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队在小组赛就是磕磕碰碰的，差点小组都没出线，到了淘汰赛状态突然好起来了。一路到了半决赛，半决赛的时候，面对的是当时状态火热，被大家都看好的德国队。德国人在之前的比赛表现很好，整体的攻防都表现出了很好的状态。而且德国队整体的年龄更合理，比起意大利队来也更年轻。体能状态更好，更能跑，更能拼，你虽然不喜欢足球但是也应该知道，体育运动，还是讲究身体机能的，能跑，能抢，能拼，肯定是要占优势的。所以半决赛前大家都是看好德国队的。”
　　不知道为什么，肖靖总是在强调意大利的弱势，德国的强势。像是一种心理暗示。但很显然，这种心理按时起到了效果，叶子卫入套了。好像处于弱势地位的是他，他变成了意大利。
　　那谁是德国呢？是张云飞吗？或者不是，或者是。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场半决赛，最后获胜的会是意大利队。德国人虽然占据优势，但是意大利人防守顽强，富于弹性，德国人始终没有进球，反倒是意大利人凭借中场核心21号皮尔洛的优异表现，以弱胜强战胜了德国人，淘汰对手挺进了决赛。”
　　以弱胜强啊！叶子卫听得更加入迷了，以弱胜强，多好的故事啊。大家都看好强者的时候，其实弱者更有取胜的动力，这种动力是会有无限的活力的。
　　叶子卫自己也会成为这样的弱者吗？
　　“到了决赛赛场上，意大利的对手是法国队，法国队在2006年世界杯的表现，比起4年前韩日，那可是强多了。2002年的世界杯上，法国队作为卫冕冠军，连小组都没出线，2006年是憋着一口气来报仇的。当时的那只法国队，可谓球星云集，有英超射手王亨利，有攻防俱佳的顶级后腰维埃拉，还有德甲最佳边后卫萨尼奥尔，群星璀璨啊。而且年龄也很合适，主力阵容的平均年龄在26、7左右，正是出成绩的年纪。但是那只法国队的领军人物还是齐达内，是法国队的10号，是场上的灵魂人物。2002年的世界杯，齐达内因为伤病，只打了一场，法国队也表现欠佳。2006年，齐达内回来了，重新带领法国队杀进决赛。两支球队是很熟悉的，所有也没有什么试探，一开场就展开了攻势，双方打得很艰苦，法国人在技术，整体攻防和跑动能力等等方面都占优势，所以场面上也占优势。但是意大利人也守得很顽强。谁也没有得到更好的机会，没有能够杀死比赛。90分钟的正式比赛结束了，双方都没有进球。比赛进入了加时赛，加时赛对意大利不利啊，因为意大利整体年龄偏大，跑动能力不如法国队，而且技术也不如对方占优势。眼看意大利就要输掉了。”
　　肖靖的讲述，用娓娓道来来说也丝毫不过分，很像说书的手艺人，很会区分重点，一直在强调意大利的对手是如何强大。就这一条，就牢牢抓住了叶子卫的心。就好像肖靖知道叶子卫此时此刻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弱者一样的。
　　叶子卫发现自己听得很入迷，很投入。在肖靖讲着讲着，停下来，很自然地端起酒杯喝干一杯酒的时候，叶子卫也就跟着端起了另一杯酒，也喝干了。两个人就像是口渴了，端起杯子喝水。叶子卫这个喝第一杯酒时候还咳嗽得不行的人，一点没犹豫。肖靖这个刚才还在劝叶子卫少喝酒的人，看着叶子卫一扬脖子一杯，脸上竟然还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切都那么自然，喝酒，讲话，倾听，没有一点障碍。所以在肖靖招手叫过招待，又点了六杯鸡尾酒的时候，叶子卫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自然。
　　甚至在肖靖掏钱付账的时候，叶子卫还调侃了肖靖一句：你这股东也要付钱的呀。我还以为股东就可以白吃白拿呢。
　　不知不觉之中，叶子卫已经喝下了第四杯酒。肖靖继续说话。
　　“当时的局面对意大利是相当不利的，法国队利用了最后的时间，在齐达内的带领下，发起一轮轮的攻势，意大利对平均年龄大，体能不占优势，再这么被动放手下去，城门随时可能告破。就在这个时候，马特拉齐站了出来，他在场上和法国队的灵魂人物齐达内发生了冲突，也不知道怎么地，齐达内一言不合，扭头就把马特拉齐一脑袋给撞翻了。然后就被裁判给罚下去了。”
　　“这就是网上说的顶你个肺吧。”
　　叶子卫感觉自己无比放松了，还能开起玩笑了。四杯酒，对他好像没有什么影响啊。
　　“是啊，网络上的顶你个肺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齐达内被罚下去以后，原本占优势的法国队阵脚大乱，军心涣散。意大利却是精神大振，看到了取胜的机会。最后在点球决胜里，靠着皮尔洛的点球，和门将布冯的出色发挥，还真就把法国队给击败了，逆袭夺得了世界杯。所以，马特拉齐算得上是意大利夺取世界杯的隐形英雄。”
　　马特拉齐的故事到这里就算是讲完了。叶子卫自己听得是如痴如醉，真是个好故事。
