远没有肖淑萍花在他身上的钱多呢。
叶子卫还得到了肖淑萍的身体。这到底是谁诈骗谁啊?
“再看第二个人,中文名字叫做肖祝,意大利名字叫切塞里尼。肖祝原本是一家国际跨国公司在意大利的商务代表,长期在意大利,法国,比利时之间从事各种商业活动,在这几个国家的人头都比较熟悉,肖祝为人也比较圆滑,老练。不动声色,尤其善于和人打交道,发现别人的弱点,并加以利用。”
对了,就是发现弱点,加以利用。就好像那种叫2006的鸡尾酒。叶子卫车就是这么上当的。
“不好意思,为此,肖祝还曾经进入过阿喀琉斯在比利时分部的考察目标,并被长期考察过。但最终还是被放弃了,因为经过观察后发现,肖祝不是一个可靠的人。这个人对金钱的渴望程度过高,为了金钱不择手段,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缺少做大事的决心和勇气,是一个把个人利益和物语看得过重的人。”
为了金钱可以不择手段,这个评价倒是很符合叶子卫心里对肖祝的判断了。原来这个男人叫肖祝,不叫肖靖。
为了金钱不择手段,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肖祝会想方设法地接近自己,还要把那个化名肖淑萍的罗一楠也介绍给自己,那肯定就是有人给出了高价,让肖祝心动了呗。
钱!
给出高价的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个叶子卫不认识的年轻男人了吧。不然怎么会表现得那么强势的呢?
现在再根据情况来分析,这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也不会是真的幕后老板,那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身后的真正金主,恐怕应该是张云飞的三叔张建海。
这个猜测让叶子卫的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了。
张建海和张云飞是什么关系,叶子卫虽然说得不是很明白,但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既然是张建海出手对付自己的,那就肯定是和张云飞没有任何关系了。是张建海自己要对付自己的,和张云飞没有关系,那就等于是说张云飞对叶子卫没兴趣,不认为需要对叶子卫赶尽杀绝,置于死地。
这个猜测,实在是让叶子卫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肖祝本人,在八年前,利用职务之便,诈骗了一个比利时商人的货款,然后卷款潜逃,后来在意大利被抓捕。但本人退还了全部欠款,并且私下和对方达成了协议,对方撤销了起诉。肖祝也正式落户意大利,并开始经营酒吧生意和红酒业务。但实际上还是在做国际诈骗的事情,只是不再出头露面,大部分事情,交由手下的人来操作,其中一个手下就是罗一楠,并且是比较得力的一个手下,这个罗一楠,应该也是周靖介绍给肖祝的。本来肖祝是很少露面的,他毕竟在意大利警方有案底这次出面来对付你,一时看重了你的身份,二也是幕后老板亲自要求的。而这位幕后老板,也就是这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年轻人。他叫周靖。”
第七十八章 正道与歧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