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山绕水说那么多，这位二叔到底是要干嘛？
　　“二叔，你跟我说这些事什么意思？是来给我表功，证明你关心我呢？还是要我多提防叶家的人。”
　　张云飞不等了，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你觉得是什么？”
　　反问，管用吗？
　　“两样都不用，二叔，你不用跟我表功，这点事情，我能办得好。而且说句不好听的，你昨天晚上就知道叶家小子的事情了，现在才来告诉我，比我手下的人快不了多少时间，这个功，二叔你还真表不了。”
　　张云飞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建峰，他能看到张建峰在自己说出“表不了”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不仅打人了，还打脸了。
　　“这第二呢，提防叶家的人，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这才刚刚和叶家签订了合作意向书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两家的合作才算是刚刚起步。叶家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是重合的，叶家要是伤害我们之间的合作，受损失的是他们自己。”
　　说到这句话，张建峰有点坐不住，但刚想插嘴，却立刻被张云飞抬手制止住了——听我说完。
　　“而且，二叔，不瞒你说，叶家主事的是叶云轩，管事的是叶云轩的大儿子叶子烨。但真正掌握全局的，全是叶家的老爷子叶天澜。不是叶家的老三叶子卫，也不是叶子卫的妈，徐一媛。二叔，问你句话，你说叶子烨见着我，是横着走，还是躲着走？”
　　这个问题张建峰答不了。张建峰当然知道张云飞用高明的手段把叶家和张家的利益绑在了一起，而且还是以张家作为主导的利益共同体，叶家的人，对张云飞是又怕又恨。但要说是恨多一些，还是怕多一些，张建峰真是说不清楚。
　　“我告诉你，二叔，叶子烨看到我，不会躲，更不会横着走，是要迎着我走过来，和我握手，寒暄。而且说的话绝对不会是假话，都必须是真话。”
　　张云飞笑了。笑得志得意满。张建峰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
　　“二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让我提防叶家的老三，叶子卫。你说我提防他什么？提防他找人来害我？还是提防他到那些风月场所搜集你侄子和别的女人乱搞的证据，然后拿来大肆宣扬，把我搞臭？”
　　这下，脸上的揶揄表情变换了主人，变成了张云飞。刚才还一脸揶揄的张建峰，则换了一副死气沉沉的脸。
　　“二叔，也不是你侄子自夸，这是S市，先别管叶家和张家，到底谁说的话更管用，先看看叶子卫那个小毛孩子和你侄子之间的差别。张家的日月星，现在我是二把手。我这二把手不是自封的，也不是老爷子给的，是你侄子一步步打出来，是董事会讨论表决以后任命的。当时二叔你，也是赞同了的。是吧！二叔。”
　　张建峰不说话了，两只手也不再较交叉，而是捏在一起。
　　“叶家那个小子呢，就是个大学生，连吃饭穿衣都还要靠家里接济，我还要提防他？叶家的人，叶云轩怕老婆，叶子苑是个女的，也就叶子烨是个人物。但叶家的这个人物，一年前，不也刚刚被我给收拾了，现在是依附于我们张家的。对了，叶家还有个叶楚，也算是个人物，那个人，是我的哥们。二叔，这个你也是知道的。是吧。”
　　小子，这第一道坎算你过了，也算你赢了。但老子今天可不是只准备了这一道菜给你。你等着继续接招吧。
　　张建峰心里哼哼一笑，脸上迅速换了一副表情。
　　“瞧我这侄子说的，都姓张，叔叔我还会害你吗？二叔这是担心你，怕你年轻气盛，得罪了些乱七八糟的人，让自己吃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你可是张家的希望呢。是吧。”
　　“谢谢二叔。这个事情上，确实不劳二叔费心。”
　　“那就好，那就好。”
　　张云飞不说话了，这意思很明白——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就不留客了，请自便。
