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已经从齐王府逃出来,就从没想过再回到那个地方,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回去了。”宋柒郁粲然一笑,后退几步,在空中一个旋转,纵身悬崖下,“生无悔,死,亦无悔……”她的声音苍凉极了,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从她离开迷罗国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后悔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你做出了决定,迈出步子要走哪条路,那么,就此,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因为后悔也没有用,倒不如过好现在,哪怕过得再艰难。
宋柒郁跌落悬崖,生死未卜,宋红袖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她收拾了行李带着红香给她放好的干粮和一些银两就上路了。
然而有些事情,你解释为是巧合也不为过,当她出了城,来到小渡口的时候,却发现渡口唯一一只渡船上,站了一个宋红袖熟悉的人——祝韫,或者说,在宋红袖眼里,是那名叫做顾儒飞的宫廷画师兼职小偷一枚。
“诶,我说,这个世界还真是小的出奇啊,怎么我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你……”宋红袖默默攥着包袱,心想今天自己这渡船也不知道坐不坐得上了,“顾公子是去哪里?”
“唔,我去哪里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嫌弃我老是跟着你么,现在本公子不想跟你玩了,我要走自己的路!”祝韫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尼玛,你说一男的穿得超尘脱俗的,是要勾引人嘛?宋红袖生气自己来晚了,唯一的渡船也被对方抢走了,于是再看那男子,就开始挑剔起来。
“我要去无归山,不知道咱们可顺路?顺路的话,捎我一段嘛,我一个弱女子,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宋红袖想了想,再坐不上船这天都要黑了,到时候自己走不了,又回不去城里,那就只能在这荒郊野地里风餐露宿了,啧啧啧也只是现在这样想想都觉得惨得很呐。
身后就是浓郁苍翠的树林,落叶满地,一只兔子蹦跳着从一颗树后探出头向渡口边望了望,又一溜烟儿跑走了。
宋红袖穿着男装,抱臂站在渡口旁,等着对方的回答。
“巧了,本公子我也是去无归山的,如此,倒可同路。不过——这一路山高水长,多艰险,你盘缠带的足了么?”祝韫本想为难一下宋红袖,可是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天幕阴沉沉的,好像是要下雨了,也就打消了耍她的念头微微颔首,朗声道:“看着天色再过会儿大约会有雨,淋了你就是我的不是了,先上船来再说吧。”
“嘿!得令!”宋红袖把包袱甩在背上,抱拳道谢,笑逐颜开,几乎是一路蹦着就上了船,祝韫想,这模样真真是像极了那只刚刚跑过去的兔子。
船行到江心,开始下起雨来。黑云压境,船家蓑衣斗笠立于船头镇定自若,宋红袖掀开草帘的一角,乌篷船外雨大,雨点密密麻麻,跌入江中,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她跪坐在船舱内,放下帘子,转头问祝韫为什么和自己一样都要去无归山,可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堵在了喉间,一个字再也吐不出来了——船舱的角落,蜷缩着一名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她抱着膝,对上宋红袖探究的目光,弱弱地眨了眨眼,又垂下眼帘。
宋红袖觉得奇怪得很,船行了这半天,自己并没有发现这船中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啊,怎么一转身的功夫,就多了一个人出来?这多出来的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宋红袖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纠结心情了,她伸出手指指向那女子存在的方向,示意男子往身后看。
祝韫挑了挑眉,疑惑地往身后看了一眼,看见那名多出来的女子,倒也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还笑起来:“青漓,你吓到宋姑娘了。”他打趣似地一边说,一边别过头来招呼宋红袖,“不用大惊小怪的,她是青漓,我的熟人。”
“不,姑娘,我,我是公子的丫鬟,不是什么熟人……”那叫青漓的女子急着解释清楚,宋红袖好奇地多瞧了她一眼,之间她发梢身上还滴着水,仿佛是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了。
丫鬟?这小丫头还真有点儿意思,外头下这么大的雨,她竟然能冒雨登上这已经驶到江心的船,若谁说她没有半点儿功夫底子,宋红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宋红袖的目光在祝韫和那叫青漓的小姑娘身上来回转了几次,意识到对方也在注意自己,才一点儿也不尴尬地收回了自己探究的目光,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你们这两个人怎么这样奇怪,一个说是熟人,而另一个却说是主仆关系……顾儒飞,你说,我是信你的话,还是信这姑娘的?”
“当然是两个都信咯!”祝韫目光和善地看着青漓用他递过去的手帕擦着发上的水,有些漫不经心地对宋红袖说:“我说,宋红袖,你要是再这么没脑子下去,我猜你往后想要嫁出去,啧啧啧,恐怕都没人要了……”他实在是佩服宋红袖将犯二进行到底的精神,所以说,这种时而聪明时而笨蛋的姑娘,是最好玩的,“你看,正因为她是我家丫鬟,所以才能算得上是熟人嘛!”
“……”宋红袖翻了个白眼,尼玛这种逻辑根本就不是人的逻辑啊!