　　“来，为了隐形英雄马特拉齐喝一杯。为逆袭的意大利夺冠，喝一杯。”
　　肖靖都没想到，叶子卫会主动约酒了。于是两个人又各自喝下了一杯酒。叶子卫是第四杯，肖靖是第三杯。
　　“我喝到第三杯了，你比我多一杯是吗？”
　　“无所谓，咱们是哥们，跟你说话，我觉得比和谁说话都高兴，都舒服。哥们和哥们说话，不讲究谁多谁少，都是酒，都是玩乐，开心是第一位的。”
　　肖靖听得出来，叶子卫是开始醉了，能坚持到第四杯才开始醉，也算是不容易了。
　　“我喝三杯，这第三杯也有个名字，叫皮尔洛。皮尔洛是意大利的中场核心，是进攻的组织者，这个人可就是米兰城里的AC米兰出来的，当时是AC米兰的中场灵魂人物。皮尔洛在半决赛对德国队的比赛里面，自己进了一个球，又助攻吉拉迪诺进了一个球。决赛里，又罚进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点球。说得上是意大利能够进决赛的头号功臣，也是意大利夺取世界杯的重要因素。所以，排在第三名。”
　　“好，为第三名，为皮尔洛，为中场核心，再干一杯。”
　　叶子卫的第五杯酒进了肚子，肖靖也端起了酒杯，只是没有喝下去，嘴唇只是在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就把杯子放了下去。叶子卫已经不可能看得到了。
　　“知道吗？酒是老板调制的，可是这些名字，可都是我想出来的。”
　　肖靖继续说道，叶子卫的人已经开始面色潮红，浑身发软。
　　同样都是讲足球，很明显，这个肖靖的方式让叶子卫感到无比舒服，妥帖，就好像是一个相知多年的好友在和自己谈心一样。叶子卫竟然发现，自己是那么喜欢听这个陌生男人说话。
　　肃然这个陌生男人说的是自己丝毫不感兴趣的足球。虽然这个陌生男人说自己是有家室，有妻子子女的，性取向无异常的男人。
　　“为了你取的这些名字，再干一杯。”
　　叶子卫又举起酒杯，然后一扬脖子，一干而尽。同样地，肖靖没有喝，这回是连被子都懒得端起来了。只是看着叶子卫自己喝完。
　　“知道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的名称吗？”
　　肖靖凑近到叶子卫的耳朵边，轻轻地问道。
　　“不知道。”
　　叶子卫已经完全醉了，人已经伏倒在了吧台上，只是还没有醉倒人事不知的地步。
　　“第四杯，叫格罗索，格罗索是一名边后卫。没有格罗索制造的点球，意大利连小组出线都不可能，那是小组赛最后一场对澳大利亚的比赛，意大利必须要赢才能出线，澳大利亚只要不输就可以出现。结果意大利队的佩罗塔上半场就被罚下了，是肘击对手。意大利很长时间都是少一个人，结果最后时刻格罗索突破澳大利亚的后卫，造成对方犯规，得到了点球，然后意大利才出线的，也才会有后面的半决赛，决赛。我们为伟大的左后卫格罗索干一杯吧。”
　　叶子卫应该已经不知道肖靖再说些什么了，但是看到肖靖一抬手，就像条件反射一样，也是一抬手，就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
　　“第五杯的名字是托蒂，因为是托蒂顶住压力，在小组赛对阵澳大利亚的时候，把点球踢进去了，意大利小组出线，这才有了后面的逆袭，最后夺冠。所以托蒂是第五杯。”
　　这个场面很有喜剧色彩，叶子卫已经趴在了吧台上，明显已经醉了，可是坐在他旁边的肖靖，却还是在自顾自地说话，像是在对着空气在说话。
　　“那第六杯呢？”
　　已经醉了的叶子卫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坐起身子，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肖靖也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第六杯叫卡莫拉内西。这个人你恐怕不认识，你不是球迷嘛。”
　　“对，我不认识，这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排在第六？第六，第六。为什么会排在第六。”
　　第六？肖靖有些疑惑，叶子卫怎么会对第六这么敏感，六，或者是第六对于叶子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啊。
　　“卡莫拉内西是阿根廷人，但是拿到了意大利护照，入籍意大利，所以可以代表意大利出场。2006年的世界杯他算是中场主力，还是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而且卡莫拉内西在意大利国家队穿的号码就是16号，所以排在第六。”
　　叶子卫已经听不到这个解释了，他整个人都已经趴在吧台上起不来了，就在肖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再劝一杯酒的时候，叶子卫突然站起身来，向后面的卫生间跑去。