　　这一刻，张建峰体会到了那种饿肚子的豹子，盯着一只缩成一团的豪猪，刺猬的感觉。明明饥肠辘辘，食物也就在眼前，但就是无从下口。
　　这小兔崽子，修炼得很高啊！不怒不喜，不悲不忧。这可是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妖怪才有的招数，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境，修为，到真是个硬手了。
　　“云飞，二叔今天来找你，还真是想和你说点事情。”
　　嗯，开始了。刚才只是开胃酒吧。张云飞的心放下来了，说到整体，就好办了。
　　“二叔你说。”
　　“你最近不是都在搞娱乐行业嘛，就是娱乐圈的嘛。我有个朋友，手上有个本子，我看了看，觉得写得还行。这个人呢，人也不错，在娱乐圈有点名声，也有人脉。我琢磨着把它拍出来，拍摄周期不会很长。赶紧报审，报批，拍出来兴许还能赶上春节呢，那可就是开年大戏了，十有八九能火。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是资金筹措上有些问题。这个人找到了我，你也知道，你二叔就是朋友多，讲义气。但你二叔呢，也是个闲人，不管事的，所以就来找你了。”
　　“什么本子？”
　　“叫什么《江湖侠侣》，是古装剧。古装武侠剧。”
　　《江湖侠侣》，这个事情张云飞很清楚。上个月张建峰才找父亲张建辉说过的。说是要拍一部35——40集的电视剧，张建辉找人看了剧本，本子实在一般，写得乱七八糟，还开口就要6000万的投资，而且说了还可能要追加投资。当时就被张建辉以要报董事会讨论为理由拒绝了。
　　没想到，这二叔搁了几天又找到自己来了。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二叔，你对娱乐圈了解得好像不多啊。”
　　“呃，云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云飞的回答让张建峰很不满意，因为这个回答让他感觉自己答不上话来。
　　找大哥张建辉的时候，张建辉推脱说要让董事会讨论，再做决定。董事会那帮人，怎么可能向着他张建峰，明显都是张建辉的人嘛。张建峰只好作罢，回家和邓佩欣商量，那个女人只会骂骂咧咧，也没有个实际的办法，相反倒是老三张建海给了个建议。
　　就是让张建峰去找张云飞。
　　张建海还继续教了张建峰，如果张云飞说得理由和张建辉一样，就要求张云飞个人出资，这点钱对于张云飞不算什么。如果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张建峰和张云飞一人出一半，算共同出资人。
　　都出了钱，那以后的事情可不就好办了吗？反正他张云飞有“日月星”那么大一个摊子，没多少时间来管这种小事情的。
　　如果连这点要求张云飞都要拒绝，张建峰就可以借机大闹，最好闹得鸡飞狗跳，把张建辉也逼出来，那时候，可就热闹了。
　　张建海的计谋不可谓不毒，张继峰夫妇自然就点头应允了。但没想到张云飞既不答应，也不否决，反过来问了张建峰这么一句。张建峰正常的时候，就不是以应变能力见长，现在老了，儿子死了以后人也变得神神道道的，应变能力就更差了。
　　张云飞的这句反问，他真答不上来。
　　“二叔，你要投资一部电影也好，一部电视剧也好，都是要以赚钱为目的，咱们是商人嘛，不是艺术家，不可能赔本赚吆喝。既然要赚钱，那就得考虑自己的作品，有没有观众群，卖不卖得动，这叫做买方市场经济。观众喜欢什么，你拍什么出来。这样才能赚到钱啊。反之呢，就只能赔本了。”
　　张建峰愣住了，这小子，和他老子张建辉说的不一样啊。不一样了，那之前自己准备的那些话，就用不上了。
　　“现在的电视剧都是谁在看呢？是小年轻和家庭妇女在看。那你就要考虑小年轻和家庭妇女喜欢的分别是什么？你知道吗？二叔。”
　　嗫嚅。这两个字，现在可以很好地形容张建峰了。他真是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只能嗯嗯呃呃。
　　“那我来告诉你，二叔。看电视剧的，无非是两种人，年轻人和中年人。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看的是衣着靓丽，节奏欢快的都市言情剧，偶像剧也是都市言情剧的一种，还要球男女主角都要长得很漂亮，干净。家庭妇女呢和那些中年男人呢，喜欢的是家庭伦理剧，就是婆婆和媳妇的争斗啊，男人和女人的争斗啊等等。古装剧倒也还是有受众的，但是现在的人，喜欢的是古装言情剧，至少是有言情剧的框架。或者是带穿越的那种古装剧，要轻松搞笑的。”