船在江上行了一夜,靠了岸,清早时雨终于停了,渡口青草萋萋,红叶似火,入了秋,空气里也多了几份凉意,宋红袖最后上的岸,看着前头的祝韫扶起因为路滑而险些跌倒的青漓,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滋生出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三人找了临近的客栈落脚,此时已是晌午,到了该吃饭的时候,那青漓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宋红袖从自己的房中出来,祝韫正等在门外,两人便一同下楼随便找了个角落的桌子坐着,叫了些饭菜,边吃边等青漓。
“诶,你说,你家青漓姑娘会去哪儿了,咱们刚到客栈她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儿,你竟然也不着急,倒是放心得很呐。”从出了祝城的时候宋红袖就担心着宋柒郁,不知道她现在到了哪里,如今面对着看起来就会让人很有食欲的那些招牌菜,宋红袖却是一点儿也吃不进去。
那青漓姑娘竟然是悄悄尾随着祝韫而来的,祝韫上了船,青漓会水,便游水跟了一路,后来她体力不支,也下起雨来,这才悄无声息地上了船来,趁宋红袖和祝韫两人不注意,藏在了船舱之内。
要说那姑娘还真是奇怪得很,按照这主仆两人的说法这青漓姑娘也不过就是他身旁一个小丫鬟罢了,可是宋红袖还从没听说有哪家的丫鬟会在主子没有吩咐的情况下大费周章用尽心机也要跟着自家主子的。所以嘛,综上所看,宋红袖就在心里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画师和他家的小丫鬟,必然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的。嗯,一定就是这个样子!
有人说,女人八卦起来那从来都是很厉害的。如今宋红袖也默默地在心里八卦了一回祝韫和青漓,然而她却一点儿也不开心,一点儿也没有那种八卦完兴致勃勃热血沸腾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想这些事情,真是无聊透了。
“你不用惦记她,她就是有些晕船,说是想去城中逛逛看看这百梦城都有些什么新奇玩意儿,大约晚上才会回来。”祝韫觉得有菜无酒甚是无趣,竟然还自斟自饮起来,看他怡然自得的样子,宋红袖就气不打一处来。
按理说,这心上人要是出去得时间久了,他应该会担心才对啊,可是对面这位大侠怎么还又吃又喝一点儿也不担心青漓呢?
诶,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太多了……这俩人也有可能真的就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呸,谁信呢!
宋红袖就这样边在心里碎碎念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半天也没吃下去一口。
“切,那是你家青漓姑娘,我惦记个什么啊。”宋红袖回他,“话说,这姑娘对你倒真是上心得很呢,你看,哪家姑娘也不能像她这般不远千里追随你而来啊……”尼玛,怎么这话里还带点儿酸酸的味道了呢?宋红袖忽然慌了神,自己从来不会和哪个男子这样说话,今天倒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说的话就变了味儿。
“她倒的确是难得,不过,我也不打算将她长留在身边——毕竟这无归山距此处路途太过遥远,我一个男子去尚怕遇上不测,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诶,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就不是个女的一样!”宋红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厮的话说得也忒别扭了点儿,什么叫青漓是一介弱女子,她宋红袖也是弱女子好不好!宋姑娘都快炸毛了,自从那青漓姑娘出现以来,宋红袖就好像变得敏感易怒起来,什么事情,两句话说不对,就想要跳脚炸毛。
如果这个时空的人知道“更年期”这个名词的话,祝韫一定会在心里腹诽宋红袖就是典型的“更年期综合征”患者。
可惜祝韫还不知道“更年期”这个词的存在,更不知道它其中有着什么含义,所以,祝韫也只能挑挑眉,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的确看不出哪里像是‘弱女子’的,若旁人不知,恐怕还会以为你是哪个山寨里头出来的土匪丫头呢!”不知道为什么,宋红袖那一番醋味儿特别浓的话,倒让祝韫听了心里头很是欢乐,不由得唇角便向上划出了好看的弧度。
“你……”宋红袖愤愤,这都什么人嘛,和姑娘家说话还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嘴皮子利索得都能当刀使了。她辩不过他,也懒得再和此人耍嘴皮子功夫,因为她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昨日傍晚,小渡口,祝韫问她身上可带够了盘缠的时候,她便心里一抖,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从红香院出来时还好好地放在身上的银两袋不见了!
宋红袖原来还和祝韫打趣,说什么贼都是夜里出来行窃的,可是事实看来,这世界上果真还是有白天也喜欢出来行窃的贼啊。
当然当然,这一出门盘缠就不见踪影的事情,宋红袖自然是不会那么早就告诉给祝韫的,她可不想说完自己没钱这个事实,对方会毫不留情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百梦城里,到时候,她就真的只有欲哭无泪的份儿了。
但是,世事难料这句话是从哪儿来的?宋红袖不知道,不过,当她这一边还在心里暗自庆幸对面坐着专心吃饭的男子似乎已经忘记了问自己盘缠是否带足了的事情,另一边,祝韫忽然想起来这件事,眉一挑,身子往桌前凑了凑,笑得很欠扁:“在下昨晚忘了问姑娘,你身上的银钱可带得足够?昨天的船费并今天这顿饭钱和住店的钱,我出我和青漓的那一份,你的,我可不负责帮你垫付啊!”
尼玛,宋红袖此刻的心情用一个句子来形容那就是“默默无语泪两行”,她在心里暗骂对面的男子,真是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嘛,他们既然是一起的,帮她垫付一下会让他变穷死么?会么会么?
第二十章母亲跳崖