　　这是呕吐啦。
　　肖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叶子卫回来。坐在吧台旁边也能听得到叶子卫在卫生间里呕吐的声音，第一次喝醉酒，还是第一次喝酒就醉了，呕吐肯定是免不了的。
　　“清醒一点了吗？”
　　叶子卫重新回到吧台旁边的时候，人还是委顿的，但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谢谢。”
　　叶子卫回答道。然后看到肖靖递给了自己一杯水，水，正是他需要的。
　　“刚才有个人来找你，看你不在就问问饿哦你去哪里了。我说你不舒服，去后面的卫生间方便一下。那个人好像是早先时候跟你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和你说汉语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他好像对你很关心的样子。”
　　就在叶子卫的手将要把那杯水送到自己嘴里的时候，肖靖又说话了。肖靖就在等着叶子卫想要喝水的这个动作。
　　“他说什么？”
　　果然，听到那个人重新出现，叶子卫放弃了喝水的念头。对那个人，不需要水，只需要酒。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看见了桌子上的这些酒杯，问我是不是你喝完的。我回答他是我们俩一起喝完的，事实上也是我们一起喝完的。他问我你是不是醉了，我说你可能是喝得有点多了，但应该不算醉吧，还知道自己去卫生间的。我看那个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就说我会送你回去的，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相信了？”
　　“开始是不相信的，不过我说了，我是米兰本地人，我保证会送你回家的。”
　　“他怎么说呢？”
　　“他相信了，因为我拿出了我的证件给他，他看了我的证件，还有导游证。这是意大利，这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有了这些证件，他可以随时找到我，或者到警察局要求调查我。而且他也拍了照片拿去了，也要了我的电话。他应该知道我没必要骗他的。”
　　叶子卫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也许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放下水杯，拿起桌子上还有酒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坐下来。
　　“一支足球队有多少人？”
　　叶子卫突然问道。
　　“你是说俱乐部吗？这不一定的，能上场的是11个人，这是首发阵容，每场比赛可以报名7个替补球员，合在一起是18个人，叫做18人大名单。但是一支球队的人数，肯定是要超过18个人的。”
　　“我是问一个国家的国家队，参加世界杯的时候，有多少人？”
　　叶子卫说清楚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世界杯啊，世界杯只能报名23个人，而且号码也只能是1——23号。现在据说准备增加到24个人，号码是1-24号。咱们刚才说的马特拉齐穿的就是23号。”
　　“那你继续说吧，你才说道第六个上场队员呢，就算是只算商场的11个人，也还差五个人呢。23个人，23杯我可能喝不下，18个人的大名单，我可能也喝不下。但是首发阵容的11个人，我是无论如何要喝完的。”
　　肖靖这才明白过啦，叶子卫这么说话的意思，原来是还要喝酒。看来刚才提到那个男人是正确的，叶子卫对那个人，不是反感，简直就是憎恶啊。
　　不知不觉间，叶子卫自己点的六杯鸡尾酒都喝完了，是早就喝完了。不知不觉间，又点了不知道第几个六杯鸡尾酒，还是那个什么2006。第七杯是吉拉迪诺，第八杯是德罗西，第九杯是加图索。第十杯是赞布罗塔。第十一杯是布冯。
　　叶子卫兑现自己的诺言，喝完了一个首发阵容的十一个人。但叶子卫低估了自己的实力，他在喝完十一杯以后继续知道了，第十二杯是里皮，这是当时那支意大利国家队的主教练，还有个外号叫银狐，因为他的头发是银白色的，为人有足智多谋，战术富于变化。所以被称为银狐。
　　后面的还有什么，叶子卫不知道了，说到第十二杯的时候，叶子卫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后面还有没有说，说的又是什么，叶子卫是完全不知道了。
　　只依稀记得，肖靖说第十一杯是布冯。因为布冯是意大利夺取世界杯的最大功臣，比卡纳瓦罗还要大的功劳。