　　张建峰知道了，自己的确是小看了自己的这个侄子。这小子比他老子难缠多了，也专业多了。按照张云飞的说法，就算是彻底拒绝了张建峰的提议，张建峰也一点脾气没有。
　　没准还要让这个小子给教训一顿。
　　“二叔，你要拍的是电视剧，还是古装武侠剧。这个没什么市场的，没有市场就没有盈利预期啊，这我很难找到理由给你投资的。”
　　张建峰是悻悻然，讪讪然离开的，离开张云飞的办公室以后就直接下楼离开了。
　　这次处心积虑的行动很失败，不仅是在张云飞这里没有找到发飙的机会，还被张云飞这个自己的晚辈教训了一通，说他作为长辈，作为张家的一员，和董事会的成员，应该更主动，更积极地了解和认识市场，掌握准确的市场信息。这样才能帮着集团公司做出更准确的商业判断来。不至于无的放矢。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张建峰只能点头称是。
　　一早上的风波总算都平息了，从叶子卫，再到叔叔张建峰，张云飞处理得都很得当。
　　现在，张云飞可以站在窗户边，吃着包子，喝着豆浆，看窗外的街景了。这个时候，是张云飞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候。
　　两笼包子，一个大杯的豆浆，这就是张云飞吃不腻的早餐，也是张云飞不在家里吃早餐的原因。
　　包子，是小笼包，一笼蒸的，一笼煎的。这是城里一家名叫“章记”小笼包店卖的，豆浆也是他们家的，是现磨的豆浆。
　　这家店，是当年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一到假期和周末，就必定领着张云飞去光顾的地方，爷爷说这家店的名字不叫“章记”，叫“一笔写出两个zhang字来”。
　　这个笑话曾经逗得张云飞哈哈大笑。
　　张云飞不在家里吃早餐，就是要到办公室里来吃这两笼包子，喝这杯热腾腾的豆浆。
　　但是这豆浆和包子，都不是张云飞的手下买来的，更不会是张云飞自己去买的。是每天早上9:00，由一个快递小哥送到楼下保安室的。这种状况持续了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
　　更早时候，张云飞是安排自己的手下去买包子和豆浆的，那个人第一天去的时候，还找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买回来的时候不是早餐，变成午饭了。
　　那家店的位置是老城区嘛，的确不好找。就在一年前，张云飞下车走进公司大门的时候，楼下的保安说“老板，你的豆浆和包子”。
　　当时张云飞也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的手下有事要办，提早买来的，然后人就去做事了，东西呢也就搁在了保安处，让张云飞自己来取。
　　张云飞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东西买到了，也是对的，拿过来就吃呗。
　　可没想到张云飞走到十三层，见到自己手下也在等着，手里也拿着一份同样的包子和豆浆。
　　“老板，你自己去买了？”
　　“这份不是你买的？”
　　“当然不是，我买的在这里呀。”
　　当时张云飞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被人算计了，这包子和豆浆有毒。正着急着要去医院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包子和豆浆请放心食用，它们来自一个给你温暖问候的人。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
　　张云飞想过打过去，但终于还是没有。在潜意识里，他把这个人当做是李清幽。这是来自李清幽的温暖问候。
　　从那一天起，包子和豆浆就都会按时送达“日月星”的楼下，注明是保安转交张云飞先生收。
　　张云飞也和这个温暖的问候保持了微妙的默契，不去追究是谁，也不打电话去问。只是偶尔在接到对方短信的时候，也回一条固定的短信回去——感谢温暖的问候，这份感谢来自一颗律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