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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华美大厦33楼总裁室。
  宋黑虎刚刚怒砸完总裁室内博古架上的最后一件珍贵瓷器,雍正朝斗彩十二生肖天官赐福六棱大盘,便气喘吁吁地跌坐在黑色高背皮椅上。
  他胡乱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和领口,又一把将领带扔到脚边的那堆碎瓷片上,大口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就仿佛离开了水就要缺痒死亡的竭力翻腾的鱼。
  这一刻,他仰头看向房顶的眼神十分茫然,平日里那种时刻闪烁着鹰一般锐利光芒的眼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甚至给人以干涸枯竭的感觉。
  突然,红木大班台右角一个绿灯亮起,紧接着秘书阿美,那个高挑女孩的清脆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宋总,红馆的副总经理刚刚打电话报告,他们也被查了,警察、工商、卫生、消防的人都有,米红绫总经理刚刚被他们带走调查,红馆被封,罚款五千,停业整顿一周。您看……”
  “叫他们安心等消息,总部会有反应。”宋黑虎仍然一动不动,脸色和眼珠都如同凝固一般,但疲惫的声音却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明白了。”绿灯无声熄灭,扬声器中再无声音传出。
  红馆是花城最知名最高档的餐饮酒楼之一,同样是华美集团在花城餐饮界的最重要支点。
  宋黑虎心里非常明白,连红馆这种基本与人无害的高档餐饮场所都被查的话,那外面的局势恐怕已经由糟糕向崩坏的方向在发展了。
  “大势所去啊!”宋黑虎伸手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喃喃自语。
  从中午开始,这已经是华美集团下属第十一家被查封的优质企业了。
  一只无形大手以华美娱乐为切入点,一下午的时间就查封了七家在花城本地赫赫有名的会所、迪厅和夜总会。
  数以百计的黑虎堂外围成员被警察带到了派出所和分局,而平常在缴纳罚款后便会被释放的小姐们到现在都还拘在派出派,这又是将近百人的规模。
  及至傍晚,又有四家分别属于华美餐饮的酒楼和华美文化的养生馆接连被查封。
  到红馆之事为止,目前华美已经有十一家日赚头金的高档餐饮娱乐场所被封,经济损失固然前所未有的巨大,但这还不放在财大气粗的宋黑虎眼里。
  可是政府接连重拳背后的政治含义,却是由不得他宋黑虎不急眼。
  他自己都明白,这是有人要他死啊!
  想到那种无形中巨大压力的来源,宋黑虎心中万分惊悸,绞尽脑汁地分析对手到底是谁,为何要修理他宋黑虎。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啊!
  那个易龙,就真有这么大的力量,连常务副省长都不足以抗衡?
  不应该啊,有这么强的势力,犯得着去做私家侦探吗?
  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这些事都是在郭胖子出事之后接连发生的?
  这里面没联系吗?
  不对,这里面一定是有联系的!
  可是,为什么啊?
  郭胖子都死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穷追猛打,一幅要我命的样子。
  不对不对,应该还有别人出手!
  到底是谁对我宋黑虎这么大恨意,非要我的老命不可?”
  一番念头在宋黑虎心中翻来翻去,就像大海中的波涛,一刹那间不知升起多少,一刹那后又不知湮灭多少,就在这生灭之间,宋黑虎的心越发乱,头越来越疼,眼睛中看到的景像甚至都开始出现重影,额头的冷汗一片片地渗出,左脚旁垃圾桶已经被纸巾完全塞满,形成一个不规则锥形,桶周围还散落着好些湿哒哒的白色纸团。
  宋黑虎竭力保持着镇定,用尽脑力分析着敌人的来头,却没想越分析越乱,易龙的嫌疑在他眼中渐渐减小,但他又找不到更强大的敌人,一时间,心乱如麻的他简直想把面前的大班台都举起来摔成粉碎。
  他突得跳了起来,然后咆哮着一脚将皮椅踹倒在地,转身迈开大步朝小会议室里走去。
  “叫黑豹和文副总过来。”宋黑虎在会议桌顶首底下一个红色突起上踩了一脚,语气急躁地吩咐道。
  说完,他又打开电脑,将自己所保存的一切与自己利害相关的重要人士的资料都调了出来,投送到大屏幕上,一个一个挨着看,思考着自己最近是否与他们结下生死仇怨。
  易龙是第一个出现在屏幕上的人,但仅仅一分钟后,他的头像就被从屏幕上移掉了。
  接下来出现的赫然是花城市的李书记,那个对于宋黑虎和杜彬市长走近一直不满的花城一把手。
  宋黑虎眯着眼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照片,又回忆着最近与之的交往,片刻之后,他摇摇头,在遥控器上再按一下,第三幅图片又跳了出来……
  “不对!
  不对!
  这些人要么有实力,但跟我没有生死之仇,要么有仇,但绝没有这种实力,那个黑手不会是他们。
  难道是他们身后的人在出力?