　　叶子卫是肯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更加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跟那个自称肖靖的人说起过自己住的地方。也许说过，也许没有说过。
　　但肖靖是准确地把叶子卫送到了公寓的。
　　这是一个距离酒吧有十五分钟车程的地方。肖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把叶子卫送到了公寓里。而且肖靖亲自给那个盯着叶子卫的人打了电话，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只是告诉对方叶子卫已经醉了，说不了话了，如果不放心，可以明天早上再询问叶子卫。
　　对方没有更多的问题，只是说了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肖靖原本以为对方至少会问问为什么叶子卫醉了，他却没有醉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肖靖也已经想好了。
　　不过是用不上了。
　　车不是肖靖开的，肖靖自己也是喝了酒的。开车的是一个白人男子，身体强壮的白人男子。
　　除了司机之外，还有另一个黑人男子跟着肖靖，应该都是肖靖的手下。黑人男子扶着叶子卫坐在后排，肖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在车上，叶子卫就已经沉沉入睡了，睡得不省人事，连哼哼的声音都没有。在酒吧里，他就已经吐过好几次了。喝了吐，吐了再喝。这个过程是一直在听这个叫肖靖的人说话，但就是不记得对方说了什么，只记得听到高兴的地方，又喝一杯，再听到高兴的地方，又喝了一杯。
　　具体喝了多少杯，就不知道了。
　　那个叫肖靖的陌生人，明明是叫叶子卫不要喝酒，少喝酒的嘛。还是亲自阻止了叶子卫喝酒的嘛！还用了很多大道理来劝阻叶子卫车的嘛。怎么到最后是越喝越多了呢？
　　而且是把叶子卫喝得人事不知的。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卫的楼层是在第二十一层，虽然有电梯，但是叶子卫醉成这样，自己肯定是上不去的，必须有人扛着才能送上去。
　　肖靖也没有送上去，送叶子卫上去的是那个白人司机，是肖靖的手下。这个白人身高体壮，叶子卫又长得瘦削，扛着叶子卫上楼丝毫不费力气。所以那个黑人手下要去帮忙的时候，被肖靖阻止了。
　　看着白人男子扛着叶子卫进了电梯，肖靖才和黑人走出了公寓大大门，回到车旁边，看着大门。
　　“老板，喝那么多酒，这小子会不会出事啊？”
　　黑人凑过来问道。
　　“不会，那些酒都是经过处理的。中间我还让人在就里加了醒酒的东西。就只是让他尝尝喝酒的味道，看看这小子对酒精的反应。”
　　“后面该怎么办？”
　　黑人又问道。
　　“我也装醉啊。我也醉了，才显得我是真诚的嘛。然后才可以继续套话，拉进关系，然后才能开始我们的计划，挣点钱也不容易啊。找咱们的那个人给咱们的那些钱，可不是白给的。”
　　“是啊，干这个也不容易的，不过有了那笔钱，倒真是可以过得好一点了。”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笑了。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白人司机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在甩手。看样子扛一个醉鬼，还是不像想象的那么轻松。
　　“送到床上了？”
　　肖靖掏出一根烟，搁在自己的嘴里，点燃。一边抽着烟，对走出公寓的白人说道，同时递给对方一支烟。黑人也凑过来，也分了一根香烟。
　　“送上去了，醉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真是挺沉的。”
　　“可不是嘛，醉死了什么都不会动，当然就沉了。”
　　黑人打趣地说道。
　　“水给他准备好了吗？”
　　肖靖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问道。这是正事。
　　“准备好了，一大瓶矿泉水，足够他喝的了。我还加了柠檬片。”
　　“纸条呢？”
　　“纸条也留下了，不过不是照你说的压在矿泉水瓶底下的，我怕他着急拿水，把纸条弄丢了，所以我换了个地方，把纸条贴在了卫生间的镜子上，那小子醒起来，肯定是要去洗脸刷牙的，抬头就能看到那张纸条的，不会错的。”
　　肖靖笑了，对这个手下的办事能力，看来是很满意的。
　　“走吧。上车。”
　　肖靖招呼着白人，自己先上了车。那个白人则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