  有可能,但这范围就更大了,而且,能稳稳压住候省长的人应该不多啊。”宋黑虎的眉头打成一个结,他急躁地快速翻动着图片,试图发现那个跟他过不去的家伙。
  但越是急,他就越是找不到,而越找不到,他就又更加焦急,这种恶性循环让他几乎想再跳起来把身下这把椅子也重重踹倒。
  突然,他看到了自己手表,眼睛一瞪,重重地踩下脚边的红色按钮,暴怒吼道:“人呢?怎么还不来?”
  总裁秘书阿美有些紧张的声音立即传出:“抱歉,宋总,两位副总一直联络不上,我刚问了他们的助理和秘书,他们都说从昨晚开始就联络不到了,他们也一直在找,但到现在为止,一点消息都没有。”
  “什么!”宋黑虎闻言一时间竟呆住了,但他马上就又反应过来,起身一脚把属于黑豹的椅子狠狠踹翻在地,又急走两步把文乡鸣的椅子也一脚踹倒。
  做完这些撒气地举动,宋黑虎仍不解气,他红着眼睛恨声咆哮道:
  “好,都有种!
  联络不到?
  妈的,是见势不对跑路了吧!
  两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宋黑虎待你们不薄啊,你们竟然在关键时刻玩消失!
  好!
  很好!
  消失?
  嘿嘿,老子要是让你们两个狗东西都顺心如意的消失的话,我宋黑虎从今往后就他妈的改名叫宋黑猫!”
  一边咆哮,宋黑虎一边抖抖嗦嗦从怀里掏出一部银色VERTU法拉利1947,重重地按下去一串号码。
  “虎仔!给我把黑豹和文乡鸣这两个混蛋给干掉!”对面刚一接通,宋黑虎便冲着手机咆哮道。
  “黑豹?干爹,出什么事了,黑豹可是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手机中马上传出对面人无比惊讶的年青声音。
  “忠心耿耿?放屁,妈的,他和文乡鸣一起跑了!”宋黑虎一听劝解更受刺激,原本黑黢的脸都透出一种病态的灼红,眼珠也是血丝密布赤红一片。他此时已经快崩溃了,完全失态的他已经顾不上去思考太多东西,只会向手机咆哮。
  手机那片立即沉默下来,但只是一会儿,在宋黑虎的疯劲马上就要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被称为虎仔的人声音再度传来:“干爹,他们没跑!”
  这声音斩钉截铁,话语中的肯定之意显露无余。
  “你说什么?”宋黑虎正准备发疯,可虎仔的这一句回复却让他立即呆滞了起来,紧接着,他脸上的疯色渐渐消失。
  此时,宋黑虎绝对相信的虎仔的话仿佛提醒了他,他立即想到什么,抬起手“啪啪”给了自己两个清脆的巴掌后,又马上追问道,“没跑,那他们在哪里?我已经快一天都没能联系到他们了。”
  “干爹,我说了你不要着急,刚刚收到的消息,他们情况比逃跑还麻烦,他们两个昨晚在科北路一家地下停车场火拼,中枪昏迷,被警察全部抓走了。现在应该都被关在市郊沙城监狱的医院里。”
  宋黑虎闻言身体就是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个处于同一集团的手下相互火拼,中枪昏迷,被警察抓走。
  这事听起来就像一部情节拙劣的小说,可这小说一样荒诞的内容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一时间,宋黑虎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好半晌,脸色扭曲的宋黑虎仰头长叹一声,把手机再度靠向耳边,那边虎仔一直在焦急地呼唤着他,“干爹,干爹,不用担心,我会干掉他们的,警察什么都问不到。干爹,干爹,你倒是说话啊,别吓小虎……”
  宋黑虎嘴皮颤动着,一瞬间,他好像便老了二十岁,从四十多岁的壮年变成了六七十岁的老朽,一直精心保养的皮肤一瞬间失去光泽,本就干涸的眼睛此刻竟仿佛瞎掉,浑浊而昏暗无光,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这一刻也完完全全地塌了下来,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
  “虎仔……不要急……听爸说……爸在瑞士银行有一个帐户,里面有一亿美元,帐户是我的真名,密码是你的农历生日。
  这些钱都留给你,虎仔,莫急,听爸的话,赶快离开大陆,想去哪去哪儿,但马上离开大陆。黑豹已经栽了,他会很快供出黑虎堂,供出你的……虎仔莫急,听爸说完,爸求你了,赶快走,你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记得给宋家留下香火,我宋家,不能到你这儿就断根了,要不然你就是我宋家的不孝子孙……不要报仇,你报不起,一切以你和宋家的存续为先……听爸的话,求你了,其他知道你存在的,爸都会抹掉……没时间了,马上走吧,快走!”
  说出最后“快走”二字时,宋黑虎已经吼了起来,随即他狠狠按下拒听键,浑浊的泪水滴滴从眼角滑落,流过不再光滑的脸颊,无声滴落,没入厚厚的波斯提花地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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